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可以把你的笔借我用一下吗?”她刚填完落地签的表格。说,好的。递笔过去,然后到窗口交表和护照。签证办好后,左右环顾,已找不见借笔的姑娘。“也许是我的衣服不太醒目,她想还笔时没有看到我。可我还有橙色大背包呢?哎,算了。”清迈。的士太贵,拼车的minivan刚发走,还要等半小时。她去柜台换了250刀的泰铢,走出机场。阳光瞬间耀眼,记忆中那样茂盛的东南亚植物,一扫红眼航班六小时飞行的困意。“Hello.你好!Tuk tuk?taxi?””No,thanks.”去坐巴士也是可以的,需要过马路走上一小段,或许还要等车……她这样想着,一边带着微笑不停回复前来问话的各式司机。有一辆双条车载着当地人送来机场,司机大叔相貌忠厚,乘客下车了,她上前询问去往市区的价格,给司机看Booking上的住宿地址。要价100B,人民币20块左右,比Tuk便宜,其实可以,但毕竟只有五公里左右路程。她不够满意,不喜欢自己太被作为一名游客而对待,然而双条车,只搭一位乘客确实不太合适。车旁两位欧洲游人,同样背着大包,饶有兴味的看她试图讲价。“嗨,你们想拼车吗?一起去市区,这样会便宜点。”她问那二人。于是,每人50B,有说有笑,顺利抵达。清迈,只预订了一天混合宿舍,四人间。之后再决定其他。店主是瘦高的美国人, “这间宿舍有一位中国人,今天退房,稍后会有三位德国小伙入住”。进屋,卸下背包,坐了会儿。那位中国人匆匆赶来,是位大爷,“哎呀,打了几个电话催我退房,早上出去转了一圈,下午的飞机飞曼谷。我现在就先去机场待着吧。”“没事儿,他们催您是因为我要住进来,现在我到了,您也不用着急了。”一位七十四岁的老人,看起来也就六十有加的样子,十分硬朗健谈,“这几年都是一个人出来玩,没有同伴,同龄人身体都不行,孩子也走不开。我每天还跑五公里呢。清迈很小的,两天也就转完了。“聊了会儿天,老人收拾行李离开。她冲了澡,换上只有旅行时才会穿的彩色绣花衣裳,决定在其他室友还没来之前,睡上一会儿。下午三点半,还是独自一人的宿舍。收拾随身小包,去逛近前的博物馆与寺庙。路边吃碗肉丸粉,配上香茅冰水,今天的第一餐。寺庙间徜徉至日落,沿着主街慢慢溜达,塔佩门广场看看行人与鸽子,再途经另一些寺庙,去夜市。回去时,已有新室友,“我的同伴们今天去了拜县,我不太舒服,就先回清迈了,他们明天来。”交谈还算愉快,常住青旅的年轻人,大多热情和善。“或许我可以多住两晚,如果我的室友们不介意的话?”她下楼,问店主。“噢不,他们当然不会介意!倒是他们,如果敢捣蛋,你就告诉我,我保准踢他们的屁股!”第二天,上午九点,室友还在睡,她蹑手蹑脚起身洗漱,烤两片面包配果酱咖啡,向店主租了一辆小自行车,沿旅社提供的简易景点地图和手机里的Googlemap,开始一天的骑行。她看到旅社店主总是带着口罩在四层楼间蹭蹭蹭的跑上跑下。三四月,烧山的泰国北部,重度污染,没有领教过,终究还是大意了。结束一天的游荡,夜晚回到房间感觉身体不太对劲,洗完头加上吹着空调,似乎有些低烧,裹着毯子蜷缩着睡去,浑身发冷,后半夜略有好转。第三天。身体似乎恢复一些,还是感觉全身酸痛,中午骑车去转当地菜场,出门第一件事,找药房买防霾口罩。下午阳光正烈时,躲进一间小店,来一小时泰式按摩。之后是闲适的每一天,各种路遇与交谈,因为空气污染,她开始有些咳嗽。清迈的中国人太多,她不太想多呆,为了确保行程不被打乱,提前去火车站买了开往彭世洛的车票。但,周日夜市,也是全亚洲最大的夜市,是一定不能错过的。周一晚上还要去看泰拳。“我更喜欢看那些女孩们搏击的样子,更凶狠,像小小的野兽。”她向问起的人们这么说。到清迈的第六天早上,乘火车离开。七小时火车,再由彭世洛转巴士去素可泰,其实清迈也有巴士直达素可泰,但在路上,她向来更偏爱火车,沿途风景更好,也少一些颠簸,慢一点是无所谓。素可泰。素可泰的每一天都是火烤般炽热,没有雾霾,阳光更加肆无忌惮,日间四十一二度,夜晚也是三十多度,小小的单人间只有风扇,每天晚上洗完澡之后回到房间很快又是全身汗湿,好在白天总是行走疲累,即使躺在湿濡温热的床单上,也能很快入睡,早晨七点随明亮天光自然醒来,听见鸽子在铁皮屋顶飞来跳去。住在旧城区,步行三分钟便是遗迹公园,整座小城遍布那些如果在别的城市看到都会忍不住驻足拍照的巨大古树,宁静安和,炎热却丝毫不会令人感觉焦灼。在公园,可以静静待上一个下午,两个下午,三个下午,观古迹,听鸟鸣,等日落。有一种鸟,黑色,交叉的双尾,当然不是燕子,啼声悦耳,常常十数只栖于枝头,每有风来,他们便飞起,上上下下舞动,鸣唱着,特别神妙,她看的有些痴。骑行至一座偏远寺庙,遇到一对德国夫妇,同样骑着单车,带着三四岁的儿子,婴儿座里还有一位一岁左右的女儿,咿咿呀呀甚是可爱。简单交谈后作别,晚餐时在一座小饭馆里竟然又遇见,微笑示意,临别互道晚安。这样的邂逅在旅途中,时有发生。清晨,可以五点半出发骑车半小时,爬山看日出,看整座城如何在一片粉紫色中醒来,再于回去的路上,逛逛早市,一整天便在那早市的热烈氛围中,倏地绽放开来。早市上,卖一种桑葚果汁,只要两块钱一瓶,镇在冰块里,酸酸甜甜,非常好喝,她买了一瓶,站在摊边喝完,又忍不住再买两瓶带走。还有泰国非常有名的炸猪皮,很是酥脆,四块钱一袋。想从素可泰去清莱,然而车站在新城,每天早晨九点发车,需要提前从老城坐城间车前往购票,还不一定能买到当天车票。她想了想,还是搭巴士先从老城返清迈吧,然后再看。火车与巴士的来与去,也不算是重复的路途。在路上的第九天,再度回到清迈。再度清迈。到达清迈,下午四点左右,当天去清莱的票已售罄,最近的一趟greenbus是明天中午十一点,她买完票,不想再去城区,Google了一下附近住宿,选了间合适的,背着十几公斤的包走了三四公里,快到时路过一片看起来很热闹的市场,完全在意料之外。新开不到一年的旅社,八人间女生宿舍,只有她一人入住,自在。惦记着市场,又是临近晚饭时间,放下行李就去了。市场里出售一些好看的服饰,纹样古朴,质地也优于夜市上常见的那些,她选了一条小小的扎染蓝裙作睡衣用,店家是白皙腼腆年轻的女孩,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稍稍还了价,女孩有点害羞却也愉快的答应了。在餐饮区点了烧鹅饭和不知道什么名称的绿色草本饮料,味道清冽。拼桌的阿姨知道她是独自出来旅行,赞叹连连,“我年轻时也会这样,也去过越南,但大约是十几年前了”,“啊是的,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出来旅行,却总是执着于他们自己国家的饮食,不愿尝试新事物,如果是那样的话,旅行还有什么意义?”“是啊,不如在家看电视好了,Google卫星地图可以带他们去任何地方。”笑。“这里平时没有市场的,只有这一周是这样,每年一届的纺织品展销节,还有两天就结束了,你最后一天来,可以买到很多很好又便宜的织物呢。”“真遗憾啊,我明天就要走了,去清莱。不过这样的意外经历很让人开心呢。”“是啊!我得说,你这一趟很幸运,接下来的旅程,你也会一直幸运的!”市场里放着一首很好听的泰国歌曲,东南亚的旋律优美又有点忧伤,她驻足聆听,想着要不要去广播室问一下歌名,犹豫了会儿还是放弃了,之后又觉有点遗憾。上午退房离开,紧邻旅社一家当地小餐厅,生意很好,她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尝尝,又有点担心四小时巴士会不会晕车。“来,来吃!”门前桌的一位六十多岁的大叔用中文热情招呼。她笑着坐下。“这里很好吃,你看,吃什么?”他帮她点菜,大锅的卤肉,猪耳,猪血一类,炖酸菜。他极为努力的用中文同她交谈,实在想不出词汇的时候,才会用英语。父亲是广东人,七岁到泰国,之后一直没再离开,母亲是泰国人。他现在也有一子一女,此生最大愿望是可以回中国看一看,去广东,还有北京。他说,你,多吃,你,不肥,要多吃。 她乐。他说,我去北京,要找你。他问她的名字,向她要地址和电话,她想了想,如实写给他。知道他不会来。他向店家挥舞着纸片,十足开心的像个孩子。清莱。下午三点,巴士抵达清莱府。住宿订在车站附近,两晚单人风扇间,店主领她进了一间空调房,一楼,略有闷湿的感觉,房间有些年头。“不好意思,风扇房住满了,明天有人退房时再给你换吧。”她不介意,毕竟房间宽敞,还有冰箱,只要六十一晚。店主是当地中年男子,非常热心,提供简易地图,给她标注周围的Highlights,”今天有点晚了,你可以去看看蓝庙,乘Tuktuk比较方便,60B,然后你愿意的话,沿着这条路,经过湄公河,就能走回市区。”“是个好主意,我想我就是打算这样做的。Kao-buka-.”来泰十日,早已习惯笑意满满用泰语相互致谢,有时还会附上双手合十。问了几个Tuk司机,都是100B,如果往返可以便宜些。“可我只需要去时的搭乘呀。”“那也没有办法,女士。你知道,我送你到那里,回来就很难载到其他乘客了。通常都是往返的。”说的过去。好吧。清莱同样受烧山影响,接近傍晚的天色泛着昏黄,这时的蓝庙,多了一种末世临前般的静美,华丽而颓靡,她兜转几圈,用手机和相机拍些照片,在祷告的信众边盘腿坐了会儿,买了一份缀有蝶豆花的椰子冰淇淋坐路边慢慢吃完,起身往城里走。清莱的旧钟楼,也在市场附近,这点和曼德勒一模一样,令她恍惚了片刻。