7月7号的早晨终于到来了,在经过了一系列漫长的仿佛遥遥无期的准备之后,终于在这天的早晨6点如约来到斯堡的火车站,在这里等候一同上路的朋友黄蕊。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一起旅行,心里有点犯嘀咕,不知道在一起的7天会不会有什么不愉快呢,听一个朋友说旅行就是出来吵架的。尤其是当两个人喜欢的东西不一样时,矛盾应该在所难免了,所以,有了充足的思想准备。几分钟后,黄蕊出现在火车站门口,背着一个在我看来是巨大的登山包,对比之下,她显得很柔弱。
6点20分,火车开了,我们面对面坐着聊天,很愉快。我心里暗想,恩,一个好的开始,希望保持下去。
几小时后我们在里昂转车去了avignon,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我对avignon 的印象以及对整个普罗旺斯和薰衣草的向往几乎都来自于一部连续剧“又见一帘幽梦”。一直觉得那里真的会有剧中的那种气氛,并且觉得普罗旺斯,薰衣草,应该和“浪漫”密切相关。而事实证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所以决定把对普罗旺斯风景的描述全部省略。关于薰衣草,得出结论,大老远跑到一个地方去看长在那里的某种植物的这种做法很傻。关于普罗旺斯的其它,比如城镇,只是让我感觉回到了刚来法国时居住了一年半的perpignan,看来,只要是南法,就相差不到哪里去,建筑,街道都大同小异。唯一的一个例外,就是avignon的教皇宫,唯一让我在普罗旺斯找到感觉的地方了。旅游手册上说是欧洲最大的中世纪哥特式建筑,没有觉得很大,就是觉得很棒。置身其中,感觉自己灵魂的某一部分在几个世纪前曾经在这里飘荡,经过那些古旧的阶梯,穿过拱形的石窗……
7月9号的下午,我们离开了avignon ,上了去马赛的火车,在那里转车去土伦,接着要从土伦坐船去科西嘉。说到马赛,虽然在那里的停留时间只有一个多小时,它还是带给我一些惊喜的。出了火车站就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异国情调,很奇怪,不知道是为什么,在法国其他地方都没有这种感觉。黄蕊也是同感。虽然时间很紧,她坚持要尝一尝著名的马赛鱼汤,因为她喜欢的余秋雨曾对马赛鱼汤做过一番评价。于是就陪着她在港口旁边找了家餐馆,开始一边喝啤酒一边等她的鱼汤。黄蕊说她以前和我一样,不吃鱼,也很怕吃海鲜。后来决心尝试去接受它。问她为什么愿意尝试,她说因为海鲜是上帝的礼物,又说虽然现在她还没有真正喜欢上海鲜,但已经能够接受它了,只要吃的时候不觉得反胃就已经很不错了。这点,我比较佩服她。要我试着吃海鲜,这辈子都别想了。
马赛还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很大的惊喜,那就是,帅哥实在太多了。怎么全法的帅哥都集中到了马赛似的。我和黄蕊平均每5分钟就能看到一个,真的遍地都是。奇怪了,在意大利怎么就一个也没看见。看来传闻也不可靠。
9号晚上8点多我们到达了土伦,从火车站开始拖着箱子往港口赶,旅行开始前就对一个朋友说过,我觉得坐上去科西嘉的夜船时才真正是这次旅行的开始。难道在我说这话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普罗旺斯必定会让我失望?常言说,希望越多,失望越多。而有些地方,本来你对它报的希望已经不大,可它一样有让你失望的本事。而普罗旺斯,无疑就是其中之一。而还有些地方,哪怕你对它的期待更高,向往更多,它给你的一样会是惊喜,科西嘉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途中发现超市,停下来补充啤酒,准备带到船上,晚上在甲板上喝。出发前就听洪说他坐夜船的经历,告诉我夜晚坐在甲板上看着大海喝啤酒的感觉棒极了,终生难忘。所以我是一定要试试的了。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他不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继续拖着箱子赶路,那该死的箱子杆子短一截子,很难拖,动不动就翻,但里面装着我们宝贵的装备:帐篷加睡袋,另外还有红酒。看在这份上,也只好死活拖着它了。黄蕊走得比我快多了,我一直落在她身后十多米的距离,加速往前赶。
