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孤独星球指南》上读到过一句对利物浦的经典评价"这是一座贫穷而智慧的城市,很少有城市向利物浦一样为名声所累,也没有城市像利物浦一样努力,只为摆脱长久以来用来定义这座城市的陈词滥调。"这个为声名所累的城市,是英国的重要港口,奴隶贸易向非洲的起运点,曾作为二战大西洋补给线的西门口在历史中发生了重要作用,超过100万的美国大兵在诺曼底登陆前在这里登陆因而也带了最新的美国唱片,利物浦成为第一个呼吁新节奏和蓝调音乐的欧洲港口最终催生了摇滚乐,闻名全球的披头士乐队在这里诞生;同时这里拥有除了伦敦外最多纪录在册的博物馆,遍布的美术馆和纪念馆拥有文化领域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个城市的确融合着复杂的性格和历史,暴力与文明,古典与现代,庄严与嬉皮,混合交融在一起,这便注定了没有一个简单的词可以用来定义这个城市。而对我来说利物浦是一个写在历史书上的名字,作为奴隶制邪恶的三角贸易的一个重要港口城市的存在,因而印象一直是如《纽约黑帮》中描绘出的那种充满着地下交易的混乱而肮脏的小小港口,然而在走出石灰街火车站的瞬间就被迎面引入眼帘的圣乔治大堂震撼了,这是一座被称为世界最好的希腊复兴建筑之一新古典主义的宏大建筑,高耸的爱奥尼亚柱式大堂自带来古希腊千年的历史气息。事实证明中学地理中学到的西欧温带海洋性气候常年来自大西洋西风并不是温暖湿润而是寒冷刺骨的,我们披着风中凌乱的头发和围巾走(更像是被风推着走)在这座混合着古典主义和现代主义气息的传奇城市里,市中心是典型的现代主义和罗马式建筑风格的博物馆和大厦,在令人惊异的太阳雪中闪着银光。罗马式的高大梁柱和建筑前骑马者的雕像耀武扬威地宣誓着这座港口小城骄傲的历史和丰富的文化遗产。圣约翰花园插满迷你木质十字架的墓地漫溢重生的气息,洋溢着童真气息的世界博物馆和一旁对比鲜明庄严肃穆的沃尔克美术馆。美术馆——混乱的审美挑战Walker's museum ,沃尔克美术馆或称步行者艺术画廊,是欧洲藏品最丰富的美术馆之一,从中世纪到现代各种风格的艺术作品无一或缺。一只十三世纪的怀表挂在分针的尖顶上旋转着伴着螺旋游走的时间从黑暗的过去走来,无数个基督和无数个十字架还有无数僵硬的没有表情的面容和并不光亮的色调突然就冲破了重负走向文艺复兴一片辉煌中依稀出现的圣母柔和朦胧的面容那圣光在婴孩的指尖熠熠闪耀一直弥漫到了凡间的大街小巷,照亮了和面的妇人扛着锄头的农夫偷吃水果的孩童以及他们深深凝视着世界的眼。你看到抹着浓艳的脂粉顶着厚重的假发身着紧身长裙手握玫瑰的贵妇人以及他们身后光鲜亮丽的鲜花水果光鲜亮丽得仿佛赝品,身穿盔甲的骑士还有面容严肃的王储们手里握着羽毛笔、纸卷、权杖还有决斗之剑抑或是一个面容被荆棘遮挡住了的女人的惨白的手;你看到伊丽莎白维多利亚征服者威廉还有爱德华一世二世三世四世一个个庄严的被画师粉饰得近乎完美的面容以及那身后千疮百孔血迹斑斑的千年;你看到印象主义朦胧在雾中的光与影、抽象主义无所谓的线条鞭挞在纸面上轰隆作响且不满足得要溢出平面之外的恣肆,还有野兽主义对着空洞虚无的物质世界歇斯底里的咆哮和呐喊,仿佛要撕裂宇宙倒转时间颠倒天地;直到后来你开始混淆了什么是美什么是艺术什么是创作什么是生命,直到所有的线条色彩轮廓在混淆在视觉崩溃的边缘挣扎在无定义无界限的笔尖。