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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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喜喜
我是一个在同个地方不能待久的人。毕业回家一年，好不容易谋得一份让人满意的工作。新工作九月入职，想着终于可以趁闲去林芝看桃花，却恰逢外公病情恶化，我怎有心思一个人跑出去玩。陪伴外公度过了最后的日子，帮助家人处理完后事，又赶上豆子要准备中考，出游的事就一拖再拖。六月中旬，中考一结束，我就拖着豆子去办护照。这一趟旅行啊，我打算带上豆子一起去。从考试中“解脱”出来的他，现在逮着机会就玩手机看网络小说，得用旅行分散他的注意力，培养健康的兴趣爱好。办护照当然是想出国游。那去哪个国家呢？我在朋友圈发了个状态询问，有人建议我去越南，物价便宜又好吃好玩；亦可说再去威尼斯啊，“五年内学生票不过期，多坐几趟船”；丹丹建议我去马代或者巴厘岛，因为她好多朋友们“去了马代或者巴厘岛之后回来就桃花特别旺，最后甚至都结婚了”。不知为何，这些选项看似都不错，可在我心里就是掀不起一丝波澜。忽然看到了伟光的回复，简简单单三个字，没有附加任何理由，却一下子抓住了我的目光：大朝鲜。朝鲜。酷。我想去。跨国列车估摸着手头的工作完结的时间，我预定了8月8日从沈阳出发的行程。去朝鲜可以搭飞机，也可以搭火车。我不喜欢飞机，封闭机舱链接两地机场突如其来的场景转换，总是给我带来一种不真实感。我更喜欢乘坐火车的渐变感。既然有机会乘坐跨国列车，我当然不会错过。装饰有朝鲜国徽的蓝色卧铺列车从丹东出发，跨过国界线鸭绿江，十分钟后停在了朝鲜新义州车站。此时手机还能接收到丹东的信号，可以接收信息，但是不能回复。看着妈妈发来微信“出发了么？”却只能急得干瞪眼，要回复只能等到四天后了。而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将与外面世界完全失去联络。在新义州车站，我们迎来了朝鲜之旅的第一个“景点”——边界检查。在这个“景点”，朝鲜人给我们“安排”了两小时的“体验时间”。（装饰有朝鲜国徽的蓝色卧铺列车）（清新配色的朝鲜签证。可惜最后会被收上去，只能拍照留念。）（中饭是火车上的盒饭。）车厢过道上开始有带着大帽子的朝鲜军人走来走去，大概在分配任务。检查分了好几轮。首先是有人来收我们的护照和签证，大家都毕恭毕敬地把证件递上。军人们本来就不苟言笑，朝鲜军人似乎更胜一筹。第一次踏上朝鲜土地的游客们，之前对这片土地浓厚的政治氛围都有所耳闻，不敢轻举妄动，人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有豆子还窝在上铺，大概在看书，听到有人收证件，就从上面伸手递下来。结果检查的军人一声字正腔圆的“下来！”，吓得豆子连忙从上铺跳下来。收证件的一走，他又呲溜一声蹿了上去。接下来有个军人大叔来登记手机、相机、书籍的数量型号等内容。军人大叔长着一张典型朝鲜人的脸，操着听不太懂的普通话。他要求我们都在下铺坐好。豆子再一次被吼了下来。不过少年毕竟人小胆大，并不畏惧于对方虚张声势的严厉，没一会儿居然利用语言优势，当起朝鲜人的翻译来。朝鲜大叔：“搜记，撕不撕微信搜记？”同行游客：“啊？”豆子：“是不是卫星手机？”同行游客：“不是。”豆子：“不是。”朝鲜大叔：“搜音记？嗯？网缘近？包子？杂字？”豆子：“收音机有没有？望远镜有没有？报纸杂志有没有？”书籍相机等物品就要拿出来检查，没一会儿，大叔带来了一个女军人，翻看我们带来的书。这个女军人一看就很严肃认真，是那种开不起玩笑的阿姨类型，想必也更懂中文。这次我带了一本小书，渡边淳一的《瓦砾间的幸福》，豆子带了一本很厚的书，袁腾飞的《这个历史很靠谱》。都是与历史有关的。对于日本人写的书，他们会不会格外敏感呢？没想到，她只认真翻阅了前面几页就合起来了，而豆子那本也只是象征性地翻看了一下。后来的两个小时，我读到渡边淳一的那本书原来是很难得有日本人正视二战历史的叙述。而袁腾飞由于是中国的历史教授，也不会有什么不恰当的言论，因此很快通关。当然也有可能是书里有些汉语太复杂，朝鲜女军人看不懂。这当然是我瞎猜的。书本检查完，听到前方车厢有人来检查相机。有游客说外面的站台都不让拍，拍了就得删，而且是把相机里所有照片都删完。听到这个消息我有点紧张起来，刚才等着无聊真的就对着外面站台拍了几张工人的照片。我相机里还有渔山岛的美丽照片，和我的自拍呢。可不能删啊。而且刚拍的站台照片也不想删，这可是我来朝鲜的第一张摄影作品。（新义州站台上的工人）怎么办，机智冷静如我怎会被这种小场面吓到。我按下检视按键，把检视的相片调到最后一张的下一张，也就是储存卡里的第一张，是我寒假里的一张自拍，那一天我第一次发现了这台微单里的人像柔肤功能，所以很自恋地拍了好久。好的，再切换到拍摄界面。