在曼德勒,钟楼是极为重要地标,各处往返都要经过那里,那年三天里总共路过了近二十次,印象深刻。路过钟楼,步行三两分钟,再次的预期之外,恰逢清莱热闹的周六夜市。总也不会吃厌的汤粉,两杯果汁。夜市上卖的各种小玩意,价格都很便宜,她买了一件当地人爱穿的那种泛白牛仔衬衫,用于空调车和偶尔遮阳,只要十多块,Mossimo的领标,带着WALMART的价签,也许是二手,但,无所谓。还有非常好看的古着衬衫,设计感十足的各式花纹,做工考究,可惜都是男式均码,她穿不好看,只好作罢。广场上放着欢快的音乐,人们排着队绕着广场跳舞,时有路人加入,拍照,笑。她也毫不犹豫地踩着舞步投入进去。三个小时,才算逛完夜市,步行回旅店。清莱的长途车站与其他城市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在市中心,如果想节约开支,不包车,不打车,巴士站无疑是载你去各处的最好方式。这一天起的有点晚,赶在上午最热的时候出门,搭乘巴士去黑屋博物馆。清莱最著名的两个景点,北黑庙,南白庙。其实黑屋不能算作庙,因为并未供奉神明,他是当地的一位艺术家花费数十年建立的私人博物馆,收集了各种邪魅物品,巨大的贝类,兽骨,鳄鱼皮。建筑雕饰繁复精美,整座博物馆以地狱死亡为主题。她花了近四小时,也不足以细细看完每个角落。往回走,路边只有来时的车站,顶着下午三点多的烈日走了几遍,也没能看到回城车站,路人大多不会英语,反复确认之后,才了解,确实没有车站,要回城里,就等在路边,看到车来时,竖起拇指拦下便可以。“哈”,她第一次这样做,顺利搭车,有些小小兴奋。回到旅店稍作歇息,又忍不住要外出闲逛,路过有猫的咖啡馆,进去小坐,看到一只黑猫很像自己在京喂养的那只,不知道她还好不好。很小的城,没有太多地方可去,车站附近的夜市针对游客尤其中国游客,乏味且价格略高。她一直走,不觉间又到钟楼,街角处有小小的食摊,顾客很少,一位欧洲女孩吃完也不离开,对着面前的空碗,喝着啤酒看着街道发呆。仍然的汤粉,玫瑰茄汁。车上往来车辆不多,摩托马达轰鸣,一些思绪若有似无。钟楼突然放起音乐,继而变换了颜色,忽蓝忽紫,红橙黄绿交织,曲终钟声响,晚八点整。她很少为某种目的而前往某处,却总能看到不应错过的景致,心中略感欣慰。不想去酒吧,回去的路上从7-11买了啤酒与牛奶,打算早点睡。白庙很美。本该很美,应该这么说。但是游客太多,太多。主桥是不让停留的,广播循环播放着中文“快走快走不要挡路”。处处喧哗肆意自拍的国人几次令她不悦,全然没了兴致,只匆匆兜转了一圈,便去了庙外的美术馆。还有半个下午的时间,用来闲逛。早晨已退房,寄存了行李,顺便向店主询问前往金三角的路线,是否可以经由金三角到下一站清孔。“金三角在清盛,和清孔是相反的方向啊,从那里到清孔,恐怕你还得回到清莱坐车。你为什么想去那里?”“因为没有去过,好像很有名?据说有一个罂粟博物馆。”“很小的,没什么可看,有些人去那里,只是为了看湄公河,可你很快都要去坐船了,或者你可以报个一日游的团,很多中国人这么做,白庙黑屋蓝庙金三角一日游。”“什么?所有的?一日游?”“是啊。”店主也和她一样有些难以置信的笑起来。“不!天哪!我绝不会那样的!没有单独去金三角的线路吗?”“没有的。你去那里,做什么呢?”“我去那里,做什么呢?”她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有些释然的感觉。是啊。你要去那里,做什么呢?只是因为别人会去?真的也是你想去的地方吗?清孔。清莱到清孔的巴士,每半小时一班。两个半小时便到。下午四点多,可以此时直接过境去老挝,那也要等明天上午才能坐船。她还是决定在泰国境内多停留一晚。走了十来分钟,到了预订的旅社,小小的木质楼,有些简陋却生机勃勃。“有人吗?”她在门口唤了几声,无人应答,只好等待。“嗨!”一位老黑,“你是要住宿吗?”“是的,我在Booking订了一间单人间。”“是多少钱的?”“嗯……165B吧,”她一边从手机翻出订单给他看。“玛丽安现在不在,她今天带其他人上山看咖啡园了,我领你去房间吧。”三层小楼,另一边完全开放式,与湄公河只隔一片草地,楼梯不循常规的交织着,简直像个迷宫。“我可能会迷路……”她自言自语。单人间,大约只有四平米,很是简陋,但周围的环境完全弥补了各种不足。石阶下的花草一片葱茏,满地的含羞草粉色绒花点点,枝头桑葚紫红,朱顶红开的肆意,而她种在北京的泰国朱顶红球根尚在休眠,不知道会不会一直睡下去……放好行李,她又上楼去餐厅,果然走错楼梯,岔进了厨房,幸好没人看见,赶紧退出来,觉得自己有点滑稽。“我能来罐啤酒吗?小听的。”“噢,我看看,好像没有冰的了,我帮你放两罐在冰箱,等会儿喝。顺便,我叫Tony.”“Amber.”Tony拿来杯子,放了冰块,在等啤酒凉一些的时间里,两人坐下聊天。“你在这里工作吗?”“噢不,我也是住客,但其实,每个住在这里的人,都是既住宿,又工作,你很快就会知道。”Tony已在这里住了近一个月,算是时间最长的住客,“我七年前就来过这里,这次又来了。”“七年前?所以这间店已经开了有……”“十四或十五年了。玛丽安一直住在这里,她的女儿读完大学就定居清迈,有时回来。”木质展柜里呈放了很多母女俩的合影。“我来泰国三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独自旅行的中国女孩,这里还有一个中国女孩,不过她和男友一起,她的男友是法国人。他们今天都去了山上,应该快回来了。”“我也有过一些中国朋友,”Tony在IPAD上翻各种照片给她看,“这个中国男生,我们曾一起搭车从老挝去云南,非常有意思,还有这个女孩,我们在云南遇到的,她也是搭车旅行,同路过一些地方。希望明年我还有机会去中国,也许会再跟他们见一面。““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五年前了。”“嗯……那他们现在应该都结婚了。”“是的,而且都有了孩子。”“嗯。”她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很快岔到别的话题。玛丽安一行人回来后,旅舍瞬间热闹起来。大家对新来的她表示欢迎,说可以共进晚餐,他们从山上带回很多新鲜的蔬菜。还有小小的桃子,玛丽安给了她三个,“吃下它。非常健康的!”她笑着接过并道谢。晚餐时间临近,大家都去厨房忙活,她想帮点什么又不知从何下手,有点尴尬,只能坐在楼上喝啤酒。“不要担心,如果你愿意,明天的晚餐可以由你来做!”“啊,完全没问题。我也很喜欢做饭的。”“嘿,Lin!听到没有,明天我们这里又要有一位中国厨师啦!”法国人向她的女伴喊话。“可是你说你明天就要去老挝?”Tony问。“我可以多住一天,反正船票还没订。”她耸耸肩。“看到没有?玛丽安!看到没有,总是这样!每个人刚来都说只住一晚,结果从来没有人真正做到!你这里究竟是有什么魔力?!“大家都笑。晚餐是一些炒蔬,沙拉,还有鸡蛋菠菜汤。“怎么回事?竟然一点肉都没有吗?”一位晚来的住客开玩笑的抱怨。“那是因为我们今天在山上的餐厅里都吃了很多肉,非常好的肉!”“天哪,就因为你们中午吃饱了肉,就要让我们陪着一起吃素了么,可怜的Amber,平时不是这样的!不用说,晚餐肯定是Paolo做的。”“噢,没错!有什么问题吗?”Paolo是意大利姑娘,一位素食主义者,坏笑着应答。很快,大家又开始夸赞菜肴的味道。“这个Morning glory的味道简直棒极了!沙拉汁也特别好!”“Morning glory?”她疑惑。在缅甸,那里的人管空心菜叫Watergrass.“这里都叫空心菜morning glory,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Lin同她说。“哈哈,我知道为什么,因为每次做这道菜时都会放很多蒜,然后等你第二天起床,嗝——喔,那可真是相当glory!”大家都被Paolo夸张的样子逗的哈哈大笑。晚饭后共同分食西瓜,她帮着收拾碗盘。“快看!她这么快就已经学会这里的生活方式了!”大家又笑。聊天,至很晚各自回房。她的门前是洗衣房,一旁的架子上,两只母鸡在抱窝,玛丽安拿着手电照来照去,“你听到小鸡叫了吗?”“听到了,下午来时就听到了,我还以为小鸡在附近的什么盒子里。”“小鸡没在窝里,肯定是掉下去了,本来窝里有五个蛋,现在只有三个了,却没看到小鸡,我们要找到它,不然会被老鼠拖走的。”她终于在角落最深处够到了那个一直啾啾啾的小家伙,只有一只,但是母鸡不让小鸡留在窝里,他们啄它,试了几次都不行。“这些笨鸡!”玛丽安无可奈何。“最好找个盒子单独把它放起来,在架子上太高了,本来也比较危险。”“好的,我去找个盒子,看来今天晚上小鸡要和我睡一个房间了,不能让老鼠拖走。”“河对岸的那些灯光,还有一些音乐,是老挝吗?”“是的,对岸是老挝,河边有一些酒吧,这几天总会放音乐到很晚,因为快过年了。”第二天一早,多数人尚未起床,餐厅里有人交谈,她没上楼和他们打招呼,独自穿过花园,沿着河边溜达,直到下午才返回旅社,和帮佣小小的女儿玩耍,虽然语言不通,但都很开心,小姑娘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芭蕉叶盛着从园里新采的桑葚,她给小姑娘拍照,小姑娘就故意夸张地吃起桑葚让她拍,然后凑过来看,咯咯笑着,牙齿也染成紫红色,又吃得更夸张,再拍,还要看。