位于艾尔伯特码头迎着海峰而立的泰特美术馆不同于沃尔克海纳百川的藏品风格而是专注于现代主义艺术。对于我来说每一次进美术馆都是对于审美观的挑战和对于理解能力的考验,当眼前惊现出矗立在色彩斑斓破旧衣服堆中的雪白大理石人体雕像、以及堂而皇之的被冠以艺术之名的白墙以及它珍宝般捧在心中的一粒污点、那些破碎而后胡乱平凑在一起的肢体、错杂的血丝、呼啸的纹理,那些离奇的材料和画作也许会令人对当代艺术家感动不幸。过去的画家们穷尽了纸面所能呈现的一切美的形式,而数码相机又剥夺了他们写实的需要,于是只能从材料和作画手法上寻找突破口,他们不屑于用陈旧的画法和审美观,于是最终被先锋主义的自我定义逼迫到了不被理解的边缘。现代主义抽象派的艺术给自己筑起了一面厚厚的障壁,它的过于意识流和创造性让并不具备相应能力的观众无法体会其美感,它就像一个没有入口的迷宫让观者无从下手在开始之时便放弃;相比之下却是写实的画作更易成为挂在人口中搞得永久之谜,它的写实性让人们相信这是真实存在的画面,然而却突然来一个逆转让本来以为走进了画家内心深处的观众被挡在了最后一扇门口,且百思不得其解并且一直耿耿于怀。我想到日本动画《穿越时空的少女》从未来穿越到现在只是为了要看一眼美术馆中一幅已经消失的画作的男主千昭;我想到花费特蕾西雪佛兰一整本书来解读的画作《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我想到困惑了世人几百年神秘的《蒙娜丽莎的微笑》和前些年畅销全球的《达芬奇密码》,永远不能被读懂的经典画作留下了永恒的谜题也赐予了世人无限的想象空间。我们在美术馆门口吃完了简单的午餐——自制的鸡蛋番茄三明治和苹果,并结识了一个新旅伴,一个来自纽卡斯尔在英学习电影前期构图的中国女孩,她也不太喜欢现代主义艺术,宣称它们太过于简单粗暴(当然对这一点我并不苟同,然而和一个学美术的专业人士争论一个本来就无定论的问题对于我来说并不必要,于是就换到了谈英国食物,实际上这是留学生们永远都会谈论的问题。)海事博物馆——颠沛在永恒的波浪作为一个港口城市,艾尔伯特码头毫无疑问是利物浦最具代表性的景观,多桅帆船停泊在微微泛绿的海际,深沉的大海和蔚蓝的天空与棕红的船只构成了红蓝为主色调的一副标志性的画卷,阵阵鸥鸣伴着涛声,呼啸的海风和天空正好撒下的耶稣光映衬着对岸城市的剪影完美诠释海港小城宁静中微含波澜的魅力,这正是宫崎骏的动画中反复出现过的画面。港口左侧是俗称“三女神”的三座古典主义风格建筑皇家利物浦大厦、丘纳德大厦和港务大厦,石铸的高耸建筑自有一分虽临万仞不倒的气势。环绕港口的则是包含利物浦城市博物馆、披头士纪念馆、海事博物馆和国际奴隶博物馆和泰特美术馆在内的多个景点。海事博物馆内展出的主要是船只的模型、航海生活的模拟和介绍、来自利物浦在一战中被德军击沉的路西尼亚号的故事、以及被挖掘出来的利物浦与泰坦尼克号之间不为人知的缘系——泰坦尼克号首先是在利物浦被制造,之后从南安普顿驶向大西洋而后因卡梅隆的电影闻名于世。然而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展厅却是航海员的生活展厅,对于长期远离大陆颠沛在海波中的航海员们来说家庭生活是一种奢望,常常伴随着聚少离多和思念之苦,而放弃航海生涯却又面临着极高的失业风险。