现在只要再按下检视按键，就是我美美的自拍照，不知道检查的大叔看到会作何感想呢。没过一会儿检查人员就来到了我们车厢，果然还是那个朝鲜脸大叔。为记述方便，咱还是用标准汉语记录对话吧。朝鲜大叔：“照相机，打开。”本来就是开着的，我递给他。“有没有拍？嗯？”大叔指指窗外，问道。我假装听不懂，露出疑惑的表情。大叔不再问我，而是很熟练地就找到了检视按键，按下。我的大头照就唰地出现了。现在看到还是觉得自己很美呢，我在一旁喜滋滋。大叔端详了一阵，没发现有何异样吧，就一张一张往下翻，后面是我在东海大学教堂拍的照片，根本就没有朝鲜火车站台嘛。我很满意。大叔似乎不满意，又按下menu按键，菜单都是中文，不知道他要点什么菜。翻到了无线网菜单他停下了，仔细看起来。我猜他可能是要点一份GPS功能，可惜我的相机不供应。大叔这才满意地把相机还给我，去了后一个车厢。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距离开车还有一个钟头，我伸了个懒腰，打算下车呼吸点新鲜空气。正走到走廊上，碰到大叔又折回来了！而且把我们都给喊了进去。“书包！打开！”好吧，看样子检查还没完，这两小时的景点项目还挺全。大家把书包都拿下来给他，他就一个一个检查，仔仔细细从内而外。我们领队背了一个巨大的黑色背包，他就是这么一个书包上路的。大叔先打开外层袋子，拿出一叠空白图画本，一把中性笔。领队大声解释：“给朝鲜小朋友的！”朝鲜大叔：“图画本？”领队：“对！图画本！”朝鲜大叔：“空白的？没有字的？”领队：“对！空白的，没有字的。”然后指着封面的说明，“环保纸！不伤眼！”这一叠图画本大概被检查了十分钟，每一页都被仔细翻看有没有字，并重复以上对话不下十遍，我想大叔可能是在练习中文口语。期间，我们领队还向朝鲜大叔介绍了封面的主要出场人物：“这是熊大！这是熊二！这是光头强！”“喜羊羊！灰太狼！”朝鲜大叔对中国动漫不置可否。领队看他对图画本如此爱不释手，就塞了他几本：“家里有没有小孩？送给你小孩！拿着吧！”大叔连连推辞，领队一定塞给他。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亲戚朋友间一个给钱，一个偏不收的场景。健壮的东北汉子终于取得了胜利，硬是把本子给塞进了朝鲜大叔的手提包里。被强迫收下礼物的朝鲜大叔似乎受到了鼓舞，觉得这是对他工作的肯定，于是决定加倍努力表示感谢。之后的半个钟头他又拿出了十二分的干劲，打开我们车厢的每一只行李箱，掀起每一个铺位的床单毯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一有可疑物品，立马认真严肃地向我们询问……看到其他车厢的游客在外面站台上开心地互相合影留念，我已死心。顺便说一下什么东西不能带入境，小伙伴们可以做个参考：不利于朝鲜政府的宣传资料绝对不能带，我想也没人会傻到这样吧；化妆品可以带自己用的，但是不能带新的送给朝鲜人，尤其是韩国产的化妆品，会被要求带回去；有字的纸张一定要仔细检查内容，不然被神经敏感的朝鲜检查人员看到，会拉着你问个没完。别问我为什么知道的，我把旅行社行程表印在了废纸背面，正面是我们家乡某养猪场的卫星图，之前做资料用剩的……两个小时之后，我们的列车终于要启程了。临走前，领队紧紧地握住朝鲜大叔的手：“谢谢您！这回东西带的少，下回再遇上你，再送你多一点！”窗外开始出现朝鲜的田野，零星的农房，偶尔路过一个稍显繁华的小镇，有人站在种满鲜花的阳台向外眺望。刚下了雨，天空阴沉沉的，但却无法掩盖水稻田的翠绿。平原一望无际，田里就三种作物，却种得满满当当：水稻占据了主要的面积，水稻田间的田埂上种满了豆类作物，房舍周围和其他空地则种满了大片玉米。它们构成了朝鲜三大粮食作物。（我就是很爱拍朝鲜田园风光，让我想起意大利托斯卡纳。）我们的跨国列车又断断续续行驶了三个小时，不知何故，中途在一个小站停了好久，抵达平壤车站比预计时间晚到了近一个小时。不过据说这都是正常的。欧洲的列车还经常晚点罢工呢，只有咱中国高铁真的是掐着表走的。一下火车，我们就迎来了平壤的夜色。平壤火车站重建于上世纪50年代，虽然不大，却显得干净精致。在夜色与灯光的烘托下更显得熠熠生辉。正门上方有朝鲜伟大领袖金日成和金正日的大幅画像。这两幅画像是朝鲜人民的精神支柱，遍布朝鲜大街小巷。（虽然看不懂朝文，但我知道这就是“平壤”！合影留念！）（平壤火车站外景。走得匆忙，不让拍。）各个旅行团的游客都被各自的朝鲜导游领走，我们坐上大巴，夜晚的平壤街头就不如火车站那般明亮，行人在稀薄的路灯下，就着月光走路。路上我们经过崭新的未来科学家大街，名字很魔幻，建筑也是。街道两旁都是高层民宅，居住的都是朝鲜的大学教授、科学家、科研人员，所以才叫这个名字吧！（未来科学家大街上魔幻的建筑之一。）大巴轻轻晃着，在夜色中驶向我们即将入住的酒店——两江饭店。【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