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坐在某个航班上,无聊中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开一页,映入眼帘的一张图片是突兀地矗立在海洋中央的一座绿岛,那是法罗群岛中的一座。从那一刻起,去法罗群岛走走的念头就深深地植入了我的心里。 法罗群岛之行,从办理签证开始,似乎一直有些小小的曲折,然后又是柳暗花明的转变。自己五年的申根签证还在效期内,但作为丹麦的海外省,入境法罗,是需要再办理法罗签证的。虽然网上的帖子都说法罗群岛入境没有边检核查签证,但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老实人,还是觉得一定要去丹麦使馆申请法罗群岛的签证,更何况护照上如果多了法罗群岛的签证也算是个特殊的纪念。 丹麦使馆要求签证申请人提前三个月申请签证。于是在四月份就在国航售票处购买了北京至哥本哈根的往返机票,而哥本哈根至法罗群岛的往返机票是在携程上买的。当时还暗喜哥本哈根至法罗的往返机票便宜,而这欢喜最后被事实证明是空欢喜一场,这是后话。买机票,买保险,订住处,一切就绪,开始按照网上丹麦签证处的要求逐项准备资料,四月二十五号,捧着厚厚的一沓的纸张跑到丹麦使馆签证服务中心送签,然后开始了耐心的等待。劳动节过后,我的耐心变成了心焦,因为以前申请其他签证时,最快只要两三天,最慢不超过一周就能拿到签证。十个工作日过去了,网上显示我的申请仍在审核中。我的焦虑有增无减,特别是因为五月二十五日我就要启程经波兰去立陶宛。我在坐卧不安中给使馆签证处写了封电子邮件,表示如果签证不能在我此次出发去东欧前签发,那么我希望将护照借出,待从东欧回国后再重新送签。 因为担心我的邮件不被阅读,我又直接打了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个讲中文的女孩子,她很客气地问了情况,告诉我可以将护照借出,而且归还护照再申请时,审批时限可以连续计算,当然我也可以再等几天。之后,签证处的回复邮件也到了。我选择再等等。两天之后,我得到了取护照的通知,于是立刻奔去丹麦签证服务中心。撕开信封时,双手甚至有些颤抖,欣喜的是:终于,我得到了那纸珍贵的法罗群岛签证。 七月一日凌晨,乘坐国航航班飞抵哥本哈根。哥本哈根天高云淡,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八年前,我曾经造访过这个安徒生的故乡,对这个城市并不陌生。但那年不巧的是我游到哥本哈根时,小人鱼却“游到”了上海参加世博会。八年之后,强睁着夜航造成的一双红眼,重游哥本哈根,我终于见到了凄凄切切在海边静坐的小人鱼。 七月二日睁开眼,哥本哈根仍旧晴好。一早爬起来去赶SAS斯堪的纳维亚航空公司订于十二点二十分起飞,飞法罗群岛的航班。办理行李托运的大叔看我一副兴奋的样子,禁不住乌鸦嘴地给我打预防针,他告诉我:一般来讲,如果哥本哈根天气晴好,那么法罗群岛的天气肯定很糟。我很坚决地制止他再说下去,求他为我祈祷好运,他说如果我这么想去法罗群岛的话,那我一定会梦想成真。 但显然,他没有替我祈祷,或者说他祈祷的不够虔诚。距离起飞还有三十分钟,屏幕显示的登记口信息突然消失不见了,慌慌张张跑去问工作人员,得到的回答是去法罗群岛的航班取消了。这简直是晴天霹雳!找到斯堪的纳维亚航空公司的中转服务中心,那里已经挤满了走不成的人们。工作人员确认由于天气原因,法罗群岛大雾,航班取消了。 “有谁不想去法罗群岛吗?有谁不想去法罗群岛吗?”一名工作人员穿过满腹怨念的人群大声问着,没有人搭理她,她喊了几声后,终于,在场的人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都想去法罗群岛!”工作人员笑了,“可是,你们今天都走不成了。” 在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后,我终于在柜台得到了一张改签到第二天同一航班的登机牌。