终于到了港口,一阵无聊的等待之后,听到登船的通知,心里开始有些激动。(可能因为我最多只坐过40分钟的海上游船?) 跟着队伍,拖着时不时跳舞的箱子来到了船的跟前,我期待已久的前往科西嘉的船。船的体积和一批拖着箱子等候上船的人让我在一瞬间想到了泰坦尼克,很有点那种气氛,更加激动了。而当我最终踏上登船的电梯时,除了泰坦尼克外还想起了电影“金刚”里,女主角在小小的迟疑之后,最终坚定的踏上登船的旋梯的那一刹那,就是登上那艘船最终改变了她以后的全部生活。而我呢,不指望能有那样的adventure,但坚信会有一个终生难忘的夜船经历。
上船后,我们在餐厅的座椅旁安顿下来。当初订票时不仅没要卧铺,连飞机座也没要。当时想与其在座位上坐一夜真不如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在睡袋里躺一夜。事实证明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船上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等餐厅下班后,这里的沙发甚至整个餐厅的空间都是我们的了。那种长沙发刚好可以睡觉,不错,很满意。
22:30开船,已经快22:15了,船身开始震动,终于等到黄蕊洗漱回来,我不用留在餐厅看着东西了,于是抓紧赶到甲板上等着船开。那里好多人,好不容易在船舷边找个位置站着。约十分钟后,船开始缓缓离开港口,向着科西嘉的方向开去。终于要去了啊,向往了这么久的地方。对它的向往不是因为拿破仑,而是来自于高中时看的莫泊桑的长篇“一生”,女主人公在科西嘉度的蜜月,当时就被书里对科西嘉景色的描绘吸引了,原始而粗犷的美。
甲板上的人群看来一时半会还没有散去的趋势,而船开向深海也还需要一阵子,于是我离开甲板,回到餐厅,等待一个更好的欣赏海上夜景的时机。这时的餐厅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很安静,很漂亮,蓝色的基调。虽然我一向不是很喜欢蓝色,有时觉得它有些沉闷。但在这里,却很协调,它适合这艘船,适合今晚的气氛。想到了电影“海上钢琴师”,那个有风暴的夜晚,男主角在餐厅弹钢琴。这里没有钢琴,但同样有那种浪漫气氛。原来普罗旺斯和薰衣草应有的浪漫全跑到这艘船上来了。餐厅的桌椅都在震动,这种震动让你的思想也无法静止下来。这样的夜晚,如果浪费在睡觉上将是这辈子的一大损失。况且,我也完全不想睡,虽然白天累了一天,这时候却是我最精神的时候。一个奇妙的夜晚,我当时就是这么觉着的。
23:30,估计甲板上的人该散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去欣赏夜景了。这时候黄蕊冒了一句:“我今晚太累了,想先睡了,你能一个人去甲板么?如果你不生气的话”。(因为我们原先商量好的是要一起在甲板上喝酒)没问题,完全不介意。我带上准备好的啤酒 (选了一罐第一次让我觉得啤酒很好喝的嘉士伯),一个人往甲板上去。船此时晃得很厉害,不扶住楼梯扶手都站不稳,平地上都走不了直线,左摇右晃,可见风浪一定相当大。我对自己说,很好,这样才有感觉。摇摇晃晃上了几层通往甲板的楼梯,被一阵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几乎不能呼吸的同时,眼前惊现一轮满月,它就那样悬在波涛汹涌的黑色海面上,明亮得不可思议!