想象那些长年在海边望洋兴叹的饱受分离之痛的妻儿们,想象那些长年在摇晃的狭小沉闷的船舱内只能望着一成不变的海岸线时时刻刻担心海上变幻无常的天气的船员们,想象那被剥离的与土地的牵绊、那失去安全感的颠沛、那永恒的怒号的波浪,才会明白伴随着航海的,并不是总是哥伦布麦哲伦创世纪式的不朽和伟大,并不总是郑和下西洋的雄壮辉煌,并不总是加勒比海盗般的热血传奇,而是永远无法摆脱的海水的苦涩和海风呼啸的悲怆。那一刻,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是1900,那个出生在海上,生活在海上,死在海上,一步未曾踏上陆地的钢琴师。他悠闲地坐在钢琴椅上,在海风狂怒的夜晚打开钢琴脚的固定器随着音乐在演奏大厅中滑行旋转的华丽场景,头顶繁复的水晶吊灯随着船只的摇晃来回摆动窸窣作响,身旁的朋友已经被吓得面无血色,而他却波澜不惊地继续自己演奏,于是你终于懂了他为什么不愿离开大海。因为他深知大海的节奏,正如自己的心跳一样,如此地契合以致于他不再害怕波涛任何形式的挑衅和怒号,他视海为父为母,因而深信它不会伤害自己。但是大陆呢?那个没有尽头的钢琴键,那个如此复杂的人类世界,他终究看不懂。于是他如愿地在弗吉尼亚号上,终其一生,与无数乘客相遇又分离,他用音乐解读所遇的每一个面容,每片令他动容的风景,然后让这即兴音乐随着海涛消散而去。当然《海上钢琴师》中刻画的到底只是一个艺术化形象而已,似乎带有了过多的悲观主义的色彩。航海生活其实也有其迷人鲜亮的一面。有这样一段航海歌:“高级航海员没什么可炫耀,只不过上知天文下懂地理中通气象变化而已;高级航海员没什么可炫耀,只不过真正可以四海为家绕地球几圈而已;高级航海员没什么可炫耀,只不过个个性情豪爽思想果断够兄弟而已;高级航海员没什么可炫耀,只不过对得起男人的那个“闯”字而已;”我在一个航海员的日志中曾读到一段话“航海一个陶冶人的好职业,整天面对无际的大海,熏陶在海浪和鸥鸣声中,沐浴在晨曦斜阳之下,附庸在晓风明月之怀。久了,自会生出宽阔的胸襟,长期远离亲人四海漂泊的孤寂生活使你更懂珍爱。”航海总是与奋斗相关,与闯荡同名,与创造相连,与成就共举。年少时背过许多励志格言,也有不少是是航海为喻的,印象深刻的就有一句是“不要把生命的航船,停留在温馨的港湾,扬帆起航、搏击恶浪,把生命的真谛,写在奋斗的航程上!”现在回忆起来依旧是令人热血沸腾。眼前突然闪现出罗素克劳主演的《怒海争锋》那个志在征服大海的铁血汉子的模样,于是所有航海员的形象都高大了起来。卡文俱乐部——摇滚信徒的朝圣之路今日的最后一程是在卡文俱乐部(Carven club)这个披头士乐队的诞生地和无数粉丝的朝圣地,相传披头士在成名之前在这里举行了两百多长演出,这个小小的地下洞穴酒吧成就了无数有名的乐队,见证了英式摇滚的兴起和巅峰,矮小拥挤的地下室充溢着啤酒发酵的味道和摇滚歌手躁动心灵的重金属音乐,狂热的人们在台下随着节奏放松地摇摆身体,为歌手的每一次登台演出尖叫喝彩。墙壁和天花板上堆砌着一层层的签名和涂鸦,我竟然也在这里看到了熟悉的哈利波特中死亡圣器的logo,恍惚中感觉二十世纪迷惘的一代的无数逝去的灵魂和精神似乎都徘徊游荡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我并不是一个披头士的粉丝,而且可悲的事实是我听过的他们的歌曲只有《Let it be》和《When I am 64》,相比之下反而对鲍勃迪伦和老鹰乐队更加熟悉。