按照吩咐,我下楼去行李查找柜台拿号排队,又等了一个多小时,领到了Parking Inn旅馆免费住宿,包早晚餐的小红签,两张机场旅馆往返的地铁票,和一个洗漱用品包。 “你如果想取回托运的行李也可以,只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能拿到行李。”柜台的服务人员说, 看着乱哄哄,人和行李挤成一团的大厅,想想在苦等中渡过的三个小时,我决定放弃取回托运的行李,好在自己早有准备,随身带了换洗的衣物。 晚上,吃着不花钱的丰盛的自助餐,我却对着盘子中的三文鱼发愣,好怕就这样在旅馆免费吃住下去,那我的法罗群岛游就彻底泡汤了。 那天夜里,我虔诚地祈祷第二天法罗群岛能有个好天气。我的祈祷多少应验了。 七月三日,十二点二十分,我们的航班终于按时起飞了,飞离晴朗的哥本哈根上空,越过挪威,钻入北大西洋上空厚厚的云层,一路颠簸着,飞抵了雨雾蒙蒙的法罗群岛位于瓦伽岛上的机场。 在长久的向往和一天的延误之后,我终于踏上了法罗群岛。 法罗群岛位于瓦伽岛上(Vagar)的机场是我到过的最小的机场,只有一个行李传送带,而且,居然真的没有边检人员查验护照签证。我心里不免有点儿小小的失望, 本来想着能得到一个法罗群岛的入境章作为纪念的。但关口却有两名面孔严肃的海关人员,其中一个身材高大,还牵着一条娇小可爱的缉毒犬,在到达的人群中穿来穿去。事先邮件约好,我付费200克朗由房东来机场接送我。从Vágar机场到Sandavágur桑达瓦格村大约有十公里多的路程,路边的景色从湖景一路下来转换到海景,海面上浮动着几个当地人圈养三文鱼的大圆环。法罗群岛的公路路况很好,行驶的车速极快。 我在缤客上订了位于瓦伽岛上的Sandavágur桑达瓦格村的B&B。住在瓦伽岛上的好处是离着飞机场近,而住在Sandavágur桑达瓦格村的不便之处是这里没有一家饭馆,而且超市也在两公里佳之外的地方。 我住的B&B是一家很干净,只有三间客房,可以接纳五位房客的家庭旅店。旅店的主人是一对叫Pauline和George的上了年纪的夫妇。我想如果法罗群岛甚至丹麦选举最佳持家主妇的话,那么Pauline一定可以上榜。即使是摆放在冰箱里的啤酒,那所有瓶子的标签的朝向都是一致的。 每天下午,主人将我们的早餐放在厨房的冰箱里。我们五个住客,每人有四个大小不等的早餐塑料盒,盒上用标签分别写着我们的名字。我们的早餐盒每天遵循着不变的摆放顺序,早餐的内容也每天不变:一个放在小搪瓷蛋碗里的白煮蛋,两片面包,两片腊肠,两片乳酪,一块小三角涂抹乳酪,一块薄荷口味的巧克力,几颗葡萄。厨房里并不允许做饭,只允许吃三明治。Pauline干净整洁的习惯显然影响着我们这些房客。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和我的邻居们餐后总是把餐桌和灶台擦得干干净净,生怕达不到女主人的要求。 迷途被拾捡的我和失足被营救的小鸭 我承认自己虽然一直向往着法罗群岛,但本性难改,除了临时抱佛脚学了两句法罗语外,我根本没有为自己的这次出行好好做过攻略。没有驾照,没买大巴四天或七天的通票,没订渡轮的船票,没订直升机的机票,没有制定任何游览日程计划,我的法罗群岛穷游就这样不靠谱地开始了。 我入住B&B,收拾停当,女主人问我有什么游览计划,我告诉她说“没有!我打算随意走走。”听了这话,她翻了我一眼,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大概像我这样不靠谱的游客她还从来没见过。我又对她说我想去看海鹦(Puffin),因为上次在冰岛没有看成。她不赞许地摇摇头,并祝我好运,因为据她所知去Mykiness观鸟的船票早就被订完了。 我头天的祈祷应验了,雨停了,太阳羞怯地从云缝里露出了小半个脸,Vágar瓦伽岛的天空除却朵朵白色的云团,呈现出一种柔美的浅蓝色。走下山坡,在300路公交车的车站等了一会儿,不见公车露面,于是我决定从Sandavágur桑达瓦格村,徒步走回机场,一来去机场找找旅游服务中心,碰碰运气看能否买到船票,二来坐着房东的车从机场一路开来,经过被当地人称作Sørvágsvatn或者Leitisvatn的法罗群岛最大的湖,湖边几栋屋顶长满茅草的石屋木屋,在雾气里看上去甚是梦幻。 