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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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陵哭哭死
决定去塞尔维亚,仅仅是因为一个意外。固定在7月28日—8月5日的高温假期,需要一个特别的地方让我去度过。6月的一天晚上,我和妻子颖宝在家中寻找着各种旅游地点,从泰国的海岛到希腊的古迹,从埃及的沙漠到北海道的花田,可是因为假期长度的尴尬和暑期旺季的价格,又一一被我们否定。这时一个地名在免签国列表里突然出现,一个常常出现在眼前却总是陌生的国家,突然和思绪发生了碰撞,激起了阵阵好奇和冲动交织成的涟漪。塞尔维亚。在这一刻之前关于塞尔维亚我知道些什么?作为足球迷,对南斯拉夫分裂史可以如数家珍,能一一历数它是怎样从2000年欧洲杯的南斯拉夫,变成2006年世界杯的塞尔维亚和黑山,又变成今年世界杯的塞尔维亚。知道他的当家球星、曾在我的主队切尔西效力过的伊万诺维奇、马蒂奇,和现在意甲的当红小妖米林科维奇。知道铁托,知道贝尔格莱德,知道1999年那次难忘的轰炸,知道它曾长时间沦陷在战乱和火海中。可要说到去那里旅行,我却一无所知。于是我开始寻找那里的旅行攻略,一幅和旧有印象完全不同的画面出现在我眼前。米哈伊洛大公街、南方的修道院、木头城和河中小屋、还有多瑙河和萨瓦河的淙淙流水声。决定了,就是塞尔维亚。当晚我们就订好了往返机票,第二天拟定了行程后,在Booking上订好了各地的酒店房间。又因为考虑到我们的目的地分散在塞尔维亚全国各地,所以选择了自驾游,在租租车上预定了一辆自动挡的小车。然后开始了一个月的筹备和等待。在这一个月里我还阅读了几本关于塞尔维亚的书。巴尔干历史专家马克·马佐尔写的历史学小册子《巴尔干五百年》让我了解了塞尔维亚的近现代历史,陈丹燕的《捕梦之乡》让我感受到了它的文化积淀。而最重要的一本书,是塞尔维亚的国宝作家米洛拉德·帕维奇的《哈扎尔辞典》。这么很难读下来的书让我恍惚,仿佛被层层迷雾所掩埋。但我想,是它让我在出发前就读懂了塞尔维亚。如读了《哈扎尔辞典》而前往塞尔维亚的陈丹燕所说,那里是捕梦之乡,无论是塞尔维亚人还是千里迢迢前往的旅人,都在捕捉一个奇幻而美丽的梦。行程:7月29日-7月30日 贝尔格莱德7月31日-8月1日 斯图代尼查修道院、索泼察尼修道院8月2日 木头城、河心小屋8月3日 诺维萨德8月4日 贝尔格莱德1. 欧洲的十字路口经历了十多个小时的飞行降落在了贝尔格莱德的尼古拉·特斯拉机场。特斯拉其人经过电影和各类网文的渲染早已大名鼎鼎,但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塞尔维亚裔。塞尔维亚各地都有以特斯拉命名的街道,各处商店也有特斯拉头像的纪念品贩卖,也许他是塞尔维亚最有名的人。 特斯拉机场很小,完全不像是一国首都的国际机场,在国内我只见过三线城市宜昌的三峡机场与其相若。但这里的行李传送带却很有特色,所有的行李都从菲亚特500的后备箱中出来,很是可爱。 从下飞机、过海关到提取行李出来只用了15分钟,整个过程畅通无阻。出了机场右转20米就看到了租租车上预订的租车店,工作人员看过我的护照、驾照翻译件和订单后很快给我们办好了手续。另一个工作人员带我们到了停车场,给我们看到了将陪伴我们6天的车。那是一辆灰色的雷诺Clio,大概比Polo大一点,后排比较窄,但对我们两个人来说已经足够。