然而他们存在感在我的生活中却是如此想象强——《阿甘正传》中约翰列侬被枪杀事件的掠影乔布斯传记中反复提及的一代苹果教父对于披头士的热爱甚至近期读到的东野圭吾的短篇小说集《解忧杂货店》中爱收藏披头士唱片唱片的男孩以及乐队解散时他眼中的悲伤。这个短短存在于1960-1970十年间的乐队竟然在消失四十年后对于世界在精神上有如此大的影响,他们过于成功和伟大,一次次轰动世人的经历无法一一述说,每一位乐队成员都是大英帝国勋章的持有者,入选摇滚名人堂,获得过13次格莱美大奖以及乐队终身成就奖,其中影响力最大的约翰列侬除了音乐家的身份外还是著名的诗人、社会活动家和反战人物。作为文化的革命者,他们深刻得塑造了摇滚的世界观,定义了后世主流摇滚乐队的做派,让之后的明星们也从他们身上继承了对社会的使命感。偶像的最高境界是为崇拜者重塑世界观,披头士正是凭借这样的力量使得自己的余音在几十年后依旧绕梁不觉。深入人心的歌曲传颂在利物浦的大街小巷,来自世界不相识的男男女女应者相同的节奏齐声吟唱,他们眼中的光芒,脸上的欢欣和身体舞动的轮廓成为了利物浦深夜酒吧中令人动容留恋的风景。看到披头士粉丝们的宣言“唯有自由和信仰不可辜负”突然觉得异常感动,无论是宗教还是艺术,朝圣之路上都充满着献身式的使命感和崇高感,冥冥中呼唤,经久不息。卡文俱乐部中有不少是白花发发的老夫妻,他们在红绿的灯光下相依而舞,眉目传情,依稀中回到了六七十年代轻狂而美好的韶华时光,那时他们在台下欢呼尖叫,那时他们为列侬遇刺而哀恸哭泣。那个年代的疯狂和热情似乎就沉淀在这个酒吧的每一寸刻满名字的墙壁上,在每一个吉他声想起的瞬间往昔记忆悄无声息地弥漫回来。在这个喧嚣的酒吧里敲打着键盘的我竟然觉得内心异常宁静,耳畔想起了披头士的巅峰之作《yesterday》,歌词作为此节的结尾异常合适:忆往昔,一切烦恼仿佛都远在天边现在却似乎缠绕着我不肯散去哦,我宁愿相信昨日刹那间,自己已不是昨日那个翩翩少年只觉心中一片阴影将我笼罩刹那间昨日重现Yesterday, all my troubles seemed so far away.Now it looks as though they’re here to stay.Oh I believe in my yesterday.Suddenly, I am not half the man I used to be.There’s a shadow hanging over me,Oh yesterday came suddenly背包青旅的不眠夜晚上和朋友住在一个颇为热闹的青旅中,一个狭小的四成小楼住着来自各国的旅客们,在一楼小小的公共活动室中一边喝着威士忌一边天南地北的侃着。墙上挂着世界地图,一叠叠的CD,甚至还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的汉字书法,狭小的房间里点着小烛台,拥挤了一群小口酌啤酒的聚精会神看球赛的人们,球赛之前因为聊到了披头士乐队,于是房主也顺应我们的要求放颂了几首乐队的著名单曲,跟我们闲聊的房主听说我们对披头士感兴趣之后骄傲地宣称他自己也曾在卡文俱乐部的舞台上登台演出,而卡文——披头士乐队的经历和拯救者——曾经就住在他家隔壁。