两人笑个不停。快四点时,她说要去菜场准备食材。“冰箱里还有很多菜,我们先看一下,不买菜应该也够了。你打算晚餐做些什么?”Tony打开冰箱,那里还有很多蔬菜,一些水果,鸡胸肉和排骨。“我还是去转转吧,反正没事儿,看看有什么想买的,然后回来再决定做什么菜。”她总是这样,随性的,凡事说着不喜欢计划,其实很自然就已有些念头,她只是故意不去看清他们,因为还没到时候。“好吧,你可以骑店里的单车,如果你觉得菜场的东西不太好,那边还有一个Lotus,可以去那儿看看。也许有点贵,回来后大家可以分摊价钱。”“不用担心。只是,自行车没有锁吗?如果我还要去LOTUS的话,也不用锁?”“没有,用不着锁。哪里都不用锁。”她骑车去了菜场,都是一些早晨卖剩的菜,不太好,果然还是得去LOTUS。路上,看见两家卖花草的小店,生机勃勃,这些都是经过烈日雨水考验的花朵,可以盛放,与京城那些冰冷LED灯光下的室内植物完全不同。然而她只能看看,带不走。她喜欢各种市场,菜场尤甚,那里有生活,扎扎实实的生活,鲜活的,热烈的,毫无矫饰的。热油快炒清拌白灼炖煮汆汤,样样都是喜欢着的,这才是生活,虽然不太是她的生活。一个人独自做饭独自吃,完全是另一回事。LOTUS。买了几种蔬菜与培根,她站在调味料的货架旁定神,想着要买这样那样的调料回了北京可以做这样那样的美味,然而为冬天准备的煲汤的各种药材,上次旅行买回的香料,都还有剩余,不仅是剩余,有些自开袋后便没怎么用过,等着,等着,等着被烹饪的机会,然而没有。她觉得心口发堵,某种讨厌的感觉又要冲向头顶,非常用力的深呼吸两次,走开。她知道必须抵御内心的黑暗。她能想见自己此时倔强的眼神。还是走了回来,捎了几包咖喱与冬阴功汤料,仍然要带回去。一盒椰浆,准备晚餐用。玉米笋芦笋炒鸡肉。红椒木耳杏鲍菇洋葱培根。香菇油菜。西兰花炒蔬。番茄鸡蛋。丝瓜豆腐蔬菜汤。她写在纸片上,方便记忆。鸡胸肉切片用橄榄油鱼露黑胡椒姜粒提前腌制,洗菜切菜配菜,并不用别人帮忙。楼上,他们开始每天下午五点的瑜伽时间。“Amber,你要不要一起来?”“不了,你们做瑜伽,我做饭。时间刚刚好。”不时有人进来看,问需不需要帮忙,都是充满期待的样子。玛丽安搂着她的肩,笑盈盈的说,“我们的Amber,是在为以后做准备呢?看看什么样的幸运男人会遇到她。”她不知玛丽安为何无端说起这话,也随着笑,但感觉不太自然。菜陆续装盘,其他人也在厨房来来往往,拿餐具,端菜,她最后到餐厅,所有人欢呼,向她鼓掌,她吓了一跳,捂着脸笑,很不好意思。“我们要和大厨师合影!”一位美国爷爷高高举起相机,所有人都挤到镜头前,她被簇拥在最中间。加拿大意大利法国美国英国泰国中国,十个人各自向盘里分拨菜肴,盛汤,互道“Bon Appétit”,晚餐开始。“Amber!明天你去不成老挝了!我们决定绑架你!太美味了!!”“这是什么?这个黑色的蘑菇,真好吃啊!”嗯,蘑菇……其实是木耳啦。“噢我太撑了!我还想,嗯……再来点这个!还有这个!没错!”法国男人一边瞅着盘里,一边摸摸自己的肚子。西兰花炒蔬里加入椰浆,口感醇滑,Lin特意叮嘱,素菜最好连鱼露也不要放,素食的Paolo有时会不喜欢。素食主义者Vegetarian和严格的素食主义者Vegan还是有非常大的区别。简单说来,Paolo只是不吃带眼睛的东西,蛋与奶没问题,如果真是与Vegan同住,那是连做饭的锅都得区分开的。她认识一个意大利男孩就是Vegan,每次出去旅行都会自己带一个小电锅,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宁愿吃白饭。自己决定的事情,自己严格执行,有时也会立一些他人看来很好笑的规定,比如,一年内不穿有任何LOGO印字的T恤,然后一丝不苟的遵守,其实更多是出于对自己的一种管束与执行力的训练吧,方方面面。“Amber,说真的!多住几天,马上就是新年了,你应该留在这里,你还没有买船票,对吧?”“对啊!和我们一起!天啊!疯狂的宋干节!我发誓今年我要穿着潜水服,带着防水面罩上街,谁也别想把我怎么样!我一定会的!”“说实话,我真没想到这次会遇到新年,只是前两天在Booking上订房间的时候,日历提醒我很快就是宋干节,房源比较紧张,我才查了一下什么是宋干节,太意外了!老挝还是要去的,回程的机票买好了,从琅勃拉邦回北京。”确实,她决定来场二十天左右的旅行,当时查看机票价格,买了票价最低那天的启程票,然后,没有任何预期。“为什么?老挝的机票最贵了?““只是想体验一下两天的慢船吧。之前也想过从琅勃拉邦向南,再去柬埔寨,从金边或暹粒回国,但那样又得多花至少半个月的时间。”“太遗憾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多呆了一天,并且给我们带来这么美味的晚餐!我们所有人都非常感谢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当时查看BOOKING,本来是要订隔壁那间greenriver的,但是看到这间的住客评论里有人写着,原打算住一天,结果住了好几天,而且之后再来时还是住在这里,说这里不像一个旅社,更像一个家。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决定来看看。”“真的?!天啊我也是这么写的!你看到的评论不会是我写的吧?”Paolo惊呼。“喔!真的有可能!Pa…什么的!”她打开Booking翻看,确实,Paolo,这太有趣了!Paolo兴奋的不得了,“玛丽安玛丽安!她是看到我的评论才来你的旅社的!”“什么评论?”玛丽安坐在桌子另一角,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评论!我写的,关于这里的评论!Booking上的评论!喔玛丽安你怎么从来都不关心BOOKING的评论呢?!”“是吗?什么样的评论?哎呀我没有时间看,你知道的,我太忙了……”“是啊是啊我们都知道你非常忙,虽然从来没有人知道你都在忙些什么……”Paolo做了个鬼脸,然后接过她的手机,大声把自己写的评论念给每一个人听。芦笋鸡肉炒了两大碗,还剩一些,别的基本都吃完了,这时下午新来的住客从门外走进,是个微胖的美国女孩,穿着黑色的摇滚T,留着有点叛逆的发型。“嘿!晚上好!你吃过晚饭了吗?”玛丽安和她打招呼。“Hi……噢,嗯, 我吃过了。”面对我们这一大桌人,她有点害羞的回答。“你确定吗?快来吧!今天的晚餐你一定要尝一尝!“有人搬椅子,有人递餐具,有人往她的碗里拨菜,还有一些汤也全倒给她。半点不剩。女孩坐在她的身边,腼腆的与众人交谈,非常和善的样子,很容易害羞。她见过很多这样的人,外表叛逆,听重金属,看上去冷冷的不好走近,一旦接触却发现,都是些内心柔软丰富的家伙,冷酷的外表或许是与外界种种不良的最后抵抗,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一天大家又聊到很晚,黑衣女孩住在她隔壁的房间。大家互道晚安,得知明天她就要离开,有点遗憾,“这一天太累了!明天早上或许还可以见到你,道个别。如果我起的来的话。”清晨,她早早离开。先去7-11最后买点什么,到老挝可就不再有这么琳琅的便利店了。一些零食面包,护肤品,还想买罐啤酒船上喝,但酒类饮品要在下午三点以后才会售卖,无奈。尽管如此,还是零零碎碎买了一大包,她提着袋子,背着大旅行包,小双肩包挂在胸前,觉得自己,未免太夸张。坐在路旁等开往边境的双条车。两个欧洲男孩,在等巴士去清迈,同她聊起天。清迈的大巴来了,他们并没上,打算等下一辆,“我们觉得应该先在这里吃完早饭再走,毕竟车上还有好几小时。”一直到她等的双条车来,她起身向车挥手,然后同男孩们道别, “我先走啦!祝你们有美好的一天,旅途愉快!”“嘿!旅途愉快!你确定司机看到你了吗?我来帮你叫他!”男孩含起两根手指,划出一声极为响亮的口哨。老挝。出境卡。离境。等巴士去老挝关口。入境卡。20美金签证费。老挝。整个行程没再看到中国人。那些欧美的年轻人,总是随随便便坐下就可以相互聊得火热。她静静看,一边吃着早晨买的面包,喝酸奶。买多了,提着真是不方便,看着也很笨拙。搭乘双条车去码头,一路颠簸,风很大,大家基本都备了食物,接下来是半天的船路。如果是晴朗的天气,两岸风景真的会很美,可惜,这一趟,大多都因烧山而处处昏黄。有人在船上弹尤克里里,有人醉倒在甲板上。BeerLao.BeerLao.她身边的座位空着,足够宽敞,于是盘腿而坐,心情愉快。阳光下,看到自己的手,经过这些天,已晒成当地人的肤色。船偶有停靠,一些当地人下船上船,很多孩子站在岸边,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把编织手链,等着向船上的乘客售卖,他们蹚过水,攀着船舷栏杆,身体努力探进船内,递过各种手链供人挑选,每一笔小小的交易都能让他们兴高采烈,直到船再次启动,即将驶离,才依依不舍跳下船,蹚水回岸边,等待下一艘船的来临。她也买了一根,之后一直带在腕上。身后的座位,一位外国爸爸,带着七八岁的儿子和十三四岁的女儿,他为女儿买了一根,然后用手机换算了价格,告诉她只要八美分。“喔!”女孩小小惊呼了一声,“图案很好看,颜色也相当美丽。