开上车行驶在贝尔格莱德的公路上,眼前是一片开阔。两条笔直的机场高速公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只有零星的几栋加油站之类的建筑矗立在路边。大团的云朵低垂在地平线和蓝天的交汇处,全然不像一个首都该有的模样。开出5分钟左右,才见到第一座高层建筑——顶端竖着大块可口可乐广告牌的大楼。这时我才恍然,这就是1999年被轰炸后重建的贝尔格莱德,千年古都眼前的历史,只有20年。我们的第一个落脚点是多瑙河畔的坎帕斯船屋,这是一艘小型邮轮改造成的酒店,默默停泊在岸边,永不会再次启航。我们订的豪华双人房房间还比较宽阔,有一种朴拙感。遗憾的是当天只剩下靠河岸的房间,不能从大落地窗直接看到宽阔的多瑙河面。 原准备休息片刻就去游览贝尔格莱德市区,可我们的身体还是敌不过生物钟、时差和十几个小时飞行带来的疲劳。下午4点睡去后,醒来已是凌晨12点。在一阵深深的懊恼后,还是选择打开一段相声再次入睡,以免时差紊乱。再次醒来已是凌晨4点,收拾一番后,我们先起身前往不远处的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遗址。从船屋步行至遗址只需10分钟,此时朝阳初升,金色的阳光照在多瑙河面,我们沿着河边的公路缓步而去。其时尚早,路上车辆很少,路边却有很多西里尔文的广告牌。拐过一个转交,只见使馆遗址已成一个大工地,将由山东高速在这里建一座中国文化中心大厦。唯一可见的只有一块铁质的纪念碑,碑前堆满了中国游客凭吊的花束。 我和颖宝在碑前深深鞠躬后离去,回到船屋用过早餐后,便驱车前往第一个景点——卡莱梅格丹要塞。这座要塞位于多瑙河和萨瓦河的交汇处,曾是古罗马帝国的军事边境,正是有了要塞,才有了后来的贝尔格莱德。早上10点来到这座无须门票的世界文化遗产,依然人迹寥寥,即便中午人渐渐多起来,也不及国内一个大型公园的人流量。站在古老的石砌城墙上,俯瞰多瑙河和萨瓦河交汇冲击出的伟大战争岛(Great War Island),想象当年奥斯曼铁骑征服了君士坦丁堡后一路进击至此,东罗马帝国最后的忠诚士兵躲在城墙后万箭齐发,炮弹和箭雨将天空掩盖得黯淡无光。这时我忽然明白了“欧洲的十字路口”这一名称的由来,它是地理上的,也是历史上的,欧洲的命运洪流也曾在这个十字路口中几次转向,冲击着巴尔干半岛上的人民。 我们将车停在要塞的停车场,步行前往毗邻的米哈伊洛大公街。大公街是贝尔格莱德最繁华的一条步行街,街道两边都是有着铸铁阳台和高大白色窗子的老派欧式建筑,却也有全玻璃覆面的购物中心点缀其间。街上遍布冰淇淋店和咖啡厅,当然也不缺少各种国际知名品牌店。大公街直通共和国广场,广场中央竖立着米哈伊洛大公骑马的青铜像。离铜像不远的喷泉24小时喷着水,风把水柱斜吹到水池外,带来一丝清凉。 接下来我们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步行到2公里外的圣萨瓦大教堂,顺便游览沿街风光。可是时值正午,贝尔格莱德的温度虽然不过30出头,但阳光却格外强烈。一路我们根本无暇四顾,只忙着在不高的大楼阴影里躲避。实际这条街的确有不少值得游览之地,著名的莫斯科饭店,国会大厦,还有旧王宫都在沿途,如果要在这里游玩,建议选一个不晒的天气。虽然开车曾经过圣萨瓦大教堂,但就在眼前时依然给我极大的震撼。