不久另外一位大叔也加入了聊天,宣称自己是一个作词家并且在YouTube上面有许多很受欢迎的视频。这一切都发生在我写作的同时,直到一位光头的壮硕的中年白人打断了我的现场直播写作,他看着我的ipad屏幕开始评价汉字有多么神奇和多么难以理解,并且指着"个"让我解释是什么意思,于是持续了三小时的写作终于被这位有趣的大叔打断了。实际上,后来当我听说他来自都柏林,是专门到利物浦来看球赛时是非常惊喜的(我一直以来都对爱尔兰很感兴趣)他声称自己喜欢认识新朋友,了解各国的故事,因而常常光顾这家国际青旅,并说我是他遇见的第一个中国女孩,后来我们又讨论了爱尔兰和英国的关系,南北爱尔兰的区别和爱尔兰的啤酒等等。这个严肃的谈话突然就被对面一位吃披萨的澳大利亚大个头的一个神奇的问题打断了(这位大个头一个人吃着一整大盒海鲜披萨和薯条,在凌晨十二点的时间里实在是令我心中震惊)他突然问我中国是否有"dating video where 24 female use light to vote a man"当然他指的应该就是非诚勿扰,"I watched it seasons after seasons,Chinese women arejust so crazy,with their mami and mami's boyfriend commenting on men"。我深深感动于他对中国节目的关注,当然也被这个惊世骇俗的评论吓到了。这些热情的人们似乎有无数聊天的话题,酒精的作用不止似乎便会不停歇地聊下去。凌晨两点,在青旅十人混合宿舍上铺继续我的写作,旁边有一对法国的情侣挤在一张床上一起看电影,时不时地嗤笑着小声低语,剩下六名住宿者都还没有回来,想必是还徜徉在酒吧的笙歌中。早上五点半梦半醒的我恍恍惚惚中听到开门的窸窣声和谈笑声,几个宿醉的室友依旧很有兴致地聊着天,法国的姑娘终于忍不住了请他们去地下活动室聊。后来仿佛有人戏谑般地用手机的阅读器回了一句“sorry,I don't understand"机器女声响起来分外喜感,直到早上八点我起床时这几个闹腾了一夜的男人才安静地睡去。公共活动室内五十多岁头发已白的房主倚在木椅上沉沉睡着,显然是很晚才入眠,于是我本来期待的免费英式早餐落空了,只好自己找面包就着牛奶吃。我们临走前房主才悠悠醒来,说自己早上七点才睡,并热情地欢迎我们下次来利物浦依然要在这里歇息。(当然我不得不对这些岛国人颠倒白昼黑夜的作息习惯表示非常惊讶并且决心再也不住嘈杂的十人间了)基督座堂的圣礼住宿的小旅馆旁边即是大名鼎鼎的利物浦基督座堂,坐落在远离市中心的居民区,一座高耸的哥特式教堂矗立在凹陷的悬崖边缘。这座号称世界第五大主教座堂拥有最大钟楼的建筑确是庄严而恢宏。深绿的青苔爬满冰冷厚重的石壁,一种恍如隔世的沧桑感从并不古老的教堂周身弥漫而出。据说这座教堂是二十世纪时民众公投选择年轻的建筑师Scott设计出的混合了古典与现代艺术风格的杰作,但实际上这座基督教堂的设计师是一位天主教信徒,因而建筑便具有了普通新教教堂所无可比拟的宏大和壮丽。我们运气很好,恰逢周日教堂中举行弥撒,于是也作一回信徒参加了仪式。进入教堂之后瞬间就被这巨大的建筑所震撼,我第一次拜访教堂是广州的石室圣心大教堂,当时就被其神圣庄严深深打动了,而眼前这个建筑至少面积至少是石室圣心教堂的二十倍。一般的哥特式教堂都是十字形,而此座堂可能是太大的缘故,因此采用了双横线。