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5-12
14594
0
0
作者:张诺娅
这是诺娅CDT日志的第 2 篇文章已徒步 2 天累计行走 32 英里1.CDT徒步第3天第31至50英里昨晚的地铺,今晨的朝阳沙漠徒步,是很残酷的。🤦♂️这里不容许偷懒、不容许疏忽、不容许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里考验人的耐心、毅力,更试炼徒步者的慎重和分寸感。净水器、地图、防晒霜、墨镜、遮阳帽、甚至口香糖,都成了“绝对不能丢失”的物品。最难的,永远是水。CDTC在最开始的这段85英里无水区设置了5个藏水点,每个之间隔了15-20英里远。也就是说,你一天只能取一次水。每天不管喝多少、发生了什么意外,只有一次取水机会。不容许任何误差。妈妈呀,我只想安静地慢慢走,等科罗拉多的积雪化掉。沙漠君却催我赶路:傻子,再走慢一点,今天就没水喝了!干枯的河床死牛头骨和沙漠融为一体的蜥蜴荒漠中的栅栏,防止牛越界2.其实我对沙漠,从小就有一种天生的好感。可能是因为性格里同样荒凉冷漠、不近人情;可能是因为同样有冰与火的极端。因为对沙漠不可知的迷恋,我去过西南大环线10次、大峡谷7次、徒步穿越过莫哈维沙漠、走过Anza Borrego沙漠、德州边界的奇华华沙漠、德州北部的Palo Duro canyon等等。我去过白沙、死亡谷、大沙丘、大盐湖的盐地;我在PCT上的San Felipe经历过比现在更恐怖的热浪,在缺水和缺电解质的边缘,无力、想作呕。但是为啥新墨西哥的沙漠,感觉比以往的都难呢!可能它是真正的荒漠,不具备太多的景观价值。它四下无人,让人必须直面孤独的压力,生存的紧迫感,还有“mid of nowhere"的陌生感。一个不为景色而存在的荒漠,一个不为生活而存在的荒漠,一个热得让动物都嫌弃的荒漠。今天在沙漠取水,池塘是专门为牛牛准备的,人能喝铁桶里的清水。四周都是牛粪,水管上爬满了苍蝇。这时候,强大的净水设备是必须的。包里的所有能量棒都被晒化了。为了抵抗热浪,我必须凌晨四点起床。因为早上7点以后,就已经开始出汗;上午9点,就已是烈日当空了。晚上,帐篷成了累赘。幕天席地、夜观群星,最大的好处是一早可以马上“拎包走人”,不用收帐篷。3.这两天惟一见到的人,就是老朋友Deon. Deon是Buddy的爸爸,我曾经在PCT上见过他们一家人。那时候小Buddy刚满6岁。他在头一年成为年龄最小的AT徒步者,在第二年完成了PCT,去年走了CDT的一半。我问爸爸Deon儿子在哪,他说,人家在上学。八月放假了,我们再走完CDT剩下的部分。我猛然意识到,人家儿子在上小学以前就走完了AT和PCT了。人生,就是没法拿来比较🤦♂️今天的沙漠故事会是韩寒的《一座城池》。沙漠这样的地方,就适合听韩寒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或者心甘情愿地被王小波调戏。身体适应的还算顺利。虽然没有前身疼痛、也没有心率过速,我的左腿小腿上侧还是有点肿胀。为了保证按时到达藏水点(在水喝光之前)我果断地吃了两片布洛芬。下午,手机突然收到了信号,于是躺在地上,原地回复N多消息。起来的时候神清气爽、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但是却有了俗世烦心事。出来清静一下,真的好难。🤦♂️4.5月4日,徒步第4天第50-70英里在荒漠迷宫里,依然保持着认脚印的怪癖。只因这里,“没有道路,只有方向”。脚印的意义不仅是指路,它更是一种和其他人类的情感联结,一种摆脱孤独感的寄托。CDT没有钱、修不起步道,只能把路线导到荒漠里、土路上。其实没从政府拿钱的不只是CDT,大名鼎鼎的太平洋山脊,其实也是靠民间的银子撑起来的。那么,为什么PCT修得那么成功,而CDT成了被遗落的无名氏?原因1是时机。PCT成为国家步道时,已经基本修完了。不再需要联邦的钱。原因2是地缘政治。CDT经过的多是保守派的州,尊重宪法和美国的奠基思想,即私有财产所有权应该被政府保护。住在分水岭的居民,有不少是农场主、牧民、地主,他们不肯把自己的私有财产--即土地--割让给政府,拿给他们修步道。而PCT经过的加州、俄勒冈和华盛顿州都更加民进,环保主义者更深入人心,民主党掌权,西耶拉俱乐部有权有势--PCT自然更受沿途居民支持、尊重,建造的过程也少了很多弯路。于是, CDT沿线的居民看不惯政府来“抢地”(包括任何公有土地开发)。美国西部,公有土地居多。新墨西哥的公有土地,可以被私人“出租”,供人们放牧、灌溉。 租了土地的人,必须自行对土地进行“开发”,包括建设水塔等等。(我们喝的水有一半都是这样来的,所以大家对地主们是又敬又怕,生怕断水。)更惨的是,地皮跟地皮之间的界限,是用栅栏来划分的。如何跨过?翻铁栅栏!(打底裤已经撕破了,就不上图了。)5.今天破天荒地遇到了两个活人。早上没走多久, 一人虎虎生风从背后逼近。