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安排:第一天:250kmColombo(博物馆值得一去) – Kalutara(2000年菩提和空心佛塔) - Galle(值得停留一天的古堡) – Mirisa(可以出海看鲸鱼) – Matara – Kudawella – Tangalle – Ranna – Kalametiya –Ussangoda – Ambalantota 第二天:300kmAmbalantota- Hambantota – Bundala – Weligatta – Wirawila – Tissamaharama – Mahasenpura –Galkaduwa – Katalagama(著名的朝圣之地) – Buttala – Wellawaya – Alla – Badulla – Bandarawela –Haputale – Pattipola – Ambewela(高山牧场) – Keppetipola – Uma Ela – Nuwara Eliya(茶叶梯田) 第三天:340kmNuwaraEliya - Kandy(佛牙寺) – Matale(蜡染作坊) – Dabulla – Sigiria(狮子岩) – Kurunegala – Negombo –Bandaranayaka International Airport 一、相遇一个晴朗的早晨,我坐在科伦坡酒店窗边的餐桌前,看着沿海公路上的车川流不息,卷起阵阵尘土。海边每五分钟就会咣当咣当地开过去一列小火车。而铁轨的另一边,就是在晨曦中温柔地起伏着的、浩淼的印度洋。我看看手表,根据预定计划,我今日就应当离开科伦坡,乘坐火车前往古城加勒了。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我向门外走去。一位等候多时的tuk tuk司机迎了上来,问道:“您去哪里?”“Fort station. ”这是科伦坡的中央火车站,每天,数十辆列车从这里开往斯里兰卡全国各地。而科伦坡到加勒的这一段沿海小火车,据说就是《千与千寻》中那段海上铁路的原型。司机动作麻溜地跳上车,发动后便往北开去。走了大约400米,得知我即将乘坐火车前往加勒后,他忽然提议道:“120公里,为什么不坐tuk tuk去?一路上随便停。一定比坐火车有趣。”坐着tuk tuk去旅行,这倒是新鲜的事。我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位司机,短发卷曲,皮肤黝黑,鼻圆唇厚,个子中等偏胖,是典型的南亚人模样,看起来并不像坏人。思考了30秒后,便对他点头道:“好啊。”于是他开开心心地转了个180度的弯,向南边的加勒开去。我将身子向前探去,问道:“请问怎么称呼你?”“Roshan,你呢?”这就是我第一次遇到Roshan的情景。彼时的我,仍以为这次的旅程不过是又一场看海发呆散步的休闲之旅。却不知道接下来的3天中,我的旅途将会因为面前的这个人,而发生天翻地覆的不同。二、木雕、海啸以及宁静的寺庙在19世纪60年代,为了将红茶和咖啡从中部山区运载至科伦坡港口,英国殖民者在斯里兰卡修建了第一条铁轨。紧接着,从科伦坡辐射至全国各地的铁轨网络逐一被建立起来。如今我和Roshan身畔的这条沿海铁路,也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和红色的老式火车并行,出了科伦坡市区之后,眼前的景色愈发开阔。海岸线上乱石成堆,零星出现断木破房。Roshan指着它们对我说:“看,tsunami。”经他一提醒,赫然想起来11年前的南亚大海啸。在这场波及整个东南亚的毁灭性灾难中,整个印度洋地区有将近30万人不幸遇难。数百万人虽大难不死,但也沦为了海啸难民。其中斯里兰卡成为除印尼之外受灾最严重的国家。“55米高的海啸,直接把火车给掀翻了。”Roshan谈起当年的惨象,语气中仍有掩不住的激动,“汽车被卷到海里面去,两层楼瞬间就塌成一层。至少25000人死亡。”(根据维基百科,这个数字为41008人。)说话间,海滩上远远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物体。Roshan指给我看:“海啸打翻的船。”我们在路边停下来,向这艘断裂成两截的捕鱼船走去。我端详着它的受损伤口,想象着当时海浪的洪荒之力是如何剧烈地将它撕扯成这般模样。11年过去了,它就这样残破地埋在沙子里,眺望着永远无法再回去的大海,等待着不知所踪的主人。(海啸中,一列载有1500名乘客的火车被冲出铁轨,乘客全部当场遇难。)破船的旁边,是一片低矮平房。其中的第一间已经荒草丛生,只剩下断壁残垣。隔壁的小平房里,拥挤地搭着一张床,床上还堆着被子、枕头。三两只海鸟飞落床畔,伸着脑袋,试图翻出几口可供果腹的食物。正当我四下打量时,竟从昏暗的屋子里走出一个半裸着上身的老人来。他的脸有着老渔民特有的坚毅棱角,身体因长期居住在低矮房屋里而显得微微有些佝偻。