内部没有太多繁复精致的雕像,但是它雄伟的身姿、庄严垂直的线条带给人火焰式向上的冲力却无疑塑造了教堂那夺魂摄魄的神圣感。彩绘玻璃色彩斑斓令人眼花缭乱,窗头顶裸露的棱线飞肋骨架穹隆交织而立,轻盈欲飞,旋转向上通向钟楼的塔梯仿佛直通圣域。有人说罗马建筑是地上的宫殿,哥特式建筑则是天堂里的神宫。今天亲见的确如此,曾经读到过一篇有关教堂的文章,讲之所以教堂建筑如此华美精致,是因为雕工们是怀着一种赤诚之心在进行教堂的建造工程,他们相信上帝之眼无处不在,所以即使在我们看不到的角落里,那些不明显的滴水檐、廊壁、列柱都是他们一丝不苟精心雕刻的杰作。此座堂尚未进入世界著名教堂之列(实际上英国较有名的只能数出威斯敏斯特和坎特伯雷大教堂),海峡对岸的欧洲大路上会有怎样令人叹惋的圣殿便不言自明了。当唱诗班那轻盈空灵的合唱声响起,恍惚中如临圣境的错觉。两队身披白袍的圣徒手持蜡烛呈队列向前,神父、助祭和主教依次而至。之后便是唱诵赞美诗、诵读圣经和牧师讲道等环节,信徒们互相握手祈福“kind be with you”,最后排队上前领受圣餐。跳动的蜡烛火焰明灭闪烁,主教在掌心赐予祝福,被称为基督之血的红酒甘甜之味蔓延周身,圣歌奏起刹那间泪眼朦胧,你突然间理解为什么现代科学如此发达的情况下有神论依然不灭。这个话题我已经不敢轻易议论,似乎任何的诳语都是亵渎圣灵。利物浦大都会教堂——旧梦掠影在利物浦最后的惊鸿一瞥是城市博物馆中有关大都会教堂的故事,这是一个本体遗失在洪晃历史和命运捉弄中最终只能以梦想和遗憾存在的教堂--Cathedral of Dream,这座已经完成设计开始动工的建筑本应该成为世界上第二大教堂,博物馆的幕墙上写着"若建成,它本应该成为利物浦的天际线上一道永恒的风景。”(had it been built this cathedral would have dominated the skyline of Liverpool forever。)故事要从1847年的爱尔兰的大饥荒说起,无数被饥饿所困的爱尔兰人涌向海峡对岸的利物浦避难,以至于在利物浦有四分之一都是爱尔兰人。当时英国的国教是基督新教,而爱尔兰人大多数信奉天主教,为了满足居民的信仰诉求,兴建了一个新的天主教堂便成为了利物浦的当头要务,教堂的筹资和计划被提上日程。到了1928年理查德唐尼被任命为利物浦的大主教,当年他47岁,是世界上年轻的大主教,后来也成为了新教堂建设计划的关键人物。1929年的|Thingwall Park四十万人庆祝天主教解放一百周年的大集会让唐尼下定了建造新教堂的决心,他任命埃德温路特为教堂设计者,并以十万英镑买下了新教堂的地基。埃德温的设计图是一座爱奥尼克式的巨大穹顶罗马建筑,并且城市将以教堂为中心形成一个圆周式扩散的道路系统,并以1:48的比例做出了教堂模型,,预计这座教堂将花两百年时间才能完成。然而这是一个过于宏伟的建筑梦想,预算需要三百万英镑的支持,很多款项都是从信徒手中一便士一便士筹集来的血汗钱,然而资金并不是这个美丽梦想的全部障碍,1941年二战硝烟蔓延到英国,而利物浦作为交通枢纽拥有重要的战略地位更是深陷战火中,教堂修建计划全面中断,而这一断,便一失足成了千古遗憾。1944年战争未靡,教堂的主设计师和灵魂工程师埃德温便在新年之夜,抛下他未完成的梦想溘然长逝,失去了灵魂支持人的大教堂也在战后城市重建的一片混乱中蹒跚不前。