船激起的浪花不断打在甲板上,这时候除了我和偶然出现一下的穿着雨衣匆匆经过的工作人员,已经看不到其他乘客。一个人站在船舷边,抓紧了栏杆,冷的有些透不过气,外衣已经湿了大半,头发被吹风得打在脸上很疼。但这丝毫也没影响我的兴致。好美的夜晚,能有这一刻就不虚此行了。已经说过一定要在往科西嘉的夜船的甲板上喝啤酒,虽然此时有一定难度 (大风大浪中喝啤酒),那也一定要试试的了。于是打开嘉士伯,喝了一大口,恩,虽然有些冷,感觉还是很好的。继续喝,接续抓着栏杆贪婪的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夜景。此时的月亮和温柔无关,冷冷的月光照在无边无际的动荡的黑色海面上,一种绝望的美,让我想到了人生的变幻无常和它的无从把握…… 此时,不远处出现一个工作人员,穿着雨衣,匆匆忙忙穿过甲板,他经过时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肯定在纳闷怎么还有人能呆得住。当他第二次经过时,又多看了我几眼,然后停在靠近船舱,浪花打不到的地方看着我。应该是以为我想跳海吧,有趣。怎么都不舍得离开甲板,继续挑战着身体忍受的极限,直到确信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景象,不会忘记这一刻的感觉,然后说服自己先回到船舱吃颗带着的感冒药,稍后再回来欣赏。
回到餐厅,叫醒正在睡觉的黄蕊,告诉她甲板的景色不可错过。她在睡梦中说要再睡一会,缓过劲来就去看。看她也是累得不行的样子。于是我准备一边吃晚饭一边等她睡一会。这么大的餐厅现在就剩我和她,隔壁沙发上正在睡觉的人,还有餐厅入口处铺着垫子熟睡的一家人,非常安静。开始一边吃晚饭一边喝一瓶普罗旺斯产的红酒。那里产的红酒和那个地方一样让人失望。不过,看在这么美的夜景的份上就原谅它了。这样的一个晚上是应该喝酒的。于是不知不觉就喝了大半瓶。是时候再次叫醒黄蕊了。最后试一次,她如果不愿起来那就是她自己的损失了。出我意料的,黄蕊这次居然起来了,把睡袋披在身上后,跟我一起来到甲板上。此时已是风平浪静,月亮也变得又高又远。我还是更喜欢一小时前的景色。现在轮到黄蕊惊叹了,是啊,如果刚才没来过甲板的话,我也会和她一样惊叹。其实现在的景色也很美,只是太过宁静。我们坐在楼梯上,她喝红酒,我喝啤酒。她说,如果这时海面上跳出几只海豚该有多美,就像电影碧海蓝天里的一样。看来同样的景色不同的人感受到的完全不同。没有想到海豚,倒是想到海怪了。
欣赏够夜色后,黄蕊先回去继续睡觉了。已经快凌晨2点了,整条船的人估计只有我坐在外面了,大家都睡了,把这个夜色留给我慢慢欣赏。我一个人坐在楼梯上,开始写一封信。又起风了。海是黑色的,虽然有那些白色的浪花和银色的月光来陪衬,它还是无边无际的黑,深邃而神秘,好像一个生命的尽头。看着看着,觉得那片海好像在等我,已经等了很久很久,等一个我与它合二为一的时刻。也许那一天并不会太远了,我对自己说。这个时候,我很想有一个人能在这里,能和我一起看到这样的海和天空,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所以在这个很像是梦境的夜晚,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写一封信,一封一开始并不知道不会寄出的信。第二天的早上,我决定不寄给他了,因为在这样一个梦一般的夜晚写下在这个时刻看起来很自然的东西,放到真实里,放到平常的生活里,就会很难被理解和接受了。而这些东西,其实是我最真实,最自然的表达,只是,它们只能属于这个夜晚。
回到船舱后,在餐厅的沙发上睡得很香,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发现周围全是吃早饭的人。真是全新体验啊。有点点不好意思,不过很快克服了,从沙发上爬起来,准备迎接我的科西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