这座世界上最大的东正教教堂,通体覆盖白色的大理石,顶部是蓝色的斯拉夫式穹顶,金色的正教十字架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它就这样矗立在白云下,此刻仿佛已经成为了圣洁本身。 教堂内里并未完工,钢制脚手架布满了整个大殿。但在进门处仍然布满了香烛、圣像和捐献箱。虔诚的信徒默默站立在圣像前划十字,口中呢喃祈祷,之后将第纳尔投入箱中后离去。还有女人在亲吻教堂的墙壁和木制的大门,像要将自己献给上帝一般。此番情景,令身为无神论者的我也为之动容。教堂唯一建成的是地下室,走下一段不长的楼梯,眼前顿时被金色的壁画所填满。金色的耶和华,金色的耶稣,金色的圣徒,金色的塞尔维亚历史上的君王……虽然四处都是金色,但很难用金碧辉煌这个词来形容。地下室准许自由拍照,来往的游客熙熙攘攘,可自金色中仍透出一股肃穆,从壁画中众神的眼里注视着我们。 从教堂出来我们坐出租车回停车场,又开自己的车去泽蒙小镇。泽蒙是贝尔格莱德新城区里遗留下来的一个古镇,从旧城开车过去大约半小时。镇上都是红色屋顶的古老民居。我们开车前往镇上的最高点戛尔朵什塔时正遇到修路,只好将车停在路边,绕过未干的沥青步行前去。戛尔朵什是座红砖砌成的尖塔,周围还有几堆城墙废墟般的石堆,也许古代也是作军事设施使用。塔中有位女售票员坐在青色小桌前读书,收了我们200第纳尔后,拿出一张印了西里尔文的白纸,用圆珠笔在上面写了个“×2”便是门票了。 登上塔顶需爬很长很长盘旋直上的铁制楼梯,楼梯很陡,走在上面颤颤巍巍的,不免令人胆战心惊。可看到塔顶传来的光、推开门有飒飒凉风吹到脸上时,便如同来到另一个世界。脚下红色的瓦片屋顶如鱼鳞一般密密麻麻,几座钟楼点缀其间;小镇外多瑙河水缓缓流过,好像从奥斯曼时代流向更远的未来;远处新城就在河流的彼端,零星几座高耸的大楼让新城显得更为空旷。我们绕着狭窄的塔顶不停的看着脚下、河水和远方,觉得累了便席地而坐,靠着古老的塔砖闭上眼静听猎猎风声。 有趣的是塔顶每块砖上都刻满了到此一游的名字和年份,令人惊奇的是我们发现最早的一块竟是1851年的留念,而且这位署名M.M的百年前人士理所当然的占据了最好的一块砖。此后一百五十余年,几乎每一年都有人在此留名,还有一些匪夷所思的位置诸如塔的外墙竟然也被刻了字。从奥匈帝国时代,到一战、二战,再到铁托时代和解体后的战争时期,每一年都有人在这里做同样的傻事,竟也令人感到时空变幻的神奇。进入21世纪后再也没有人刻字,因为已经没有空白的地方了。 前往泽蒙小镇前,在米哈伊洛大公街两个推销游船的青年用带着斯拉夫口音的英语成功的勾起了我们兴趣。从泽蒙回来后,我们在萨瓦河边登上了一艘如黄色的龟壳覆盖的小船,缓缓的漂过萨瓦河上一座座连接着贝尔格莱德新城与旧城的桥。南斯拉夫时代影片《桥》曾在中国家喻户晓,北约轰炸时期,贝尔格莱德市民曾手挽手到桥上保卫布兰科大桥。我们在卡莱梅格丹城堡的灯光和华为广告牌的霓虹光之间从桥墩间穿过,恍如穿梭在一个个支离破碎的梦中。 返航登岸已将近晚上10点,可萨瓦河边的餐厅和酒吧依然人声鼎沸,几乎座无虚席。我和颖宝走进了一家挂满了五颜六色圆形灯笼的餐厅,坐在露天阳台上,边吃着塞尔维亚烤肉边听身后对着空荡的室内酒吧弹唱的吉他手浑厚的歌声。这是一个工作日,可直到11点后,依然有数不清的青年男女从水光灯色中走进餐厅,叫上一杯咖啡,就着桌上的烛光发出荡漾的谈笑声。 也许就像陈丹燕所说的那样:这个城市被占领过四十次,它久经沧桑却不屈不挠地活下来,所以这里的人才懂得享受一朝一夕之乐。这座城市好像经受过生活中重大创伤的中年人,创痛是那样剧烈,而且那样不可挽救,所以只能认命。