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宜蘭 被歷史簇擁的城市 前幾天陽光普照,害得我無處藏身,似乎身體上每一處肌膚都要被蒸發,甚是難受,好在天公作美,從昨天早上就陰雲密布,整個空氣中似乎瀰漫了一層層水霧,天空水潤的好似嬰兒的臉蛋,好似稍稍一碰就會擠下水來。這樣的天氣出來旅行,果然是上蒼最大的眷顧了。沒有了陽光這個天敵,我更加可以放鬆身心,用更為多情的眼睛發現台灣的美。 宜蘭,這個佇立在台北東邊的縣市,卻並沒有因台北的發達而經濟繁盛,在我的眼裡,這裡似乎比台北落後了二三十年。沒有鱗次櫛比的高樓,沒有車水馬龍的交通,更沒有可以上天入地的捷運,有的只是一種被繁茂的森林包圍的清新,一種被厚重的歷史簇擁的淳樸,以及被歲月滲透的一層莫名的閒適。 宜蘭原名葛瑪蘭,由1812年開始設治,當初清廷逐漸認識到台灣的戰略重要,為了開墾出更加多的土地,由吳沙帶領一大批漢人來臺,躲過原住民的威脅,開始墾荒宜蘭縣界。如今宜蘭北部的頭城,就是宜蘭第一個被開墾的地方,後來清廷先後派三位大臣來宜蘭監管,結束了宜蘭無政府的歷史,後人稱這三位大臣為“三大老”,台灣人骨子中滲透著宗教,也許是共軍掃出迷信太為徹底了吧,總之台灣人對神佛都充滿了敬畏之心,並且極其泛神,這三大老已經搖身一變,成為了守護宜蘭地方的保護神了。昭應天后宮的第二層院落,還供奉著三大老的塑像金身,宜蘭市民不論男女老少,除了信奉洋教的,走過廟門必先躬身失禮,口中念念有詞一陣,才向前揚長而去。三大老已經深入人心,豐富了台灣人民眾神的譜系,也許這也算澤被後世的表現吧。 宜蘭的設治紀念館,就是曾經日治時代的總督官邸。在一片竹林樹海的掩映中,顯得更為雅緻。這個紀念館佔地很小,就是低矮的一層日式房屋,門外一口古井,後面一層假山,溪水淙淙的循環流入池中。小屋被樹林環抱著,就好像是被歷史簇擁的宜蘭城,一踏入院落,撲面而來一陣濃濃的歷史氣息,但是這個氣息不似走入北京那般,有一種要你肅然起敬的壓迫感,而是一種娓娓道來的,似乎是兒時的夜晚聽媽媽講故事般甜潤,讓人倍加輕鬆,就是在煩厭歷史的人,也不會抗拒,很多父母抱著自家的小孩來這裡學習本城歷史,回想起帝京的歷史博物館,總是有高高在上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 日本統治了台灣五十年,我們不去謾罵殖民者的無情無義,也不去評論日本人的道義倫理,但是無可否認,日治時代奠定了台灣現代化的基礎,也開啟了台灣工業化的序幕。宜蘭本來是番漢雜居,蠻荒之地,終日與原住民征地抗爭,社會發展力極其低下,日本人來台之後,對宜蘭作出了極為合理的規劃,安撫民眾,督導番人,引入工業,派放初等福利,宜蘭迅速發展起來。如今的宜蘭人,頗為懷念日治時代的總督西鄉菊次郎,紀念館中也頗多對他的溢美之詞。西鄉君賞罰分明,毫無殖民者高高在上的架子,而是多次深入民間,調解糾紛,活像漢人心中的包青天,對於胡亂踐踏鄉里橫行無忌的日本士兵也深為斥責,不偏袒私心,兩三年之間,那些風起雲湧的抗日武裝,都被西鄉君大公無私的精神和個人魅力感動,放下武器,被政府招安。西鄉菊次郎從日本大力引進現代化科技成果,電燈電報,開墾荒野,伐木採煤,宜蘭的經濟總量迅速提升,百姓也算安居樂業。台灣是幸運的,雖然被日本強占,但是卻躲過了中國大陸內部風起雲湧的革命烽煙,免為戰火洗禮,可以安心發展五十年。台灣光復之後,國民政府蕭規曹隨,繼續按照日本人規劃的工業圖景發展宜蘭,日治時代對台灣的貢獻功不可沒。