我们应该多买几根。”还有一些孩子,看到有满载外国人的船经过,远远向船挥手,笑。船上的人也向他们挥手,为他们拍照。行至傍晚,到一座叫北滨的小镇。今晚在这里歇息,明天换船继续前行,终点是琅勃拉邦。下船,岸边等候着一些旅社的人,纷纷过来询问要不要去自己的店里住,她随着一个怯怯的女孩往镇上走,“大约有多远?”“两三分钟路程。”“两三分钟,确定吗?你是说步行还是乘车?”她半开玩笑,背着大包,上坡的路走起来还是有些累。“走路。也许四分钟。”女孩腼腆笑着,回答。确实只有三分钟路程。男店主出门接应,女孩向她挥挥手,又往河边去,看能不能带来别的客人。房间很新,干净宽敞。“那个女孩说,房价200B?”她问店主。知道这些游人都是从泰国前来,尚未习惯货币换算,所以码头上的人还是很贴心的用泰铢说价。“她说只要200B?噢其实不是这样的,她刚来,好多事情还不太明白。”店主有涨价之意,她略有不悦。“最近客房比较紧张,这间的价格应该是六万基普才对。”老挝货币都是成千上万,六万基普其实也不过人民币四十六七,而之前说的200泰铢,人民币四十二左右。她笑着应允。从河边往旅社来的路上,路过一些餐厅,她决定就在那里解决晚餐,于是稍作歇息又往河边走,进了一家印度餐厅,餐厅一角坐了一桌与她同船的欧洲人,年轻的男女,两个女生回头望望她,并未微笑,于是她也没笑,装作没看见,选了一个离他们有些距离的位置坐下,隐隐听见一人在同其他人说,“她就是那个独自旅行的女人,好像是中国人,或者日本人?更像中国人我觉得,真的很棒……”点了一份蒜香Roti,和一份咖喱鸡,一瓶苏打水。价格确实比泰国贵出一多半。反复向店员确认是否点了太多,告知不会,Roti就是单人份的印度煎饼。结果还是……为什么到老挝的第一餐要吃印度饭,她不禁自嘲,最后还是很努力的吃完。住宿不含早餐,只能单点,羊角面包配黄油果酱加一杯咖啡。面包可能是两三天前的,在微波炉里稍热了一下,总之味道不算好。店主无比热心的问是否需要一个三明治带去船上吃,“还有一天的路程,要晚上才可以到琅勃拉邦,你一定不能空着肚子。”她实在不太懂得如何拒绝别人的热情,只好答应。一份早餐一份鸡肉三明治,价格与房费相当。她往码头走的路上,心里有些嘀咕这钱花的不太值,顺便盘算了一下换的那点老币大约够用几天。船上第二天。人们变得熟络,各种交谈更为热烈,交谈的内容大多关于各自过往旅程中的种种见闻。外国父亲与儿女仍然坐在她的身后,有那么会儿女孩嫌弟弟太闹,坐到她身边,缓慢的读起一本小说《Two can keep a secret》。男孩穿着球衣,后背印了他的名字Jack 9.他和一位本地的小男孩玩着拍手游戏,不亦乐乎,后来又缠着父亲要钱买可乐,父亲故意为难他,让他先去问可乐的价格,十千基普。“嘿!十千!那可是很多钱!”“哦得了!爸爸!十千,是当地的钱!又不是美元!拜托了,昨天你还给姐姐买了手链!我保证,只要这一罐可乐!接下来的时间我什么也不会要的!”父亲还是故意哼哼呀呀不给,小男孩急的简直要在地上打滚,周围的人都笑。终于,费劲周折买来了可乐,Jack喝了一半又给姐姐,继续找别的小孩去玩,背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船舱前前后后跑。船行至下午,两岸景色渐渐有了变化,树木更久远高大,如果天气明朗,那些葱郁的树林配上湄公河奔涌的河水,必定格外动人。“有遗憾或许是好事,”有人说,“至少给了你再来一次的理由。”一对外国情侣,姑娘不时举起相机朝船外拍照,站到她前两排的位置拍落日时,男孩冲她竖起食指做了个嘘的手势,悄悄走到她身边,隔着两排座位,偷拍自己女伴拍照时的样子。过了会儿,男孩用手机拍风景时,她看到女孩也在一旁偷偷拍他。这一切,多么好。手机用着移动WIFI,河上的大部分行程没有信号,接近城市的时候才有3G网络,她不时查看Gmap导航,琅勃拉邦越来越近。又一次停靠,一些人下船,另一些人相互询问,也下船。她困惑,明明显示离琅勃拉邦还有一次停靠的距离。问后得知,这里就是下船终点。“我三年前来过一次,那时船是停到市区的,现在他们决定把这里作为停船点,只是为了能带动出租车的生意,你必须搭车到市区,别无选择。”有人告诉她。“好吧,这可真是个聪明的主意!请问你知道搭车去市区的价格吗?”“他们说25千,我来前查了,有些文章说是22千。”一位法国的男孩回答。他是好看的卷发,甜美的娃娃脸,和女友同行。那天早晨从清孔去边境的双条车,他们就和她同路,一起过的边境,同一条船。“25千!”她的第一反应是200块,心想如果是作为一个trick,肯定不会便宜,但这未免也太贵了。岸边,欧美青年们三三两两约伴拼车走掉,她的个子最小,没有挤在人群里,稍稍落后了点,看到一辆双条车载了几人,其中又有那个法国卷发男孩和情侣,似乎还有一个座位,便上前问道,“Hi!你们介意我和你们一起拼车去市区吗?”“嘿!我们不光不介意!我们正需要你!”“快上来!”一个高大的男生笑呵呵的替她把背包卸到车上,伸手拉她上车,“这辆车要载满六人才走,大家都在等你呢!”琅勃拉邦。路上第十五天,下午四点半。琅勃拉邦。手机导航显示双条车接近了她预订的旅店附近,于是和大家道别,提前下车,付钱时意识到,原来25千,只是20块而已,之前自己误算了一个零。订了一间特价房,去了才发现单人间全都在地下一层,装修倒是非常好看,全套暗红木饰,虽有空调和排风扇,仍感觉不畅快,想着反正就一晚,一会出去溜达的时候顺便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合适住处。每次出行在住宿方面都很节省,独自旅行大多时候很难遇到合适的单间,想想还是去住青旅吧。夜市附近就有一处,背包客旅社。跟店主说好,明天上午会来入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漆黑一片,以为仍是半夜,摸到手机一看已经早上七点半。住在地下室的唯一好处就是睡觉完全不会被打扰。收拾行李退房,顺便吃了免费早餐,然后又顶着烈日背包走了大约两公里。“楼下正好有间女生宿舍。”老板领她进屋。哦不!又是眼前一黑,几个女孩都在睡觉,窗户是个装饰,无法打开。她在黑暗中站了会儿,想想还是拖着包退了出来。“还有别的房间吗?见光的那种。”“有,十二人间。”“噢,那太多人了。还有吗?”“还有一个楼上的,混合六人间,不过要等中午十二点有人退房你才可以入住。”“没事,我就等那个吧。这会儿我有的是时间。”她坐在公共区域的吧台发呆,门前就是早市,小贩们忙着收摊。一个中国住客过来搭话。他很瘦,又苍白,似有些病态。按他的话说,他已经在东南亚呆了两年,真是没有道理还这么白,近四十度的天气,穿着牛仔裤,POLO领T恤,一点也不像是习惯了居无定所的人。家人和妹妹都已移民美国。“那你呢?怎么没去?”“我之前也是在北京,开了个广告公司,后来赔了,钱不够移民了。随便吧。花完拉倒。”他这么说着,无所谓真假,也不必深究,“楼下还住着一个中国人,是个摄影师,现在出去拍片了,一会回来,大家可以聊聊。我也喜欢摄影,给你看我拍的照片,昨天刚从网上订了新出的P30,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拿到货。“他翻手机相册给她看,很多重复的照片,她已经开始觉得有点无趣。但阳光正烈,又等着入住,这会儿没什么可做。他说,你进去拿些水果吃,免费的。虽然房费便宜,但还提供早餐呢,咖啡茶随便喝。她说嗯好,但是没有动。过了会儿觉得渴,进去倒了杯咖啡,却没有半点咖啡的香味,看上去确实是咖啡,同样棕色的水,一点点喝着喝着,就忘了自己在喝什么。他所说的摄影师回来了。聊了几句,她说,我看看你拍的照片吧。“早上没怎么拍,下午还要去趟市政府,那边有个活动。”“看看之前拍的。”他翻手机,“有数据线可以直接把相机里的照片导进来,然后要调一下。我这个相机不行了。他们的相机都比我的好,我这个拿出去就是丢人的。”“这天的蓝色也太假了,和寺庙完全脱节。”她直言不讳,整幅照片毫无色调可言。看了一下他的相机,佳能5D2.不算差了,和相机没关系。“后期了。没办法,客户要这样的。”“晚上我还要去拍个活动,这边正在办选美大赛,有茅台厂商的赞助,我要去给他们拍点现场照片,可以带你混进去。”“再看吧。我下午先出去转转,看晚上时间能不能碰的上。”“来吧 ,可以入住了。”店主领她进宿舍。临窗的上铺,中午,屋里三个人在睡觉,另一个靠在床头玩手机。她向那个醒着的男生笑了笑,算打招呼。旅社的空调只有下午六点以后和早上九点以前可以使用,遥控器在店主那里。节约用电。门窗紧闭,电扇的风是湿热的。她放下行李,拿了随身包,出门。傍晚回到旅社,“摄影师”正坐在门口,看到她,“走吧!带你去看选美。”她犹豫了会儿,想着晚上确实没什么安排,也不想回狭小的宿舍,于是说好。今天是新年前的最后一天。老挝的新年。人群中的新年。想到自己在北京的那个新年,她的心中感慨,几欲落泪。广场上摆起嘉年华。满场的欢乐气氛,充气城堡与各式灯光,熙熙攘攘,她喝了一瓶BEERLAO,随着那迷幻喧闹的环境音,也有些开心起来。选美大赛。姑娘们是好看的,步调是温婉优雅的,服装也精美。台上灯光变换,背后亲友团热情高涨锣鼓喧天。重复了几轮之后,她觉得有点困倦,于是找了个借口跟摄影师道别,自己先回旅店。默默走,一路旁观他人笑闹。她有些疲惫,想早点回去,能赶在别的室友回来之前安安心心冲个澡。