他知道命运无常,祸福旦夕,所以即使是一个上午的阳光也要好好享受,即使是最悲惨的命运也要平静接受,即使只活一天,也要忘情寻找它的美。这就是贝尔格莱德,欧洲夜生活最丰富的城市。走过十字路口,它选择了一条忘忧之路。2. 来自1190年的钟声第二天上午10点,我们离开了贝尔格莱德,驱车前往塞尔维亚南部的斯图代尼查修道院和索泼察尼修道院。这两个目的地也是我们选择租租车的最主要原因,它们都位于南部的深山中,交通不便,若非自驾便要多次转车,时间上也太不确定。通往斯图代尼查的路线先是一小时左右的高速公路,然后是一小时左右的国道,接下来就是漫长而险峻的山间公路了。两车道的公路在两座山中间的山谷处沿着一条小河蜿蜒盘旋,不时还有毫不减速过弯的大货车飞驰而过,令人感叹难怪外国人少。在山路上盘旋了3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斯图代尼查修道院。在山腰上一块平坦地段,古老的石砌围墙将这座有800多年历史的修道院环绕在山间云雾之中。沿着围墙边的石子小路,从高大的钟楼下的木门进入修道院,磅礴的历史感扑面而来。白色大理石修建的国王教堂和圣母教堂,在山间湿漉漉的空气中仿佛发出紫色的光。钟楼一侧的围墙旁是修士们的房间,另一侧则是一片废墟。修道院初建之时共有14座教堂,历经战火洗涤,岁月沧桑,如今只余两座。废墟便是那些被烧毁的教堂仅剩的基石。 在出发前我们就用电邮向修道院预订了房间,从另一侧的正门出去后,就是修道院的宾客接待所。只需1人20欧元,就能住上一晚,还有一顿晚饭和一顿早餐。房间不大,摆着3张古色古香的木制单人床,雪白的墙面没有任何装饰,只在床头挂着两张画着耶稣和圣母像的小小木牌,和一个木制十字架。房间还带着一个小阳台,晚上能看见山中璀璨无垠的星空。 放下行李后我们又来到修道院,深山间游人寥寥,时有穿着黑色长袍、留着浓密的络腮长胡须的修士在草坪间漫步走过。此时日渐西沉,教堂蓝色的穹顶和白色的大理石墙面依稀融化在浓郁的暮色中。我们随着一个修士走进国王教堂,还未来得及观赏大殿中的湿壁画,便听到一阵低沉的祈祷声。内室中修士和游客都垂首站立,右手不停地画着十字,布道台上一个穿着红色长袍、胸前绣着巨大十字架的老年修士正在用低沉而飘忽的吟咏之声祈祷着。这就是流传千年未曾断绝的拜占庭喉音。我和颖宝也默默站在人群之后聆听这千年前的赞美诗,含混不清的声音连绵不绝地飘荡在幽暗的穹顶下,轻轻地摇晃着烛光。恍然间,老修士的身前好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时空漩涡,喉音从漩涡中传来,要把我卷进千年前,那个东西教会大分裂的拜占庭时代。走出内室,我们开始仰首观看教堂墙壁和穹顶上的湿壁画。湿壁画是趁泥土尚湿时用颜料描绘而成,泥土干后便经久不坏,是拜占庭时代艺术的最高结晶,也是塞尔维亚的历史瑰宝。圣母分娩,圣子降临,东方三博士,耶稣受难……一个个基督教历史上的瞬间被凝固在教堂的墙面。东正教里的耶稣瘦骨嶙峋,脸颊深陷,全然不似天主教中那面容饱满的模样。他双眼漆黑,在瘦削的脸上显得格外巨大,仿佛凝视着教堂中的众生。 这时钟楼上传来一阵阵悠扬沉郁的钟声,在教堂之间,围墙之间,山谷之间回荡。湿壁画上耶稣的蓝色长袍,教堂里萦绕的香烛气味,内室修士低沉的喉音,穹顶黄金十字架上栖息的飞鸟,此刻都被钟声所淹没,缓慢下沉,沉入历史的长河底部,沉入一个来自1190年的幻梦。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我们在清晨的细雨中又在修道院里徘徊良久。