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一个舞台,男男女女,演员而已。 All the world's a stage,all men and women are merely players --William Shakespeare 斯特拉特福,莎士比亚出生的小屋,安息的圣三合教堂,其妻安妮海瑟薇的小屋,其女苏珊娜和霍尔精致的詹姆斯一世风格的小屋都在这个小镇上。这是一个典型的都铎王朝风格建筑的小镇,商业发达,游人来往络绎不绝,这其中我无法分清谁是莎翁的狂热粉丝,谁又是像我这样故装风雅来瞻仰这位文学巨擘实际上却留连在小镇上各种有趣的精品小店和旧书店里的。我也无法分清究竟哪栋建筑是真正意义上的历史遗迹,哪一栋是后人重建的用来故作姿态的商业化产物,凡无法否认的是,这里确实是一个美丽的小镇。 1564年,莎士比亚诞生在这个静谧的小镇上,也许那时没有人会料到这个啼哭着的婴儿会在四五百年后成为这个城市的经济支柱,然而就是在这个狭小,带着浓重的皮革气味的双层小屋里,诞生了世界上最伟大的文学家,半个世纪后,依然有无数人来到这个宁静的小镇追慕那个故去的亡人和他的遗辉。我对斯特拉特福的探索就从莎士比亚的出生小屋开始,街上有扮成李尔王和麦克白的艺人和游人们合照,也会调皮地和游客玩恶作剧,莎士比亚中心的墙上印着用各种语言写成的莎翁名言"To be or not to be",幕墙上反复播送莎翁的剧作演出录像,一旁陈列着现代主义风格的莎翁画像雕像。紧挨着的便是莎士比亚出生的浅棕色小茅屋,事实上,专家们仍然对于这里是否真的是莎士比亚的出生地心存疑虑,但是莎翁的信徒们至少从十九世纪开始便来次拜访,并在窗户上刻下自己的名字,这些信徒里面就包括了狄更斯,他们留在这里的印记也成为了重要的历史遗迹。所以,是否这里真的是莎士比亚的出生地似乎便不那么重要,人们只是要为了心中的信仰寻找一个载体作为抒发感情的渠道,至于这个载体本身是真是假,又有谁会在意呢? 而后我们拜访了莎士比亚女儿苏珊娜的花园小屋,这应该是一个当时典型的中产阶级别墅,房间里到处挂着的油画作品透露着这个家庭的富裕。为了生动再现当时的生活场景展馆里有逼真的炉壁炭火和蜡烛和餐桌上丰盛的食物,宛然是一派温馨小康的气息。然而于我而言不解的是,脱去了莎士比亚女儿的房主身份后,这个小屋的参访对于帮助我们了解莎士比亚究竟有什么意义,也许人们对于名人周身的回顾和重塑总是这样的贪婪,于是将如此多本来淹没于历史的洪流中的小人物也搬到了历史舞台的中央,来谋求一个配角的角色,当代的无数人,又正是靠着这些故去的人们来过现在的生活。靠着死人们的遗迹来谋求此生的依存。 莎士比亚安息的圣三一教堂则是另一派图景,雄伟庄严的哥特式教堂的周身是墙上,遍布着青苔和藤蔓。教堂里回荡着的圣歌和熠熠的烛光营造出无比圣洁的色彩。莎士比亚于1616年被安葬在圣坛内,墓碑上写着颇为不详的墓志铭:迁我尸骨者定遭亡灵诅咒。 安妮海瑟薇的小屋是行程的最后一站,这个距离市中心半小时路程的世外桃源是莎翁妻子的原居地。1582年,18岁的莎士比亚和26的海瑟薇结婚,婚后育有三个儿女,而这个小屋正是海瑟薇成长的地方。据说这里本是一个农场,改名为安妮海瑟薇的小屋是为了赋予其更多的浪漫色彩,而这个花园小屋也的确承担了其被赋予的使命. 小小的花园中有藤蔓编制而成的颇有现代主义气息的座椅和拱形小棚,我和朋友就一个小棚里享用我们的午餐——前一日准备好的鸡蛋黄瓜奶酪三明治,背景音乐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朗诵,其中有两首我十分熟悉的。一首是“Shall I compare you to summer's day"这是我高中一个朋友最喜欢的诗歌,她用好看的字体工整地抄在摘抄本上,配上插画,因而今日回忆起来这首诗也带有了她阳光美好的色彩。另外一首则是著名的sonnet 116,在简奥斯丁的小说《理智与情感》中作为线索出现,它是妹妹玛丽安最喜欢的诗歌,也代表着她浪漫主义的爱情观,因此当英雄救美的韦勒比先生出现在雨中救了跌倒的她,并和她一起齐颂这首诗歌时,她立刻就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他。然而后来韦勒比为了追求另外一位继承了遗产的贵族少女而抛弃她时,她遥望着韦勒比庄园的方向在雨中再一次吟诵这首最爱的诗歌:"Love is not love,which alters when it alternation finds,or bends with the remover to remove,no!it is an ever fixed mark,that looks on the tempests and is never shaken" 随着她的一声长叹,这位对理想化的爱情充满憧憬的浪漫少女终于懂得了她一直以来矢志不渝坚守的并不是真正的爱情。 而讽刺的是,在海瑟薇的庄园里播放的着这些旋律美丽动听的十四行情诗并不是写给海瑟薇的,据考究,莎翁的154首十四行诗均是写给"一位亲密的私人读者",1609年的版本是写给一位"W.H先生",献词称他为这些诗歌的唯一促成者,而究竟谁才是这位WH先生至今还是一个谜。也正是因为这些甜蜜的爱情诗让人们对于莎士比亚的性取向浮想联翩,但正是这位神秘的爱人激发了莎翁无限的创作灵感,用华丽的诗篇写就了爱情的真谛,并让他自信地宣布"若有人可以证明我(以上对于爱情)所解不实,则我从未写过诗,而无人曾真爱过。(If this be error and upon me proved,I never writ,nor no man ever loved。" 一路走来,我究竟看到了什么呢?莎士比亚的诞生地和安息地,他女儿和妻子的生活之所,然而我却感到这些丝毫都不能帮助我们理解莎士比亚的戏剧,即使这里的墙上印满了经典戏剧台词,即使这里的小屋是如此的逼真美丽,即使这里的人们不遗余力地重现当年莎士比亚生活的图景。然而正是这个镇子的美好静谧,让人无法想象到莎士比亚那些深刻的思索和惊天地泣鬼神的质问是从何而来的。实际上,莎士比亚在这里结婚生子之后,便离开家乡到伦敦开始了他的戏剧生涯,直到1613年退休会家乡养老,而后便没有重要作品问世。也即说明他的主要创作地点其实是在伦敦,而这个小镇,也只是给予了他肉体的外壳,而非灵魂的滋养。若莎翁没有离开这个温馨的港湾,我相信这个改变世界的戏剧之王一定只是一个凡夫俗子,被历史的大笔轻易抹去。 莎士比亚说,人生本来就是一个行走的影子,它是一个与愚人所讲的故事,充满了喧哗与骚动,找不到一点意义。(life is but a walking shadow,it is a tale told by an idiot,full of sound and fury,signifying nothing.)这重深刻的领悟,必定是在人生的跌宕起伏和磨难挫折中历练出来的,什么样的经历给了他明镜似的领悟和如此华丽的语言技巧?斯特拉特福无法解释,也许要留给伦敦的夜空去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