楼上五间宿舍,却只有两个浴室,太不方便。或许明天还是应该换个单人间。推门。晚上十点。室友都不在?她爬到自己的上铺,才发现靠门的那张上铺,原本是没人睡的,现在多了一位扎了发髻的男生。他带着耳机,一边吃三明治,手里拿着一块。身边的袋子里还有两块。她在床上坐了会儿,在本子随便划拉着。“嘿!要不要来块三明治?”男生突然问。“噢不!不用了谢谢。我晚餐吃的很饱。”她没料到。“好吧……”然后男生笑起来,“你的这件T恤,我有件一模一样的,不过是灰色,印的不是LAOS,是Cambodia.”“什么?不可能!”T恤是她昨天在夜市买的,印了一棵抽象的树,应该是琅勃拉邦那棵著名的生命之树,还有LAOS的字样。“你不相信。真的。一样的V领,毛边。一样的树。或许等我回去可以拍照给你看,不过我不确定这件T恤现在马来西亚还是在英国。”“这是老挝的生命之树,不是吗?”“我不知道。也许吧。不过确实跟我的T恤图案一样,或许是同一个设计师。或许,不知道谁抄袭谁。”她笑。然后说,“我最好现在去洗澡,趁他们都还没回来。”“好主意!不过我想他们很晚才会回来,应该都在外面喝酒。“对啊。 为什么不呢?马上就是新年了。洗完澡回屋。那个男生还是靠在床头,相当缓慢的吃着三明治。她从包里翻出一块面包,临来老挝的早上在泰国的711买的,总不能一直带着。她也坐在床上,将面包一点点撕碎放进嘴里,一边继续在本子上划拉。“嘿!如果你愿意,可以来块三明治。”男生又说。“……不了谢谢。我有面包,还是来之前在泰国买的,听说老挝的东西比较贵,所以买了很多吃的带过来。”“哈!我第一次来时,也做了这样的事!”,“顺便,我叫Bakar,来自英国,不过现住马来西亚。”“Amber.来自中国。”他们开始聊天,直到她吃完面包,他紧接着又问了一遍,“你确定不来一块三明治?就当是帮我,我不太吃的下了但我又不想扔掉,当然不可能放到明天。或者,也许,帮我吃半块总行?”她笑,说好吧。他们探过身子伸长胳膊,隔着床架之间的距离,传递了三明治。“今天是我这趟来老挝的第一天,夜市那边,那个小广场,本来有很多卖食物的小摊,有个女人的饭菜特别美味,每次我来都会在她那里吃饭,这趟来却发现那个地方没有了,我就在夜市随便吃了点,然后去了书店,河边有家咖啡书店,特别好,每天会放一部电影,然后买了些三明治回来。”B说。“我也喜欢看电影。今天放的是什么?”“《Girl》.关于一个跳芭蕾的男孩,想成为一个女孩。呃,我得说,我不太喜欢这片,拍的是不赖,但看完之后心里总有不舒服又说不上来的感觉。真不该在这种时候看了这部电影。”“嘿!这片我前不久刚看过。是个很优雅美好的男孩子,但是整部片子给人的感觉还是很压抑。善意没有得到回应。”“对。就是压抑。我也很喜欢看电影,我在马来西亚有个很大的投影,平时会和朋友一起用投影看电影,很带劲。但我最爱的还是越南的4D影院,简直棒极了!““我也去过越南,五六年前吧。4D影院就不太了解,可能那会儿还没有。越南咖啡很棒!”“噢!那会儿可能是没有。是啊!我去越南,为了那里的4D影院和咖啡,来琅勃拉邦,为那个女人的食物和这家咖啡书店。我想我明天还会去找她的摊儿,问问附近的什么人。总是这样。你呢?你为什么旅行?““我旅行是为了旅行。”她不假思索,又补了一句,“这几年,我每年去一个国家,但是去年没有,所以放在今年三月,也许今年晚一些我还会去个什么地方。”“为什么去年没有?”“因为去年过得很烂,实在没有心情。”“噢。所以现在你好多了,好事情,祝贺你。”“其实并没有。只是我觉得,必须发生点什么,不然可能会死掉。那种,每天早晨在同一个地方醒来都希望这一天可以立马结束或者希望醒来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噩梦而现实其实并没有那么糟。”“嗯!我也是,去年过得相当糟。所以从年末开始,我强迫自己去健身,强迫自己每天多吃两顿,让自己看起来健康一些。”“一样。我从去年夏天开始跑步,听着音乐户外跑,这件事能让我好受一点点。”她最终吃完了一整个三明治,决定去刷牙,睡觉。“OK,我去阳台抽一根Joints,然后也刷牙睡觉。”他说“如果你明天起的早,或许我可以带你去我说的那家咖啡书店,只是为了让你知道在哪里,然后我去健身,你自己决定去做点什么或和我一起,现在,晚安。”上午,她九点多醒来,B的床铺已经空了。她洗漱准备出去闲逛,或许可以去趟光西瀑布,需要提前一小时告诉店主,他可以叫到拼车的minivan,只需35千一个人,下午三点再往回返。琅勃拉邦的瀑布很多,光西是最好的一个,离得也远,二十多公里。昨天和B提及,问如果骑自行车去是否可行,他说有点疯狂,但确实听说之前有人这么做过,问题是需要在阳光下一直骑,相当晒,而且回来时天黑没有路灯很麻烦,最好是摩托车,可以在那里待到傍晚,清净,因为所有拼车前去的,下午三点都会离开。她不会骑摩托,没有骑过。不喜欢速度感。下楼,又看到摄影师。“嘿!你可算下来了。陪我找个旅行社问下能不能代办越南签证吧,我想去那里看看能不能接到活。我又不会英语,没办法交流。”她不好推托,只好随着去,他又问接下来她打算做什么。“去光西瀑布吧。”她实话实说。“我们骑摩托去吧, 我来租!正好今天我也没事。”她在心里倒吸了一口气。紧接着,犹豫。持续的犹豫。又想到昨天B的话,最终,还是答应了。新年第一天。不知城内是怎样的景象。往瀑布去的途中,会看到一些大孩子们站在路边举着水管等候,泼向过往的摩托车,行人。第一次被泼。她坐在车后尖叫了一声然后哈哈大笑。“真烦人!我衣服都湿了!”摄影师抱怨。“泼水节么,本来就是这样的。”“那也不能什么人都泼啊。有的人不喜欢呢!”“这里的泼水表示祝福,没有人会不喜欢吧。”“我就不喜欢!再说骑车这样不是很危险吗?”摄影师一边抱怨,一边不住低头看自己被泼湿了一点的衣服。“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再看了,反正也湿了。专心骑车吧否则更危险。”她一边抓紧了车后座,之后不再作声。光西瀑布。是一定要去的。所见过的瀑布中,它不是最大的,但层次最丰富,天然的牛奶绿如同童话。底部的几个水潭可以游泳,再往上的三两个水潭,为了保护水质,禁止游人进入,随着山路一直走,途中有几个蓄水点,秀美静谧。再往上走,几乎不见路人。差不多三公里的山路,到达瀑布源头。路牌一路指示那里有一个饭店,桌椅是有的,还有摆放着等待售卖的啤酒饮料,但无人看管。一个人都没有。她原以为源头至少是个湖泊,却只看到了小小的水潭,碧绿幽深。如果时间允许,可以在那里发呆一下午。潭边开满五色梅,各样蝴蝶翩飞,有如仙境。美中不足的是,蚊子太多。摄影师说,你快把这罐啤酒喝了吧,我需要这个塑料袋套头上,我实在受不了这些蚊子了。下山途中,其中一处水潭竟然再次看到了同船的法国卷发男孩和他的女伴。双方都感觉很惊奇。回到城里已是晚上八点多,他们在河边吃自助火锅,她坚持付了二人的餐费。“明天还想去哪玩?摩托车又不用今天还,明天上午还可以用,或者多租一天也行。”摄影师问。“还不知道。看吧,也许我明天会早起看布施,如果那样的话,肯定要去睡回笼觉,可能就一觉到中午了。”“不用吧。你今天早点睡,明天五点起床,还有必要接着睡吗?我们年轻人每天睡四个小时就可以了。我打电话叫你起床。”“不啊……我每天不睡足七小时,会头疼。”她真是不想再说什么。回到旅社近十一点。又是只有B在房间,他竟然……又在床上吃……这次是蛋糕。“嘿!今天过得怎么样?”他问。重复一遍昨天的程序。她先去洗澡,帮他吃蛋糕。聊天。其他室友总是很晚才回,她的邻铺是两位法国女孩,上铺有一页打印的琅勃拉邦新年活动指南。她发自内心的喜欢他们这种旅行中主动了解当地各项习俗活动的精神,又想到之前在斯里兰卡遇见的两位澳大利亚女孩,她们共用一本很老式的硬面抄,她小学时用过的那种,零零碎碎写满了途中的种种事宜。凌晨一点多入睡。清晨的布施肯定是错过了,起床时连早市都快没有,她匆匆逛了逛,拍些照片,回到旅社坐在楼下喝棕水。“今天想去哪里玩?”摄影师冷不丁出现在身边问了这句。“哪也不想去了。累了。就随便逛逛。”有的时候她只想发呆,不想说话。“哦,”摄影师有点扫兴的样子,“那陪我去还摩托车吧。”租摩托的店铺在步行街,离旅店五分钟路程。昨天她不在城区,今天才发现新年的街道真是热闹非凡,平时夜市的摊位白天全部都摆了出来,是往常的三四倍长,摄影师和她逛了一个小时,都什么也没买。她说太晒,想回去了。就走了。早市上买了几个莲雾,洗洗去阳台吃,看见B在那里抽烟。“Hi!”他给她腾了个座位。“尝尝吗?”她递过一枚莲雾。“噢!这是什么?”“嗯……抱歉,我也不太知道英文名称。比较淡的甜味,有点像苹果。”“我在市场上见过,但从没买过。我很少尝试新水果”,“嗯,味道不坏。确实和苹果有那么点像。“她随手查了下莲雾的翻译,译名之一就是Wax apple. 有趣。“我可以抽根你的烟吗?”她问。以往的旅行,都会从机场买一条烟带上飞机,这次没有。一路也没买烟。她陆续抽烟十多年,然而没有烟瘾,抽烟对她而言只是指尖游戏。“当然!”他递过烟与火,“一会儿你打算做什么?”“还不知道。刚才在步行街看见都是摆摊的,很热闹,也许下午再去逛一逛。”“我一会儿打算去咖啡店,我知道有家店味道很好,或许你愿意一起?不是那家咖啡书店,这几天新年,他们关店休息。”这趟出门,实实在在的领会了什么是泼水节。