雨中的修道院被更浓密的云雾包围,宛如仙境。因为担心雨势加大山路难行,我们在10点启程下山,前往新帕扎尔附近的索泼察尼修道院。 索泼察尼修道院距斯图代尼查修道院有约两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依然是穿梭在拉什卡河谷中,山路较昨日略为平缓。到达之时已是中午,山顶的阳光炽热而又耀眼。索泼察尼修道院只有一座主教堂,没有用大理石,全用黄色方砖建成。虽不及国王教堂瑰丽,却更显古朴。 索泼察尼修道院的湿壁画是摩拉瓦河谷修道院中最有艺术价值的,在认定为世界文化遗产时,曾被称为湿壁画的博物馆。方形的前殿,三叶草格局的大殿,还有侧殿小小的告解室,璀璨夺目的湿壁画让我和颖宝看花了眼。唯一的遗憾是,据说当年土耳其士兵曾入侵这里,信奉伊斯兰教不拜偶像的他们用毁坏了壁画人物的眼睛,导致低处人像的双眼都是一片污浊。 在教堂大殿中,有一幅残缺的白衣圣徒像,其神态之恬静,眼神之深邃,在一众壁画中格外特别。其技法在一群中世纪风格中也更接近文艺复兴风格。它被称为塞尔维亚的蒙娜丽莎。他的额头和腹部以下都已残缺,可他圣洁而略显哀伤的眼神,和蒙娜丽莎的微笑一样,永不褪色。(殿内禁止拍照,下图来自网络) 3. 星空下的山谷匆匆离开索泼察尼修道院后,我们转向西北方向,去往塞尔维亚西部边境兹拉蒂博尔山脉附近的木头村(Mokra Gora)。我们一路翻过重重高山,走过好几个连续180度转弯的盘山公路后,忽然来到一片高原上。阳光和大团的白云高悬在一望无际的牧场上方,奶牛和羊群悠闲地在山坡上吃草。公路笔直的穿过草场,我们的汽车好像在Windows XP的壁纸上飞驰。 四个多小时后我们到达了木头村,这座塞尔维亚导演Emir Kusturica为拍摄电影《生命是个奇迹》而建造的小村,如今已成了度假胜地。我们预订的是一栋叫做米利夫公寓的民宿,它是一片独栋小木屋组成的别墅区。每一座小木屋门前都种着紫红色的鲜花。我们住的小木屋有两层,一楼是客厅、厨房和浴室,二楼是一大一小两间卧室。木屋边有一条小溪从山谷中流过,在房间里都能听到潺潺的水声。 傍晚的木头村大多数设施都已停业,在著名的窄轨小火车车站稍加游览,用过晚餐后我们回到了小木屋。夜色降临,山谷间笼罩着一层寒意。洗完澡到木屋外的沙发上小憩,只见满天都是星星,像一场冻结的雨凝固在夜空中。我拥着颖宝坐在沙发上,寒意袭来,我们仿佛在雨中一样轻微发抖。 童年在乡下的暑假之后,我有多久没有见过银河?此刻在异国他乡,宁静得只能听见溪流声的山谷中,我终于又一次置身在灿烂星空下,只感到无比幸福。第二天我们便去乘坐窄轨小火车Sargan 8。绿色的铁皮火车,车厢内却全是木头。如今车头已经换成内燃机,原先的蒸汽机车头停在车站里。火车摇摇晃晃地在75cm的轨道上成8字型驶过山间,穿过一个个黑暗潮湿的隧道,到达山另一侧的Višegrad。稍作停留后又原路返回,途中也会在两个小站停下,让我们欣赏脚下的群山。 回到木头村后我们又踏上了前往河心小屋的旅程。它本是1968年一群年轻人在塞尔维亚和波黑的界河中一块大石上修建的游泳休息处,如今却成了著名的旅游景点。小屋位于巴伊纳巴什塔小镇的德里纳河上,我们驶入小镇后,在一座餐馆的后方看到了它。湍急的河水中,小屋好像悬空一样,任河水从屋下流过。 河岸上的餐厅本应是观赏小屋的最佳场所,想必它也是借小屋之力才生意兴隆。可我们还是驾车开过一条两旁种满玉米的小路到了另一家Vrelo餐厅。这家餐厅开在另一条小河汇入德里纳河的瀑布上,餐桌就摆在瀑布上方的小桥上,高大的树木穿插其间,成了天然的阴凉。 