战后经济复兴和通货膨胀使没有放弃这个教堂梦想的人们发现教堂的修建成本已经成倍增长,之前筹集的资金明显不够用,迫于经济压力教堂的规模被缩小到了计划的一半,所幸在1955年教堂建设依旧如期动工了,然而这一美丽的设计还未全面开始便迎来了自己的终结.两年后新教堂建设的最重要支持者和掌舵人大主教唐尼卸任,由乔治卡梅伦继任新主教。伴随着唐尼逝去的还有这个宏伟的建筑设计。1959年,乔治主教宣布放弃之前的设计图,开展新的教堂设计竞赛,并在三百多份作品中选中了法德拉克颇具有现代主义质感的设计(也即今日的利物浦大都会教堂),新的设计于1962年开始修建。这其中究竟是因为政治权力纷争抑或是战后的现代主义审美取向的变化导致了设计图的改变,我不得而知。但不可否认的事实是,1967年这座教堂完工成品辜负了四十年的风波动荡也没能满足人们的期待,这座由圆柱和圆锥构成主要视图的现代主义教堂失去了传统的哥特式抑或罗马式教堂建筑庄严的美感,它的现代主义气息与其承担的具有历史感和神秘感的天主教堂使命格格不入,也和利物浦的整体城市建筑风格相互龃龉,甚至于我曾在旅游攻略上读到了这样的评论:利物浦大都会教堂必去的理由是——它是英国最丑的教堂。面对这个事实利物浦的民众们一定是不甘心而遗恨的。以至于在教堂建成三十年后的1997年,利物浦开始对于埃德温的原设计模型进行修复并呈现在城市博物馆中,模型前有个小小的游戏,是将世界著名建筑与国家的塑料板图像配对,这其中包含了五个建筑:埃及金字塔,法国埃菲尔铁塔,英国伦敦大桥,澳大利亚悉尼歌剧院,剩下一个便是为建成的英国利物浦都会教堂。甚至在展厅的幕墙上画出了原大教堂设计矗立于城市中的虚拟图景,小小的恶作剧背后带着深深的遗憾和自嘲。可见利物浦人们对于这个只存在于梦中历经了几十年波折最终化为泡影的教堂有着怎样特殊的感情,而对于那些并不知晓原设计图人们来说这种世纪旧梦的重温又该是怎样的惊艳和叹惋。而卡梅隆主教和法德拉克,他们又有什么错呢?他们只是试图减少了压在人民肩头沉重的经济负担,并适应了当时的审美观调整了设计罢了。甚至于在当时他们可能被视为了节省人力财力物力救人民于水火的英雄。我越思考,越觉得这件事的价值判断背后藏着深刻的矛盾,那是金字塔的雄伟和奴隶的苦难,是万里长城的壮观和孟姜女的哭喊,是一代帝王的丰功伟业和他身后穷兵黩武征战杀伐带给百姓的不堪。1987年,利物浦的另外一座教堂基督座堂完工,不负期望地成为了一座拥有第一大钟楼可以载入史册的雄伟大教堂,我相信这其中一定是利物浦对于错过历史一种弥补和追悔,即使这座教堂是完全不同于前的哥特式风格,并且是一座基督教堂而不是天主教堂。而今大都会教堂依旧屹立在利物浦灯火辉煌的市中心,依旧是利物浦的重要景点之一,迎接着来自世界各地旅客褒贬不一的评论,隐藏在它背后的一百多年波澜的历史纠纷和沉重的遗恨也逐渐消逝在猛烈的海风中,那个旧梦的影子在怀旧主义者的回忆中依旧温存,只是它永远也只能是一个美丽而无法成真的梦境了。两天时间在利物浦,太多的浪花来不及采撷,还有太多的风景来不及书写,太多的历史来不及述说。最后唯有用德国作家海因里希的一段有关优美文字来结束这个永远写不尽的港口小城:“轮船鸣笛,微风从海上吹来,许许多多的啤酒桶被装载到黑暗的船腹,就连纪念碑都微笑起来,梦里的黑暗都被羽毛笔、缰绳、古琴和长剑带走,只剩在利菲河中望大海飘去的旧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