她偶尔还是会本能的躲避将泼的水,B总是谦和的笑着不躲也不恼,回应着“新年快乐”。反正阳光很好,气温很高,泼湿很快会干,但等不到干便又被泼透,所有人都是湿淋淋走在街上满脸欢笑,这样很好,不是吗?“我也要买水枪!”出门一小时,全身湿透两三遍,她本又是爱玩的人,根本按捺不住。还价几次,买了一杆大枪,然后回旅社装满水,顺便长裤换短裤,湿透的长裤贴在身上,沉甸甸。遇到室友两个法国女孩正好出门,她们手中拿着小小的水枪,笑着做出要偷袭她的样子。“你们确定么?”她大笑,挥出大枪。“噢!天哪天哪!哈哈我们最好不要惹你!”“新年快乐!”她们也出去打水仗了。钱包手机相机用塑料袋层层裹好放进背包,其他的就随他去吧。枪装满水颇有些分量,她扛在肩上走,随时待战的样子一定很夸张。“需要我帮你拿吗?”B问。他没买。“当然不用!我要投入战斗了!”她一副斗志满满的样子。上一次玩水枪,还是高中时,那会儿也不知道为什么突发奇想,就和同桌的一个疯妞各买了一把水枪,下课在教室前相互乱滋,对面的教学楼会有很多校友趴在窗口看热闹。好久远的事情。当时开心吗?两三个人的水仗,能有多开心呢?已经不记得了。无论如何,那样的小玩闹,是完全没法同这样的全城泼水狂欢相比一丝一毫的。手持水枪的多为游人,还能看到一些高大的欧美男子手执喷枪,而水管相连的却是背上小小的海绵宝宝或HelloKitty储水包,如此反差甚为可爱。当地迎街店面占据巨大优势,直接胶皮水管连接水龙头,外加各种充气浴池,水桶水盆瓶子,伴着震耳的音乐,迎头盖脸泼来无力抵抗。“嘿!战士!你现在有枪!怎么反而先跑掉丢下我一人!”B浑身滴水,抹着脸,甚为无奈的问向五米开外的她。“是啊我有枪!可他们的武器是大炮啊!抱歉啦!”有些年轻人在水中加入颜色,红橙黄绿青蓝紫,他俩大部分时候会试图躲开,实在躲不过……嗯。不过也没什么,染上颜色很快又会被新泼上的水冲洗掉的。“我刚才应该和你一同买把水枪的。”B终于也动摇了,嘀咕好几遍。“是啊!如果买两把,说不定还能多砍点儿价。”他们又回去找刚才买水枪的地摊,很显然已经卖完,店主收摊不在了。“真可惜!”但最终还是在别的地方买了把价格合适的。事情就是这样,你看似有了武器,但其实也被别人默认为你是全心投入战斗,结果就是更加肆无忌惮的被泼水。路边的那些战斗力满满的店铺,也会随时欢迎你去给水枪续水,代价就是,当你在装水的时候,会有满盆水迎头泼下,接连的泼,然后互相大笑着说新年快乐。路过一间店铺,音乐超大声,人们围在一起喝着啤酒欢快起舞,她被一位女人搂过去,手里的BEERLAO凑到她嘴边,喂她喝啤酒,她就喝了,啤酒顺嘴角流了半身。女人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对她说,我爱你!她也毫不犹豫的回亲了一下,我也爱你!路上见到最多的是皮卡车,当然,严重超载的皮卡车。人们坐在车后,围着中间的蓄水桶,一路用水枪水盆泼洒欢乐。晚餐在夜市随便解决。睡前,B照例去阳台来上一根Joints.“你要不要试一下?”他问。“不了,谢谢。试过几次,它对我没什么作用,只会心跳加速,不舒服。你抽的时候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她点了一根他的烟。“也没什么,但是能帮我忘记一些我不愿想起的不好的事情。然后,睡个好觉。”“噢,不过!”她突然来了兴致,“上次在印尼,我试了Magic Mushroom!那简直……”她想了一会儿该如何形容,未果,只好实话实说“真的,难以描述。”她又理了理思路。“……一开始我以为这次没效果了,有点沮丧的往旅店走,然后我发现眼前看到的景象似乎在变化,我是说,一般你看某个物体,都可以很轻易的判断它离你的距离远近,但是当我看到路边的花,她似乎是忽近忽远的,于是我意识到,来了!我回到旅店,跟我的同伴说,我吃的蘑菇起效了,不要打扰我。然后我躺在房门口的竹床上,闭上眼睛开始感受各种幻像,如此神幻又如此真实。我清楚的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是那一刻我可以忽略真实的世界,我知道自己躺在海岛的竹床上,但是某一瞬间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在纽约中央公园阳光明媚的长椅上,我是说,我并没有真的去过中央公园,但那一刻我就是如此感觉的,阳光无比和煦温暖,我还能听到便利店的自动门打开叮咚的铃音,有人走进走出。还有一些时候,眼前遍布的满是盘根错节古树之间的石像,满满当当。以及,你能想象到的最壮丽的山顶日出,而你在更高点俯瞰那样的山顶日出,超级绚烂,简直就是上帝视角。所有能’看’到的景象,与平时看到的真实世界所不同的是,他们充满了细节,华丽的细节,而且就算再远,只要你试图聚焦,你就可以看清每一处细节。他们不仅存在于你的眼前,他们是完完全全将你包容其中的,身后,身下,头顶,遍布,更神奇的是,你知道那时我是闭着眼的,可那些幻象比我睁眼时看到的世界还要真实壮阔,想像一下你能想像到的最宏伟的历史博物馆,你身处其中,而在幻象中,他们一万倍百万倍的强于那个伟大博物馆。一些时候我忍不住伸出手去,可我闭着眼,我当然是看不见自己的手,于是更强烈的感到自己无所不在,而同时自己又是如此虚无……”她有点滔滔不绝。“而另一方面,很好笑。我也清醒的认识到天色暗了下来,身边的蚊子变多了。于是我进了房间,躺在床上,继续专注于自己的幻象。我的天啊他们实在太太太过美好,那种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愉悦感,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我可以选择睁开眼,正常交谈,行动。但是幻象如此美妙,我怎么舍得不去看。何况我知道这效力一会儿就会过去。当我感到一切开始减弱时,我决定叫上同伴去吃饭。通往餐厅本是一条很普通的路,但那时却觉得两边的灯光美轮美奂,犹如去往仙境。我坐下,点了餐,全程笑脸,然后食物端了上来,我顾不得吃,只是坐在那里望着海浪傻笑,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美,我知道周围有人看我,我还说了一句Sorry!I’m totally stoned!我甚至觉得,每个人都会成为朋友,如果我过去跟他们打招呼,他们都会一样快乐的回应我。但我也清晰的明白事实不会是这样,所以当时其实是无比欢乐又无比孤独的感觉。因为你知道这种欢乐只有你一个人在体会,你无法和任何人分享。我甚至想打电话给那个卖我蘑菇的人,我觉得只有他能懂,他给了我名片,但我买的手机卡只能用流量不能打电话。所以,我只是独自体会了全部过程,但没有做任何傻事。一直到最后一点效力也过去,一切恢复正常,吃饭。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我忘了在那期间照镜子,可惜!不知道那会儿照镜子看到自己会是什么感觉。我看过一次手机,那会儿看手机觉得所有的字都像是要从屏幕上浮出来……“B饶有兴致的听着,“你这次没去拜县,那里的很多酒吧有蘑菇饮料还有蘑菇披萨。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算了,我也不想再试。”她结束了刚才眉飞色舞的状态,“我知道魔力蘑菇可以帮助人激发他们内心的很多隐藏部分,也有些人吃完会看到不好的东西。我想,我本质上,内在还是很丰富的一个人,所以很容易被调动出来,无限放大,而且那次我整个人是在一个很好的精神状态,但现在,不好说。不过,有一点好,那次经历真的很大程度的打开了我的思路,那些画面、感受,是之前根本都没法想象到的。”在路上第十九天。旅程接近尾声。她定了早上五点的闹钟,在闹铃响起的三秒内及时按下,起床换衣,没有洗脸刷牙,否则还要再出门进门一次会打扰到其他睡觉的人,直接拿了随身包去看著名的清晨布施。步行十分钟其实就可以到达观看布施的路口,但她一直走到了布施起点的寺庙,在那里等候。不得不说,很失望。整个布施更似作秀,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可如今这个最著名的布施点,提前摆放的小凳地垫,早早等候的向游人兜售糯米饭的小贩,以及各个酒店安排好的参与布施的住客,为他们布好座位,为他们挂上老挝风格的披肩,告诉他们应该怎样做,甚至有专人为他们拍照……她的心里很不舒服,但既然来了,还是一路跟着布施的队伍,拍了些照片。布施沿途会有一些筐篓,按传统,那些筐篓是用来供僧侣投放一些化缘得来的食物,让穷人取用,但这个清晨里,一切都宛如道具。有个筐篓可能是被拍照的人踢到了路上,没有在设定好的位置,但若僧人偏离队伍去把它挪回来显然不像话,眼看就要走到近前,他很是尴尬的说着“Basket,basket.”一边用眼神示意,而周围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她赶紧伸手把筐篓拿回放好,于是一团团糯米饭被丢进去,僧人们继续前行。队伍的末尾,是一些等候施舍的穷人。她赶在僧人之前走到末尾,看到一些小小的孩子举着篮筐跪坐在那里,有一个孩子因为跪在本是为游客准备的地垫上,被很凶狠的呵斥又推搡。她非常愤怒,几乎想冲过去质问。