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诺曼底是在中学的历史教科书上,1944年6月6日盟军在此登陆欧洲大陆开始全面反攻. 之后每每谈及这片土地,语气中免不了有些悲壮,为了那望不到边际的白色十字架.
其实作为巴黎的北大门,这里的海滩和渔港,中世纪的城堡和修道院,还有那些富有特色的木筋墙,早已吸引住了画家们的眼球.在布丹,雷诺阿,毕沙罗,西斯莱,莫奈这些耳熟能详的大家的画中我们可以轻易地寻找到诺曼底的影子:多维尔的海滩,卢昂的大桥,勒阿佛的日出亦或是翁费勒的塞纳河口.而作家们也不会错过在这里寻找灵感.小仲马笔下«茶花女»的原型-玛丽 杜布西斯生长于此.巴尔扎克的第一部小说«舒尔党人»描述了国王骑兵和共和军卫士在诺曼底和布列塔尼之间的边界冲突.福楼拜在«狂人回忆»中书写他对一位音乐出版商妻子的炽热感情-这是他1836年在多维尔的一段真实经历,而这位出版商的妻子就是«情感教育»中阿尔努夫人的原型.他的学生莫泊桑的代表作«羊脂球»的故事发生在诺曼底首府卢昂.
这个夏天,跟随着前人的脚步, 我走近诺曼底,感受它的魅力.
又见卢昂
卢昂是巴黎人的后花园,从圣拉撒尔火车站坐车一小时即可到达.而我却是在五年以后又一次来到这里, 记忆中只有那座宏伟而细腻的哥特式大教堂.于是选择了与教堂相反的方向, 漫步来到旧集市广场.雨过天晴后, 露天座满是喝咖啡的游人, 一个团的日本游客正在到处照相.他们可知这个城市最有活力的地方在中世纪时却是死刑犯的行刑处, 1431年圣女贞德就在这里惨遭火刑.不禁让我联想起谭嗣同血溅的北京菜市口, 似乎冥冥之中英雄归去的地点有着惊人的相似.如今的广场中央是一座造型奇特的现代式教堂-贞德教堂.内部文艺复兴时期的彩绘玻璃来自一座毁于1944年战火的小教堂, 木制的屋架体现着设计师的独具匠心.不过吸引我的却是外墙上的一段话 : 噢, 贞德, 没有坟墓也没有画像, 因为你知道英雄的墓碑就在世人的心中.在教堂后面圣女被行刑的地方, 鲜花依旧灿烂.
穿过熙熙攘攘的大钟街,沿着中世纪的木房子来到圣玛克鲁教堂后院.令人惊叹的16世纪的建筑群, 木质墙面的房子环绕着古木参天的院子.支撑四周走廊的梁柱上的木雕告诉了我们这房子的功用 : 骷髅, 铁锹, 斧头, 十字架.原来这曾经是一个墓地, 埋葬着成千上万死于鼠疫的人.很难想象, 今天这里却是一个美术学校, 无庸质疑它的历史带给年轻的艺术家们很多灵感, 在学校的画廊里我们看到了许多独具创意的现代艺术品.
经历了英军占领, 三十年战争,第二次世界大战,卢昂不断衰落又重生.如今这个塞纳河畔的老城很小资却有点悲情.
风雨象鼻山
象鼻山其实是海边的两大片峭壁,遥遥相望,由于长期受海水侵蚀而形成的栱状物,好似大象在水中汲水.这片奇特的景观早就吸引了人们的注意.1835年大文豪雨果曾这样写到 « 象鼻山是这世间最伟大的建筑 ».每年都有大批游人来这个诺曼底小镇观赏奇特的自然景观.
我来象鼻山的那一天,乌云压境,8月份却已经需要厚厚的外套.在我顺着海堤左边的台阶向85米高的山顶迈进时, 雨越下越大.对面呼应的小象鼻山在风雨朦胧中若隐若现. 瓢泼的大雨阻挡了上山的人们,空荡荡的山路上只剩下我一人.忽然我看见前面的海中矗立着一根高约70米的石柱, 大海和时间的雕琢让它变得凹凸不平, 那就是侦探小说家勒布朗笔下神偷鲁宾挖凿出来放宝藏的地方. 然而它对我来说却是可望而不可及,只有海鸥们能在那里自由登陆.进到了一个岩洞躲雨, 据说这地方叫小姐的房间, 因为14世纪时三个漂亮的村姑曾被一个贵族囚禁在此, 不过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更像一个哨所或是碉堡, 为了防御从海上来的敌人.终于等到雨过天晴, 登到山顶, 对面山上的小教堂已经清晰可见.回头愕然发现背后居然是个高尔夫球场, 不得不佩服开发商的眼光, 也许因为这里早在19世纪就是上流社会的聚集地.而我却因为这坏天气, 独享了一回雨中象鼻山的美景.
飞港听海
飞港离象鼻山不远.鹅卵石的海滩静悄悄的, 只有一个孩子在放风筝.远远的一红一绿两个灯塔, 依稀可以看到有帆船启航.坐在海堤上安静地享受着拂面的海风, 望着潮起潮落, 倾听着大海的声音, 似乎所有的烦恼都不存在了.因为喜欢这种感觉, 我曾在圣诞节前一天, 独自去海滩坐上一下午, 向大海诉说一年的喜怒哀乐.也许只有磅礴如它才能包容这一切.顺着木栈道走到灯塔边, 只有两个渔人在垂钓, 身边是空空的篮子.很难想象, 在70年代这里是法国第四大渔港, 而这个港口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1世纪.如今只有内港停泊的游艇延续着它的存在.也许正如戴高乐将军所说的 : 飞港愿永远保留着它的渔港.只有城里那些新巴罗克和新文艺复兴风格的建筑告诉我们这里曾经的繁华.
翁费勒的早晨
趁着和煦的阳光,我来到了翁费勒,一个精致而迷人的诺曼底小港.内港岸边整齐地排列着一栋栋高而窄的石板房, 紧紧相连, 很特别的是每层只有两个窗户.这些路易十四时期的房子是这里的独特历史印记. 沿着堤岸漫步至教堂广场,正遇上每周六的集市.从普通的蔬菜水果, 烤鸡面包, 到特色的奶酪香料, 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的集市似乎掩盖了一旁圣凯瑟琳教堂的光芒. 这座当年因经费紧张而全由木制的临时教堂却经历了时间的洗礼,顽强地存在了500多年.它的钟楼因为木制教堂无法承受重量而分开建在广场的另一边, 外观颇有挪威风格, 每到正点依然准点报时.远离喧闹的人群, 顺着青砖小路来到小城深处的布丹博物馆.不同于巴黎卢浮宫的游人如织, 它是那么宁静而小巧.精心布置的二楼是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和民俗.三楼和四楼全献给了画家布丹, 91幅描绘翁费勒风景的油画, 表达他对故乡深深地热爱.我还意外地看到了莫奈的两幅关于象鼻山和翁费勒的画, 厌倦了奥塞博物馆里的审美疲劳, 在这里看到反而觉得很亲切.走出博物馆, 冷冷清清的路上已满是游人, 回头再望一眼这塞纳河口色彩多变的小城, 我匆匆离去.
这是一篇一年多前我发表的的文章,同游的人却已不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