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日子里,荷兰南部靠近德国边界的一座小镇上,我一个人孤独地拖着行李箱,穿过十四世纪古堡凹凸不平的石铺路,往城镇与公路交界的边缘移动着。清晨的冷风带着令人咂舌的温度,穿过灯芯绒的大衣,钻进领口里,侵略性的寒意在被围巾遗忘的那一小片裸露的脖颈处肆虐。只是这么一点点的范围,已经能让人忍不住浑身上下激起一层带着鸡皮疙瘩的颤栗。我本以为在这个时候等车的我是孤独的,但随着天方破晓的光线一点一点倾洒下来,全镇的中小学生,甚至少许大学生们都出动了。沿公路考车站的那一小段路很快被挤满,大家都保持着友好的欧洲人式距离,三两成群又互不关联着,交谈声充盈于耳却也是不至于聒噪的程度。我仍旧是一个人,不好意思挤上前去,只好随着这里的习惯,捡上一个无人的角落独自站着。车来了,人群涌动起来,各国在上公交车方面的习俗真是相差无几。于是很快,我就能看见,空座位被席卷一净。想到一路要坐到终点站的恐怖,我便只能苦笑,早知如此应该早早站位,现下只能期待早下车去的人群。可是我忘记了附近的几站都是旷野,直到见了公交站牌立在两片枯黄的田野中间,有人下了车抓起拴在站牌上的自行车就往深处骑去,我的记忆才堪堪回想起来,自己住的是连本省人都未曾听闻过的荒凉地带。最后还是等到了作为,可是到达nijmegen的时候仍旧是精疲力竭。过少的睡眠和过于紧绷的神经,这一切都促成了现在的这番结果。有的时候我会想,旅行中这些占据绝大多数时间疲于奔命的点点滴滴究竟是否重要。如果说这是在一个故事中,它们也许不重要,也许是重要的契机。但是对于我来说,它们更像是人生的一部分,是让我完整的一部分。车窗外若有若无的风景,耳机里当时选择的音乐,手机屏幕上正展现的文字。还有nijmegen车站里的食品店,小超市门口摆着的郁金香和葵花,永远因为时机不对关着门的小商品店。它们和车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一起组成了我命途多舛的旅行生涯的一部分。傍晚时刻我见过电灯亮起,暮色四合的天空漂浮着被染上粉红的云朵,还有通向远处的空旷而无限延伸的铁轨。而此刻白昼最初的日光强烈地照射着露天的站台,苍凉的空气中每一缕呼吸都清晰可见,有三三两两的人和我一样等在站台上,搓着手望向铁轨的彼端,或是佝偻着身子坐着,目光下垂至书本或是电子屏幕。我喜欢观察这些人的神态,从而探知自己此刻的样貌。有一个年轻女人,背着手掌大小的黑色皮质斜挎包,黑色的长款羽绒服一棱一棱的像个米其林轮胎箍在她身上,她的一条腿搁在另一条上,尖头的细高跟皮靴翘起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她的脊背弯曲佝偻着抵挡冷气,只有她的鼻梁是挺直的翘翘地弯起对准了手机荧光闪烁的屏幕。然后我收回了目光,白色的光线太刺眼,而早上七八点的阳光正像这个年纪的孩子,缺乏了性格,只顾一个劲无差别地将众生笼罩在自己的视线之下。在度秒如年的等待之后,不算短暂却称不上漫长却在我们的脑海中被无限延伸了的时间中,列车最终还是来了。可是很遗憾的是我错过了。反复确认了 Google map 上显示的班次,最终决定annaheim不是我要去往的方向。在因为寒冷和错过了上一班车的懊恼之后不管不顾地一股脑坐上下一班车后,又误以为自己做错了方向赶着下了车,最终望着远去列车的背影望尘莫及气的跳脚,寒冷又乘机从领口袖口里钻进来,大早上的寝不足,一切都让人懊丧不已。如此这般,如此这般,经历了地狱一般的四小时,原本的三小时后,好歹最终还是到达了。郊区的空气比市中心要清冷得多,不过一大早上的荒郊野岭里摸黑找车,相较之下太阳正当时的正午已经在温度上要和缓许多了。只不过一路上从人烟稀少的城堡到阿姆的人流如织,一时间又回归了寂静无声,难免感到一种微妙的落差。这是在我的意料之外的。签证处位于工业区,因此餐饮别说是饭店级别的,连路边摊都仅限于车站中的应急补给店。一边反复确认手机导航的路线,一边企图穿越毫无道路踪迹的绿地铁路和公路混杂的铁道工业中心区域,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我已经忘记了当时穿的是靴子还是运动鞋,但是在野地里走了一刻钟后,脚还是被冷气冻得像灌了铅水一样沉重。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