布施的本质究竟是什么?这些僧人难道不是为了帮助穷人的么?!布施结束。她木木的坐在路边,心情十分低落。稍微缓一缓,沿着河边往旅店走,顺便去早市。早市上真真实实的人间烟火气,很好的将她抚慰。这样那样的小吃尝一点,再来一碗粉汤。买了两只装在竹笼里用来放生的小鸟,她向来不喜欢这样的事情,觉得很蠢很刻意,但此时她就是想这样做一次。小鸟一路啾啾,从米店捏了几粒米,喂给他们。她需要回去再睡一会儿。将小鸟笼放在阳台,等起床后再去放生。想了想,留了个字条“请不要拿走我的鸟。我一会儿就回来取走他们。谢谢:)”这一觉睡到中午。B也靠在床头,“我早上起床,看到你竟然已经不在了,然后我去了趟健身房,过年停业。于是我回来,你在睡觉。我也接着睡了会儿,想着等你起床一起去咖啡店。”“早上去看了布施。”她说。“觉得如何?““给我的感觉很糟糕。就是作秀”她不想多谈论。“你看,我告诉过你。但我知道你还是需要自己亲眼去看。我只看过一次,因为我上次到琅勃拉邦是凌晨四点,没法入住旅店,所以在街头游荡,无意看到的。”“那边还有一个寺庙,不是攻略上的景点。我明天或许会再去看一次。”她不放弃,希望为这件本该很美好的事情留点好的记忆带走。她起床洗漱,B说他在阳台抽烟等她。“对了!阳台!我的小鸟。”她跑过去。小鸟们仍然在笼子里啾啾,但是挪了个位置。纸条还在。笼里多了几小块不知谁放的水果。“噢!这是你的鸟?刚才那里太晒了,我就把他们放到了椅子下面。”“对啊,早上买的,一会儿我会去放了他们。”“好的,我们一起,然后去咖啡店。你想去哪儿放?”“河边吧。我们需要带上水枪吗?”“这样,我们先出去看看街上的情况,至少放小鸟和咖啡店可以试着避开热闹的地方,然后再决定。”他们下楼,旅社门口看到一位鲁滨逊模样的欧洲男子,骑着像是从废品堆里刨出的破摩托,车后别着脏兮兮的大包,正欲停车进旅社。篾条编的小笼,只能硬拆开,她还想将小鸟捧在手里摸一摸,结果蹭的就都飞走了。落在不远的枝头继续啾啾。“太快了!我还以为你会跟他们说上两句,想给你拍个小视频来着。”B举着手机苦笑。喝完咖啡,站在步行街口看了会儿游行的队伍。回去取枪继续战斗。“我们怎么走?”B总是在问。节日氛围最浓的只有两条街道,步行街与河岸。两条平行的街道之间又有很多交织的小道,随便选择哪条,都可以到达另一条主街。“我们从这里穿过去,然后绕一圈过来。”整个下午,这样的对话有四五遍。他们总是走在最热闹的地方。“嘿!又见面了!”再次路过一间店铺时,店门口举着水管的男孩笑着这样跟她打招呼,她也笑的很开心,又觉得这样真是有点傻气,来回的走来走去,被发现了。但,又有什么呢?高兴就好!她看到一对欧洲夫妻,四五十岁的样子,有些嬉皮士的装扮,带着他们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十五六岁的少年,相貌俊朗,及肩卷发。每个人都背着大大的旅行包,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意,应是从某个远方刚来琅勃拉邦。绕过几条街,走回去,又看到他们一次,双胞胎的T恤换成了不同色,应该是入住了旅店,放下行李便投入人群。他们看起来多好啊……多么好。泼水的时间只从早上十点以后持续到下午五点左右。因为,此外的时间气温不够高,湿透了会冷。回旅社换湿衣。路上。“你在笑什么?”B问。“你看到刚才过去的那个姑娘,T恤上的印字了吗?”“没留意。怎么了?”“上面写着,99%sure my soulmate is a dog.”“哈哈!好吧。这说的过去。”“我总是喜欢看别人衣服上的印字,有时候 ,”她说,“在中国,有时候你能看到一些人穿着印了他们自己应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英语的衣服,有些非常滑稽。”“噢这点一样,在欧洲你也常能看到一些人穿着印有中文的衣服,大概也没几个人知道印的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看起来很酷。”“那你呢?”她指指他胸前。那里纹了一个汉字的词语“外人”。“我当然知道!‘外人’有两种意思,一个是Outsider.一个是外国人。你以为我是那种不知道一个词什么意思就纹到身上的笨蛋吗?”她大笑,“这个词更偏向Outsider的意思,还不错。”“我们的水枪怎么办?”今天是她在青旅的最后一晚,明天将要换另一家旅店的单人间。老挝的最后一晚,她不想住宿舍,提前订了别的房间。“一会我们在路上,看到有穷人的小孩子没水枪玩,就把枪送给他们。”“我送给他们吧。”一群小孩在旅社附近玩闹。“不好。他们看起来并不是穷小孩。”她没同意。仍然,回旅社换湿衣,水枪留在房间。晚饭后,照例夜市时间。老挝的物价稍贵,因为当地没有什么制造实业,大部分商品靠进口。夜市的东西也一样,与泰国同样的衣服,到了这里就得高上五块十块。“不要问他们多少钱,你只需要直接告诉他们你的价格就好,他们开的价太疯狂,下次你要问价格,能不能先跟我说一声,我得叫个救护车,这样很危险的,随时会犯心脏病。”B这么告诉她,并帮她一路砍价。“我知道。太贵的我也不会买。我有我自己的心理价位。但是,真的有人不还价就买东西吗?”“当然有!这些笨蛋大约是觉得这样做很有面子。夜市里的价格都是被他们抬上来的。”“真不知道这些小贩怎么想的,就不能稍微低价一点多卖一点吗?这么高的价,没准一晚上什么也卖不出去。”“老挝人。老挝人的脑子。说实话,嗯……”十点左右。夜市陆续收摊。他们在路边坐会儿,抽支烟。“这两天你吃的不多。”她发现。“因为一直跟你在外面走,没工夫抽Joints,而且我昨天抽完了最后一支。”“噢!所以joints是为了帮助你多吃点!真是个好理由!”“确实是这样。而且我现在也抽的少了很多。以前跟女友在一起的时候,她比我抽的还多。经常我出去一个星期,回来看,大半包没了。去哪了?我问她。我抽了,怎么了?全抽了?对啊。”“天。”“是啊真是段糟糕的关系。她比我大五岁,墨西哥人,平时上班,每个周末都会喝到烂醉,每次领到薪水的第一个周末都会出去PARTY,花光大部分钱,然后接下来的三个星期我不得不照顾她的生活,总是这样。我们因此吵过很多次,我说,如果你只有二十岁,这样做还可以理解,年轻,为所欲为一些也没什么。可是你都快四十岁了。为什么从来不能认真考虑一下自己的生活?”“快四十岁了还这样?”她有点吃惊。“是啊。在又一次这样的争吵之后,我和她分手了。我不明白,我并没要求她什么,只是希望两个人可以有个安定的生活,为什么对她来说都这么困难。偶尔出去喝个酒,没什么,很有趣。可是每周都这样。有什么意思呢?”“你没有必要和那样的一个人很辛苦的维持一段关系,应该早点结束的。”“是啊。但是你要知道,越是缺乏被爱的人,他们往往越珍惜自己付出的感情,因为他们知道这种爱有多么珍贵,尤其是对于他们自己而言。所以,轻易不会放弃。”“我知道。当然知道。”她不想多问原因,“缺爱的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成为恶棍,一种是成为特别善良的家伙。很多时候我多希望自己是前者,那样就不会太辛苦。”“我有过同样的想法,也试图这么去做。但是,我告诉你,没有什么可能。你就是你,不会成为另外一种人。这种感觉也会经常困扰我,所以我说,当我抽 joints的时候,至少可以让我不要想到这些,这是一种能让我感觉好一点的方式。”“噢!得了吧!我可不认为这是什么正确的方式。”“我知道,我没说这正确,但this is a way to…”“It might be a way,but it’s never gonna be a way out.”她打断他的话。“好吧……”B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街角还有几个小摊,我们去看看有没有你想要的小象门帘,然后买两杯果汁,回旅社。”“嗯,看看。不抱什么希望。”她特别喜欢手工的小象木珠串链,想多买一些回去挂作门帘,但又觉得买十多根太贵,所以想着自己可以买点配饰自己回去做一个,但终究不会像市场上卖的那样多彩,有点后悔没在泰国多买几根……“我说什么来着?!不看看怎么知道呢!”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小象,小马,猫头鹰的串链都有,B努力砍价,到手之后她换算了一下,竟然比清迈夜市的价格还要便宜一点点。“你差点就放弃了。”B笑着,看到她很开心的样子。等着果汁榨好的时间里,B走向近前一个Tuk司机。她很好奇,于是侧头看去。“Do you have weeds?”整个东南亚都一样,大部分tuk司机兼营cannabis.“不!他没有!”还没来及等Tuk司机答话她便几步上去推他走开。“嘿!我只是问问!“B哭笑不得。“对啊,我知道!我替他回答了,他没有。”“我帮你给小象砍价而现在你却……”“两回事。”“真是不可思议。”喝着果汁往回走的路上,B似自言自语。“如果是别人这样,我早就生气了。”B同她说,“你信不信都好,我一个人旅行这么多次,这是第一次连续三天和同一个人一起。有时也会遇到一些人,但都是最多一两个小时我就会开始觉得厌倦,然后说对不起我还有个什么事儿,然后走掉。你是头一个。”“因为我是一个有趣又好相处的人。”她不接话。“我们的水枪怎么办?