离开餐厅的路上,远方升起了一道彩虹,横飞过一团蘑菇状的白云。我们要前往首都圈的诺维萨德了,彩虹像是广袤的塞尔维亚南部在向我们告别。 4. 教堂和要塞当天晚上我们到达了塞尔维亚的第二大城市诺维萨德。用过晚餐后,我们到不远处的自由广场上散步。诺维萨德是个工业城市,旅游景点几乎都集中在自由广场附近。远远就能看见塞尔维亚少有的天主教堂圣母玛利亚教堂那哥特式的尖顶,还有教堂对面华丽的市政厅。在金黄色的灯光环绕下,整个自由广场像夜间的游乐园。去往自由广场的路,在晚上变成了一条酒吧街。路两边的酒吧在露天摆满了座椅,本来宽阔的街道只留下三分之一的空地可供通行。当时已经快晚上11点,街道上依然熙熙攘攘,酒吧中传来的爵士乐和摇滚乐涂满了整个夜空。 第二天早上我们来到自由广场时仿佛变了一个模样。街道上的座椅收了一半,剩下了一半也只有寥寥数人在遮阳伞下喝着咖啡。盛大的广场上游人也不多,高大的尖顶教堂这时才显出庄严之色。我们还是第一次来这样大的天主教堂。这时教堂里没有祷告的信徒,也没有神父和修女,只有两个工人和另一组中国游客。阳光透过墙壁上缤纷的彩绘玻璃照在一排排木头长椅上,和墙边的圣母像一样寂静。 顺着街道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就是诺维萨德所在州的伏伊伏丁那博物馆。馆中从石器时代开始陈列了塞尔维亚各个时期的出土文物,从壁画到金银器,从兵器到羊皮古书,以及近现代的服饰、器具。馆中几乎没有游客,我们也读不懂塞尔维亚语的讲解文,只能拿这些文物和中国同类型的胡乱对比一番。 中午我们去了诺维萨德最有名的Project 72 Wine & Deli餐厅,据说在各种榜单上都排名第一。餐厅的墙壁上摆满了各种红酒,遗憾的是我们都不喝酒,不能品尝这里有名的自酿果酒。但令我们惊喜的,这家餐厅居然有中文菜单,这是我们在塞尔维亚见到的唯一一家有中文菜单的餐厅,虽然充满了谷歌的机翻味,可是已经足以让我们毫无障碍的点一次餐了。这里的牛筋和鸭胸肉都十分美味,果然名不虚传。 饭后游览过同在多瑙河边的彼得瓦罗丁要塞后,我们就返回了贝尔格莱德。这座要塞和卡莱梅格丹要塞相仿,都是建在河边防御敌人进攻的堡垒。在要塞上仍能看见多瑙河上被空袭炸断的桥墩残迹。在北约轰炸诺维萨德时,多瑙河上所有桥梁都被炸毁,只能靠渡船连接两岸,直到战争结束一年后才重修第一座桥。如今的诺维萨德已经新建起了很多座桥,可战争的伤痕还留在这里。 5. 归途回到贝尔格莱德后,我们住在国会大厦背后街道上的一家酒店。晚上我们前往大公街吃过晚饭,回来时经过国会大厦正门,看到门前的铁栏杆上,依然挂着要求国际社会惩治1998-1999年轰炸前南斯拉夫的北约领导人战争罪行的横幅。大公街上笙歌一片,年轻人沉浸在酒吧和露天咖啡厅里,可就在离大公街不到1公里的此处,人们并没有忘记20年前的伤痛,他们明知没有人会回应,却仍默默的抗议着。 这时我想起,那些酒吧里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们每一个人幼年都经历了那一场轰炸,也许很多人曾在那时失去了家人,他们没有忘记,可依然选择了每一天的欢乐。对于他们来说,到底哪一种生活才是本心?哪一面才是灵魂休憩的梦境?我们无从知道,只能在这短暂的六天中将各种梦的碎片捕捞起,随着11小时的飞机带回国,继续我们无尽疲劳的另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