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着柠檬黄的液态火球正从蓝得耀眼的天空中掠过,空气中充满了令人目眩的光,酷热和极其纯净透明的空气”,这是阿尔勒,为梵高创造了一个未曾见过的新世界,让他从厌倦了的巴黎城市生活中挣脱出来,但似乎又进入了另外一个,充满热浪般的高温和强烈的光照。
当时的欧洲绘画不常用明艳的烙黄色,可这种颜色就是在阿尔勒真实存在着的,随处可见的,还有梵高常用的黄铜色、橄榄棕色,诸如此类。不难想象这里为什么让梵高痴迷,这座城是被火辣辣的阳光浸透过的,所以阳光的颜色已经停留在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上了。梵高内心对热烈和自由的追求由此绽放,他在阿尔勒写信给提奥,告诉他“开始越来越喜欢南方”。
我住在一家叫Hotel Le Calendal 的小酒店,出门左手边是罗马古剧院,右手边是圆形竞技场。这座小城曾经被称作“高卢人的小罗马”,步行可以到达你想去的任何一个角落,古罗马建筑和罗马式建筑都已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因为梵高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多,所以阿尔勒就有了一条叫作“梵高小路”的探访线路,路线上有指示标识,上面有梵高背着画板的图案,极易辨认。竞技场已经贴出斗牛比赛的海报了,马上到来的七八月,这里每周三和周五的5 点半之后会跟梵高画里画得一样热闹。竞技场外,一群游学的孩子围着西班牙街头艺人唱着老歌,不知是什么名字,但听得出属于过去的年代。歌声
逐渐远了,我们已然走出老城。拉马丁广场就在刚刚走出老城墙外的地方,路口房子的前面就是梵高在阿尔勒居住的地方——著名的黄房子,他用向日葵的画作装饰、跟高更一起创作,梦想着要建立“画家之家”,可惜房子毁于“二战”,只剩下照片和几行文字还记录着这里曾经孕育过的辉煌理想。
从黄房子沿着罗纳河再转回老城,风真大,河边更是,再不离开河堤,我觉得整个人都快被沿着河堤吹到瑞士去了。河上停靠着越来越多的游船,尤其是白天,已经不太能感受得到梵高年代曾有过的意境。每天都有无数的短期游船来来往往,游客们尤其喜欢地道的普罗旺斯夏天。
还是老城舒服些,小巷子里哪怕偶尔有汽车或者自行车穿过,市井的味道也是撩人的。市政厅和市政厅广场上正举办婚礼,那房子下面就是2000 多年前的古罗马市场地下走廊遗迹,几十个台阶的路途,就是过去和现在之间的跨度。路过广场上不同年龄的各色建筑,在弗洛姆广场见到了大名鼎鼎的梵高咖啡馆,同样毁于战争又再次被重建。即使是在白天,也因为外墙涂抹了黄色而觉得跟画作里面如出一辙,只是没有夜空和星光。据说梵高因为贫困并没有在咖啡馆喝过咖啡,这种已经成为“景点”的原作再现,于我没有太大吸引力,干脆学了画家,只在外面停留片刻,随即离开。阿尔勒医院也是如此,完全按照梵高的画作修整了园林,充斥着导游、游客和众多明信片摊位,也难怪原来的医院早早搬离了。庆幸的是,建筑保留了图书馆的功能,隔着玻璃还能见到井然有序安心借书和读书的人,心里些许安慰,真心不忍看到这些本该有记忆的地方,瞬间被游客淹没、吞噬。
如果你也希望远离喧嚣的人群,不妨在美术馆里多泡上些时间,安静地、虔诚地看画家的笔触。去梵高基金会之前,先到Reattu Museum 看看阿尔勒拥有的唯一一封梵高的书信,顺便了解了Jacques Réattu 的作品, 有惊喜,一个当地画家竟然有这么大量的作品集中收藏在这里,毕加索的一部分作品也收录其中,包括毕加索给梵高画的画像。梵高基金会就是阿尔勒的美术馆,在我们到达的时候刚满1 岁,尤其是扩建出来的部分在阿尔勒老城中出落得很显眼。除了简洁的白色大门,我还喜欢新建筑部分的彩色屋顶,“这是我们邀请瑞士艺术家为新建筑的屋顶设计的雕塑作品,换句话说,这算是在建筑和
新技术之间尝试进行了一次亲密对话。”基金会的工作人员安娜·苏菲(AnneSophie)带我走到天台上,“这里才可以看到那些玻璃的全貌,一共是78 块不同透明度的分色玻璃,按照不同的角度排列安装在大堂和礼品店的玻璃屋顶上。但呈现的效果还要到室内去看。”果然,这些形状和颜色各不相同的玻璃很神奇,反射太阳光后彩色的影子就散落在墙壁上、地面上,甚至庭院里,光线变了,彩色影子也在变,有点儿像光线在跳舞。
跳舞的不只是玻璃,还有芦苇。正在进行的“梵高手稿:影响与创新”展览包含梵高芦苇笔画的素描。芦苇是阿尔勒极为常见的一种植物,梵高在这里发现了用芦苇作画笔的画法,所以展出的40 多幅素描全部都是用这种叫作Reed Pen 的笔画的手稿。看得出来,阿尔勒时期以后的作品,无论心境和画风上,梵高都在发生巨大的变化,真希望阿尔勒时期再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