此人名为拿破仑,寒暄几句之后,他提醒我:“我女人在后面,待会儿招呼着。”我就在如厕之后,遇见了“拿破仑的女人”--红十字。可能是因为女人惺惺相惜,可能是因为想起了同在沙漠上结识、又悄然离开我们的萨拉,可能是因为这姑娘同操着不纯正的英语口音,我马上就对红十字有了好感。看到上面的小人了吗?在第四个藏水点,红十字把包移开,把那惟一的一小块阴影和我留了一半。一问,才知红十字是瑞士人。我惊呼,阿尔卑斯就是你家后花园啊!(美国的长距离步道上,她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瑞士人。)第二个念头,自然马上是刚刚坠亡的Ueli Steck. 没想到,红十字对他的死亡表示讶异,却说:“(我虽然不喜欢他),但他并不该死。”🤦♂️ 我那一瞬间真的觉得,一句“He is a jerk " 被她忍下来了…红十字姑娘的午餐她一面抽着大烟,一面讲述Ueli是一个如何自私自大的人。他功成名就,四处招摇,却很少给自己climbing partners任何提拔和感谢。他对尼泊尔的群山和人民不尊重,一心只想完成攀登,如何如何。红十字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登山家、一个天才,却是一个不完整的人类。这一点,削减了他的武功段数,也让一部分瑞士人失去了对他的尊敬。Alex Honnold对Ueli的悼词我和红十字藏在巨大藏水箱背后的一点点阴影里,聊着他刚刚完成的新西兰纵贯线--Te Araroa. 姑娘又抽一口烟:“三分之一走海滩,三分之一林子里的泥地里开路,三分之一走公路。” “无聊吗?”“不无聊,但是很不同。新西兰当地的土著Kiwi并没有准备好接待这么多的游客,所以对徒步者并不友善。那里也没有什么步道文化,和PCT很不同。”水天使秘鲁大妈(并不是秘鲁人)这时候正开车皮卡,风尘仆仆地来送水。我和红十字感叹这两年,徒步潮流在全世界飞速扩散,从手机APP导航到步道上的藏水点,现在对徒步者的便利真的是越来越多了。更方便,意味着更简单,但也失去了前人找水、背水、读地图的原生的荒野体验。6.下去三点,在翻过几个铁栅栏、迷了几次路、晒得傻掉的时候,我扔下背包,瘫倒在路边。我的脑海里浮现着3年前PCT沙漠上的场景。萨拉瘫坐在一点可怜的阴影里,下午三点的San Felipe山脉,把我俩的志气都蒸发掉了。我挤在她身旁,一起吐槽、互相打气。临走前我还给了她半升水。那个萨拉,就这么蒸发掉了。后来她说,那天我走啊走,走啊走。我走到了凌晨1点,在藏水点旁边喝呀喝,喝呀喝。我跟我老公经常走夜路,我不怕。但是更后来,一个这么鲜活的、有求胜欲望的、为了一口水走到黑夜的她,离开了PCT,再后来,就是她意外去世的消息。沙漠走了那么多次,还是跟她一起的回忆最难忘。***就在荒漠中心迷幻了一下午,黄昏的时候发现自己信用卡被盗刷了接近2000刀,义愤填膺,动身启程,化愤怒为力量,打算效仿萨拉,一路走到午夜。大概走到9点半,黄昏时功力大增,气温骤降,我健步如飞。天色越来越黑,但是半个月亮把大地照得明亮,不用头灯也能看清。又走到一个铁丝网前面,正在我左思右想怎么翻过去的时候,黑夜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哈喽,那边有人吗?零点零二秒之内我的汗毛从竖起来到放下。黑夜里有一个巨大的水槽的影子,不远处那个声音依然在召唤我。声音的来处没有头灯的亮光,月色中只能隐隐看到地面上有一个黑影。走进了,看到一个睡垫的同时,黑影打亮了头灯。后来,黑影在月色里说他走过PCT,下一条想走大喜马拉雅小径。他在尼泊尔义工一个多月,学会了尼泊尔的语言。后来他又去了东南亚。哦对了,他是以色列人,第一条走过的步道是以色列国家步道。清晨我终于看清了哥们儿的脸。真的很奇特--你从黑夜里的一个声音,开始认识一个人,并且那快速地选择相信他。也许只有在荒僻的长距离步道上才有这样的事儿吧。哥们儿的名字叫Himal, 是尼泊尔语里“大山”的意思, 取自于他在尼泊尔时被当地人当成巨人,有如一座大山的意思。早上,几匹农场的马儿在栅栏另一端试图亲近我们。晨光下,以梦为马,小哥弹起了尤克里里。我先于小哥出发,直到在藏水点才见着他。小哥速度很快,但是喜欢看地图自创“最短线路”。这次他好像有点绕路,精疲力竭。我抓起一壶水就往他头上浇,小哥直呼大爽。午后气温一路飙升,一路的加拿大大叔甚至热得吐了,在路边呕出了不少东西。同行的英国小哥哥二话不说,抓起加拿大的背包,扛在肩上。于是就有了下面的画面:加拿大大叔的背包扛在身高7尺的英国小哥肩上。英国小哥表示助人于危难,不客气。虽然他的口音我实在没听懂。我真的学过5年英音嘛🤦♂️把所有物品都擦洗了一遍。酒店的资源就是用来洗刷刷的。和以色列小哥买回来了一堆城镇生活必须品。明天他上路,我再休息一天。顺便在Lordsburg 这个小地方写几篇没交的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