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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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飘飘
有一种悲剧,就是真正的物美价廉,例如哥伦比亚的哥伦比亚咖啡。我坐在波哥大市中心与歌剧院一门之隔的TOSTAO咖啡店里等人,斜对面是圣卡洛斯宫-外交部,右边是对面是玻利瓦尔当年的办公室的窗口,隔壁是著名的老歌剧院酒店。在这样一个价格可能令人生畏的地方,我点了一杯咖啡,装在那种最廉价的纸杯子里,甚至连个像样的桌子都没有。TOSTAO的咖啡在当地人眼里没有什么国家尊严,这对于一个以咖啡闻名的国家来说,五毛的价格和几乎没有的装饰,既是一种不幸,也是苦味的现实。如果你去著名咖啡产地去喝咖啡的话,很可能令你失望,因为大多数靠咖啡出口的国家都挺穷,这些国家把最好的咖啡都卖给了国外,比如哥伦比亚咖啡主要销往远方的荷兰和丹麦。如果你想在本地用便宜价格喝一口最好的咖啡,你可能想多了。穷人最重要的事情是挣钱,而不是坐屋里望着远方谈哲学,听Del Mar,用精致的味觉搜寻苦味中的微香。罗马可能真没人膜拜卡拉卡拉大浴场的砖头,长城的砖头也被村民拆下来修猪圈,这就是人类的便利性熵。我在哥伦比亚乡村小镇上见到用大铁锅煮出来的咖啡,用最廉价的纸杯承载,以五毛价格卖给路边经过的客人,喝这些咖啡的时候,你只想解渴,因为买一瓶水可能更贵。你敬仰的精致被骄阳炎烤下野驴喝水般的快感冲毁,在自然的天平上,精致什么滋味都没有。哥伦比亚著名的咖啡三角区有很多不错的小咖啡园,戴着草帽咖啡工人挎着一个竹篓爬上山坡,在严酷的阳光下和热带阵雨的洗礼下,用手小心一一采摘那些成熟的咖啡豆,因此带来丰富的咖啡口味和质量阶梯。因为哥伦比亚山区无法利用机械作业,这种落后的采摘方式是贫穷和与之带来的勤奋的结果,人们享受着人工采摘质量的咖啡身价,心中除了一丝感激,也许还带着某种优越。确实在哥伦比亚很多的地方都可以喝到味道真不错的好咖啡,没有矫情,没有虚高,价格接地气,离开价格奢谈口味实际上很扯,无论口味酸还是苦,从某个角度来说都是缺陷或者精粹,完全看个人取向。在TOSTAO的那杯咖啡连锁是一个成功的五毛品牌,咖啡赚不了几个钱,更多的后面的商业运作能力,这很像在北京的那些沙县小吃,你可以鄙视,但是他们占领了那些肮脏而拥挤的街角。在这里喝咖啡就是喝咖啡,诚实不丢脸,喝完走人,想象一下在北京喝豆浆会与对面的人比消费优越感吗?但像原子咖啡这样的咖啡店就不是老实做咖啡这么而简单了,这家店的装修没啥特色,在北美很多咖啡比它漂亮也好喝,但是在这里喝咖啡必须为中产阶级添加价值。原子咖啡把咖啡做成仪式来消费。那种非常规操作把咖啡做成果冻、红酒或者是鱼子酱的把戏更像是有趣的化学实验。如果这技术在古代巫师手里,也许还有着神通和信仰的神秘力量。和TOSTAO里的普通百姓相比,这里的人显然有闲,有钱,他们频繁点头,小声说话,或是安静看书,不慌不忙,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和手持咖啡杯的神态和那些喝五毛咖啡的人不同,但是价格也是一种鄙视链。我的导游充满仇恨地说在星巴克这样的装逼犯集中的地方,对帝国主义的崇拜已经丧失了对印加文明的应有的尊重,毕竟星巴克的咖啡历史才多久,却在价格上凌霸了哥伦比亚的很多好咖啡。19世纪初,咖啡在哥伦比亚人的生活中还没有出现。一个世纪后当咖啡成为这个国家的品牌和经济支柱的时候,咖啡已经像是另外一些国家的汽车、武器或是美女。哥伦比亚人对于咖啡的钟爱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就像是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里那个上校在临刑前的那一杯咖啡,他们至少可以真切地给自己一个坐下来一会的借口,即便是在战乱时期。喝咖啡确实是一种消费的基本权利,这种权利在这里并没有被战乱和贫富分化或是文明冲突剥夺,咖啡在整个社会从上到下凝聚着人们,但价格并不离谱,离谱的是对这种基本农产品的味道的解释技巧,谁掌握了解释权谁就站在了消费高地的顶端,至少是一种有礼貌的方式。内瓦多德鲁伊斯火山就像咖啡烘焙炉,残酷的爆发历史用滚烫的岩浆覆盖了这里的植物、动物和人的生命,同时也像邪神一样为世界带来了丰饶之痛苦,这里的咖啡具有与周围不同的生长基因,水火风土成就了咖啡的质量和品牌价值。这就是为什么即使在贫穷的地区,人们受尽磨难依旧珍视这上天送来的礼物。至少他们比玉米,大豆和西红柿有更好的价钱。哥伦比亚的咖啡背后有着某种残酷的东西是人们不愿说的,咖啡是一种低矮作物,在南美为了获得阳光,不得不砍伐了大量高大的原始作物,就像占领世界平原的最大单一植物小麦一样,咖啡在山野攻城略地,90年代末的阳光栽方式令哥伦比亚国土70%的面积被咖啡占领,在整个世界市场的支撑下,政府帮助农民利用各种科技使咖啡的产量可以提高了将近一倍,但是生态系统却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传统咖啡农场中已经很难看到多样性植被,昆虫和候鸟走了,害虫乘虚而入,好咖啡得益于好水,优质咖啡的制造环节都耗费水资源,每杯咖啡约使用140升的虚拟水用于灌溉、洗涤和处理,这对哥伦比亚的水资源是一种负担。咖啡的价格不同转化为环境成本后,第一世界与第三世界之间的经济不平衡愈加严重,你在北美或北欧所喝的每一杯咖啡都有哥伦比亚承载的更多环境成本。一个国家越依赖于单一农产品的出口,自然资源的破坏也就越严重。蜂拥而至的咖啡商人在哥伦比亚寻找最好的咖啡,就像是当年的淘金热,好咖啡有限,人心贪欲无限,令大量的普通咖啡沦为不值钱的东西。而这些普通咖啡对资源的占用并没有因此而减少,你坐在这里喝一杯咖啡的时候,就是土地为之流出的黑色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