在气喘吁吁地上坡下坡走错了道绕了不少弯路后,我终于走到了有着一座白色小教堂的Miðvágur村,一路上除了飞驰而过的车外,未遇到一个行人。当我在银行前看到正在锁门下班的一个女职员时,不仅感到有些欣喜,我赶忙上前询问去机场的方向。 “去机场?你要赶飞机吗?你想走着去?”女人微笑着问, “我不赶飞机,只想去机场的旅游信息中心咨询一下。”我说, “可这里离机场还有六公里呢。” 我万万没想到走了一个多小时居然连一半的路都没走完。 “这样吧!”女人说,“我正好回家,你可以搭我的车,我把你拉到机场。” 怀着幸运而又感激不尽的心情,我坐上了女人的车。阿斯特拉,这是她名字的大致译音,这个我在法罗群岛遇到的第一个好心人,一路疾驰着把我送到了机场,她的家并不在机场附近,而我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将好心人的名字记得正确。 机场的旅游信息中心在一进机场右手边拐角的地方,有免费的法罗群岛地图,台子上贴着300路公车的时间表。一个男人应声从里面的办公室走出来。我告诉他我想去看海鹦,他摇摇头说恐怕去Mykines的船票一周内的都订完了,但他还是在网上又搜了一遍,我的运气是出奇的好,他居然找到了一班七号中午十二点二十发船的额外增加的航班,这是一班比十点二十分发船的正常航班贵出一倍多的船票,加上代订手续费,往返需要三百五十克朗,但是为了看一眼那些呆萌的海鹦们,我还是心甘情愿地买下了。克里斯蒂昂,帮我订票的人,告诉我如果因天气原因,航班取消的话我可以拿着他开的单子回来办理退款。我请他替我祈祷航班不要取消,他笑着祝我好运。 买好了船票,我心里踏实了不少,开始从机场原路返回。左侧是绿茵茵的山丘,瀑布从上倾泻而下,右侧是湖岸,羊儿在堤坡上东一处西一处地地“修剪”着草地,公路沿着湖岸伸展开去,我把相机的快门连连地按下去,而动人的一幕就在此时出现在我的镜头里。 离我不远处,鸭爸爸,鸭妈妈和两只小鸭出现在景框里,它们大摇大摆地爬上路基,在公路上穿行,它们一家四口刚刚走到路中间,对面疾驰来一辆黑色的轿车,鸭儿们受到了惊吓,一只小鸭失足掉进了路面上的排水沟里。黑色的轿车在路对面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个男人,径直朝排水沟走过来,他显然在车上看到了掉到沟里的小鸭,男人跪在地上,将手伸入排水沟的栅栏里,将掉在里面的小鸭救了出来,双手捧着送还给等在一边的鸭妈妈。他转过身来四处巡视着,然后问一旁的我, “只有一只遇到麻烦吗?” “是的!只有一只。你是个好人,先生。”我对他说, 他笑了笑,朝我摆摆手上车开走了。 鸭妈妈和鸭爸爸带着自己获救的孩子游水而去,我也继续赶我的路。 路过Miðvágur村,我停下来到Bonus粉红小猪超市买了水果和面包熟食,因为附近没有餐馆,接下来的几天恐怕要靠三明治度日。在将近晚上十点,法罗岛的天还是大亮的。我终于回到了Sandavágur桑达瓦格村。 但站在村口,我居然找不到所住的小旅店,我拿出手机给房东打电话,没有人接,再打,手机突然没电了,我顿时慌了手脚,周围没有一个人。从村口走到村尾,我似乎可以隐约看到那间位于山坡的白色房子,但却找不到上山的路。这时,一辆白色轿车驶过我,开进了一座房子的车库,我急忙跑过去,敲了敲车窗,一个女人微笑着推开车门问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我告诉她我找不到自己住的B&B了,而且我的手机没电了,我也不记得门牌号,只知道我的房东叫Pauline和George。 “Pauline和George开的B&B?我知道Pauline和George,我曾经和George一起工作过。他们的B&B在村口的坡顶上, 而你走到坡下来了。”女人说, “那我应该走哪条路上坡呢?”我问, “从这里走上去可不近,还是我开车把你送过去吧。”叫Patricia的女人说着,将车从车库里倒了出来,我转进了她的车里。 一天里的第二次,我搭了好心人的并不顺路的顺风车。而我对法罗群岛第一天初见的最深印象不是岛上的景色,而是岛上善良的法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