當我們走下道德的制高點,用平和的眼光審視歷史,歷史就會走下神壇,如此時此刻的紀念館一般平易近人。歷史本來就是我們走過的腳印,何必分個是非對錯?紀念館外的榕樹,已經栽植了兩個世紀了吧。也許清廷三大老曾經在你的樹蔭下喫茶,西鄉菊次郎也曾經攬你入懷,後來的國民政府歷任要員,都編織著每一段同你的傳奇。也許,就在當下,你也編織著我的。 紀念館的外側走不多遠,就是顎王社區,曾經是百工匯聚,車馬繁盛之處,如今早已經被歷史裝扮成古巷弄堂,靜寂無聲,只有偶然騎車經過的阿嬤,才能打破這久遠的沉靜,歷史悄無聲息的改變著城市的歷史,留給我們一罐罐陳釀餘香。 宜蘭是藝術之都,從火車站出來,對面就是一片巨大的雕塑,雕塑的內容就是一個小孩子坐在火車里探頭探腦,取名為丟丟當森林,我並不懂這雕塑的含義,以為是為了吸引遊人生搬硬套的東西,後來同人聊天,才知道丟丟當是宜蘭民間頗為著名的俗語,但是到底代表什麼,我又忘記了。森林的斜對面,就是幾米廣場。當年《向左走,向右走》馳名大中華,中港台三地的民眾都頗為擁躉,幾米廣場佔地不大,卻將《地下鐵》的全部精髓展現出來。五顏六色大小不一的旅行箱,還有那匆匆趕路頭也不回的男主人公,以及在旅途中稍稍回頭,對著遠方執手相望的女主,雕像雖然太為簡約,但是簡約中透出的濃濃的浪漫氣息。我們每日都在獨立的舞台上演出,舞檯邊緣出現無數的人,有的人同你永遠是平行線,有的人同你擦肩而過,卻撩動了你脆弱的心弦。就是那些讓我們駐足觀望片刻的人,如同一個個跳動的音符,飄入我們劇中的音樂,也許我們並不知道自己演出的內容,其實只要我們停下腳步,從劇中抽離出來,走在台下好好喘一口氣,生活永遠都是這樣美好的,就好像這如水的天空,如夢似幻,讓我們的心如沐仙境。人需要停下,就好像靈魂需要咖啡因。 宜蘭羅東還有個運動公園,號稱全台佔地最大,我走了走,同我京城住家門口的青年公園差不多大,在台灣這樣狹小的島,有這樣的公園實屬不易了。宜蘭道地的小吃星羅棋布,台灣的美食已經產業化,大家無所不用其極,在傳統口味上創新,只能用別出心裁來招攬顧客。好像大陸的小吃業者,很少再會發明創造,固守著傳統,其實只要稍加改良,味道可能更好。比如羅東夜市受到各家媒體追捧的龍鳳腿,就是用豬大腸的外皮作為外衣,裹上魚肉打碎的魚漿,蝦肉和眾多調味料,放在熱油里快速烹炸,只有用豬大腸作外衣,才能讓炸出的小吃白裡透紅,腸衣的紋路可以迅速綻開,如有大鵬展翅的圖案。味道清甜爽口,仍然有古早春卷的味道。這一稍加創新,既保持了古典傳統,又改革創新,一舉兩得,引人回味無窮;再為推薦的就是爆漿玉子燒,乃是台灣人獨創的日式口味,用雞蛋和豆腐攪在一起打成液體,用裡邊加上起司和玉米粒,用鮮為人知的方法將之凝結成熱狗模樣,上面放上明太子或者龍蝦蟹肉這樣的口味裝飾,最後撒上一層照燒醬,你要說他是日式料理,但是卻又不輸濃濃的台灣味道,這樣的土洋結合,相得益彰,一個小小的食物融匯了小吃業者艱難的創新之路。小吃攤上記錄著業者創新之苦,食客可以花低廉的價格享受與眾不同並且垂涎三尺的食物,我們只能向這樣的業者致敬了。 宜蘭的小吃,就好似這座城市一樣,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匠心獨運,名義上妙手偶得,實際上砥礪倍艱。今日就要告別羅東,南下蘇澳,不知道這樣的小鎮,又會帶給我怎樣的奇遇和震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