还没有送出去。”她问。“我明天会找到合适的人选,放心。”在阳台喝果汁,聊天。早上看到的那个“鲁滨逊”也在,不再是路上那副邋遢的样子,还有另外一名美国青年。“你们听见壁虎叫了吗?”B问。这是他第二次谈及这件事。“明明是鸟叫。除非我亲眼看见,否则绝不会信的。”夜里总能听到的嘎古嘎古的叫声,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那是壁虎发出的。“你们看!她从来不信我!”B无奈。“确实是壁虎。我见过。”美国青年说。“我第一次看到也吓了一跳,这么小的家伙竟然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B在Youtube搜壁虎叫声的视频,还真搜着了,“你看!这次你相信我了吗?”她撇撇嘴,“你说过要抓一只证明给我看的。”“我刚才看到两只确实是想抓的,但他们爬的太快了!”他们也在抽joints,“你要来一口吗?”递给她。她接过,抽了一口,再递给B."嘿!你不让我抽,现在你抽起他们的来。"B一副WTF的表情。“就一口。她只是好奇。对吗?”“鲁滨逊”笑。路上第二十天。今天很多人退房离开,因为新年要结束了。她起床后在楼下吃早餐,虽然只是四点五美元一晚的房间,竟然提供免费早餐,面包煎蛋粉汤都有,实在是有点奢侈。B也下楼,拿了盘水果,他说一会儿去外面的咖啡馆吃早餐,然后,他们各自和身边的人聊天。她吃完,上楼收拾东西。之后没再看到B,下楼退房,去了另一间旅社,其实只隔了一条巷子,走路三分钟就到。是一间中国人开的店。宽敞的房间,不限时的空调。她躺下打了个盹儿。醒后看到B发来信息:“你竟然没说再见就走了。”她回复“我没看到你,以为你去咖啡店了。”“我去了卫生间,然后去咖啡店,然后健身房。但仍然关着的。所以又回旅社了。”“所以,你也没和我说再见,从健身房回了才想起来。““是的,我不想说再见。好吧,这是你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你想自己待着,我能理解,但是如果你打算出去逛逛需要人陪的话,别忘了我。”大约隔了一小时,她回复,“我想去Dara市场看看,要一起吗?”“你已经知道了答案:)”他们约好从各自的旅社向对方旅社走。巷口,开得非常旺盛的使君子,让她停下脚步,够过一根花枝,使劲嗅了嗅。“多美的花儿!非常可爱的味道,不是吗?”身后路过两位欧洲大叔这样对她说。“是啊!真希望我的阳台上也能有一株这样的花儿。”“我想她只有在土地上才能长的这么好,花盆里可不行。你是要去步行街吗?小心,那里在打水仗。”“还在泼水?我以为今天已经结束了!”“是的,而且很热烈,可能是最后一天吧。新年快乐!”“嘿!刚才有人跟我说,街上还在打水仗!”她看到迎面的B。“我们参加吗?”“当然!不要浪费我们的大水枪!幸亏昨天没有送人!你等我会儿!我回旅社换短裤!”最后一个,湿透的 快乐的下午。战斗结束往回走,看到夜市的摊子已经陆续支起,那种金属的架子,防雨棚。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给她的妈妈当帮手,很费力的要把棚子撑开。“需要帮忙吗?”B这么问,然后接替了小男孩撑起架子。他们道谢。B把水枪给了那个小孩,跟他说新年快乐。走了几步,他回头看,有点失望,“他没有时间玩,还在帮妈妈干活。”“相信我,他心里一定很高兴的。”旅社附近,几个小孩子轮流玩一把小小的水枪,离得很远向她喷水,她笑着迎向那细小的水流走去,他们以为她要回击,纷纷跑散。“嘿!”她将水枪递向他们,“要不要?”一个大点的孩子迟疑的站住,望着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要不要?”她又做出递枪的手势。他有点惊呆了,很难以置信的接过枪,站在原地不动,试图确认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她挥挥手笑道,“新年快乐!”“谢谢!”他简直欣喜若狂,“谢谢!谢谢!!”然后跑向小伙伴,还不忘一直回头大声道谢。“他看上去比刚才那个小男孩开心多了!”B有点嫉妒。夜市上。“今天我要吃很多很多!明天我就吃不到了!”“当然!今天我们要吃顿大餐!”其实也就是几串烧烤,粉汤,果汁,外加一份青木瓜沙拉。无比辣的青木瓜沙拉。辣到眼泪都要流出来。“去酒吧坐会儿?”她提议。来老挝这么些天,一次酒吧也没去过。“好,但我不喝啤酒,只喝威士忌。我知道他们平时都爱去Utopia.”“我就想走之前再喝瓶啤酒,不用去什么太热闹的地方。”一路走着。音乐声太吵的酒吧都不想进。路过Utopia,很多人在跳舞。“你也想去跳舞吗?我可以在一旁喝酒看你跳。”B驻足。“不了,没有跳舞的心情。”他们最终找到一家安静的酒吧,她发现竟然有印着Amber字样的Beerlao.很兴奋的来了一瓶。“其实,这几天跟着你,也是怕你做出什么蠢事。”他指指她的手腕,那里有些旧的伤痕。她大笑,“我懂你的意思了!但这只是很多很多年前的自我发泄而已,现在不会了。好吧,我前些时候,是想过,但没想出一个合适的方式来,所以放弃了。”她继续笑,笑的停不住。“你是个聪明人,不应该做蠢事。你是因为犯了什么过错觉得悔恨吗?”“我?我不知道。如果天真算是罪过,那我可能十罪不赦吧!“她继续笑,“我得说,我确实不知道。如果成长即意味猜忌疏离尔虞我诈,所谓的成长有何意义?我宁愿选择相信,然后看到底会怎样,被真相杀死也无所谓。生活就是这样的,Things happens,shit happens,always.When shit happens,turn it into fertilizer.还能怎样?”“That’s so true!”最后一句也让他笑出声,“但是要小心,过多的肥料会杀死花朵。”她微笑,“也许吧,但还没有,不是吗?”“一些时候我觉得或许这就是命运。”他说。“我不相信什么命运”,她摇摇头,“只是总被扯进一些荒唐事,然而并不是我的过错。人们回避自己的真实想法,所以我的真实显得无能为力,这往往令我很恼火。一些时候,真的很累,当你怀着无比美好的心愿却眼睁睁看着生活变成一件非常令人嘲讽的事情……”“我完全理解。”喝酒,片刻沉默。“你说你过几天还要去越南?”她问。“不去了。只想回马来西亚。你走了我也不想在这里多呆。这几天很开心,我不希望你走后再发生点别的什么把这段记忆给破坏了。如果不是你,我每天所做的就是健身,咖啡店,然后smoke weeds,吃饭。”“明天你就可以随便抽了。可以买十包,没人管你。”“是啊,为什么不呢。”她喝了两瓶Beerlao. B喝了两杯威士忌。往回走。深夜的琅勃拉邦。有人醉酒,有人唱歌。河边还有当地的年轻人自己聚成一堆坐在路旁喝酒,邀请他们加入,他们谢绝了。新年快乐。新年快乐。他送她到旅社巷口,“该说再见了。”他张开双臂,他们在路灯下友好的拥抱了一下。互道晚安。路上第二十一天。下午三点的航班,琅勃拉邦回北京。又一次清晨五点起床。去看一次攻略标注之外的布施。她在刚开门的早市店铺里买了一大包单独包装的饼干。坐在寺庙门口的小凳上,和其他人一同等待着,天初亮时,僧人们从列队经过,她往面前的每一个背篓里放入一小包饼干。后来饼干没有了,僧人还没走完,她坐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便起身,在一旁随着队伍一起走,拍照。她起身之后便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虽然饼干没有了,但她至少应该继续留在那里只是垂目双手合十等待僧人全部经过也好,不应该穿过僧侣的队伍走掉的。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然而已经错了。僧人分成几批,一路走往河边,那里也有一些等候的信众。队伍末尾,僧人立于信众面前,信众跪拜诵经,僧人站在面前待经念毕,回寺庙。布施结束。她站在近前完整看完诵经,心生触动。再逛一次琅勃拉邦的早市。吃一些新奇的东西。烤蜂巢,切成小块,包在芭蕉叶里,碳火烤至温热。每个巢眼里都有白胖胖的蜂蛹,咬上一口,汁水在口中爆开,奶味浓郁。蜂蜜看起来非常好,可惜没法带上飞机。她只买了很小一盒辣酱。再吃一碗粉汤。再喝一杯果汁。一切都让人觉得舍不得。旅社老板是中国人,非常好心,提出可以骑摩托送她去机场,只收个油费,比Tuktuk便宜很多。中午退房,坐在旅社的公共区域看其他人聊天,都是中国人。空地上停了几辆很帅的宝马摩托,一支小车队。“这么不巧啊。我们今天刚到,你就要走了,不然晚上可以带你一起去玩。”一位花衬衫的机车大叔打趣。几名年轻人,在外玩了两个月,下一站去印尼。一对江苏的年轻情侣,从国内一路往南过云南边境入老挝,有意在这里开一家小饭馆……“你是一个人旅行吗?”是啊她只有一个人。“真厉害!”她笑笑,不说话。旅行结束。在昆明等候转机,收到B的信息,“保重。”她写了句什么,又删除。回复,“你也是。保重。”附一首曲,其中有壁虎叫声,2分52秒开始。回国后才听出来,之前没有留意,一直以为鸟叫。https://emumo.xiami.com/song/17711302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