通过Roshan的翻译,我才得知:今年67岁的他,已经独自在此居住11年了。没有邻居,没有家人,平时就靠出海打渔来维持生计。“海啸的时候,您在哪儿?”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老人指着他的肩膀给我看,上面有一条明显的伤疤,触目惊心地从锁骨延伸至腋下。“在马路对面,海啸来了,直接卷走了,拍在一棵树上,肩膀就断了。”当年命悬一线的惊心动魄,11年后,已经可以坦然地讲给一个陌生人听。在他身后,光秃秃的钢筋从水泥的断面旁逸斜出,尖锐地刺在空气里,带着30万亡魂的寒意。但在这十分之一个世纪里,就如同种子在黑暗中顽强穿过泥土,生活重新在满目疮痍中萌芽。路边成堆的圆木昭示着这一带以伐木业为主,也因此相应地衍生出许多木艺匠人。Roshan将车停在一间不起眼的店铺旁,屋子内外摆放着精美的彩色手工雕花木匾。这位有着粗粝结实双手的木匠,一笔一刀地刻出了对生活之美的热爱与追求。Tuk tuk继续往前开了没多久,便看见一座白色的半球形尖顶佛塔,肃穆地矗立在河的对岸。Roshan将车停在桥这头的停车场里,坚持要我去看看。在步行过桥前,我不经意地遇见了一尊雕像。其造型十分眼熟。可惜其下的泰米尔文字我一个也不认识。直到回来上网一查,才确定自己的直觉是对的:早在公元4世纪,法显在西游取经时,的确曾在这个叫作Kalutara的地方停留,至今此地仍有专门以法显命名的村庄。漫步过桥,走进佛塔的寺院里。院中安静祥和,只闻风过树叶及庭中扫地的沙沙声。阳光穿过院子中央的大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两侧的红泥砖墙上,雕刻着莲花的图案。信徒们——大多是妇女和孩子,都穿着全白的衣服,以彰显自己信仰的纯洁与神圣。脱去鞋子,走进半球形佛塔中,巨大的穹顶笼罩下来,仿佛被这座建筑拥入怀中一样,使人立刻产生了强烈的安全感。四周墙上,74幅精美壁画描绘了佛陀的诞生与轮回转世。从壁画下的小窗户望出去,便是无声流动的灰绿色的河水。墙根下坐着一圈佛教信徒,他们双手合十,虔诚地低声祈祷着,也有小孩子在空旷的内殿里奔跑,发出清脆的啪叽啪叽的脚步声。Roshan说:“你听。”我闭上眼睛,静下心来。在这封闭的环形空间中,我听见了孩子奔跑的脚步声,不断地被反射,传递;信徒们的祷告声产生了奇妙的共鸣,逐渐不断地汇聚、增强,形成嗡嗡的回音,令人耳眩。“天坛,回音壁。”我心中想道。只是这座佛塔的建造时间比天坛可晚得多了。回到院中,见一参天大树,香火缭绕,树枝上挂着祈福的红布条,树下清风荫凉。Roshan用手一指:“菩提树。”他随即走上前去,虔诚地投下一把香火钱,双手合十许了个愿。回来查了才知道,Roshan那时随手所指的菩提树,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而我所见的佛塔,竟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空心佛塔。想起那之后Roshan带我参观佛塔时都再没进过佛塔内部,彼时还以为只是没时间进去,如今才恍然大悟,不禁莞尔。(在墙根休憩、祈祷、闲聊的信众们)(寺庙里孩子的微笑)(有着2000多年历史的菩提树)(墙檐上的黑鸟在凝视着远方)三、哦,斯里兰卡人当tuk tuk在赶路的时候,我和Roshan会聊聊天。在磕磕绊绊的交流中, 我大概了解了他的背景。今年30岁的Roshan,爸爸已去世了,现在和妈妈及三个哥哥一起生活。家里除了祖父是天主教徒之外,其他人都是虔诚的佛教徒。在他18岁读大学时,曾兼职做过SPA按摩,毕业后在水厂做技术工人,一年前买了辆tuk tuk当起出租车司机。如今家里养了25条狗,说起它们,Roshan便神采飞扬:“昨天一头藏獒生了4只小狗,你要的话我就免费送你一只呀!”“谢谢你,Roshan,但我觉得我带不回去也养不起……”Roshan的英语带着浓烈的印度风情,遇到稍难的表达,就会令人如坠云雾。每说完一句话,Roshan都会问:“Understand?”一开始我还会摇头,他就再解释一遍,但仍然听不懂。若干次下来,只要他再问:“Understand?”我就干脆直接点头:“Yes yes understand!”“我觉得你该买张上网卡,这样就可以查信息了。”最后,累得够呛的Roshan终于这样提议道。停在路边办卡的时候,我看见Roshan手上的疤痕。“20岁的时候,出过一场很严重的车祸。在ICU里面躺了两天。”Roshan解释道,“180公里的时速,从桥上飞了出去,车就翻了。”“为什么开那么快?多危险!”“因为那时我20岁呀。”“噢,明白了!”我和他都大笑起来。这时我又看见他手臂上的刺青,是一把剑穿过一个骷髅头,滴下两滴血,剑上还缠绕着一条眼镜蛇。“这个也是那时候纹的?”“对啊。”戴着粗金链的Roshan回答道。我脑补了一下十年前的Roshan,大概是一个荷尔蒙爆棚的叛逆热血社会青年吧。转头看见车篷上写着“Don’t 4 get me”,就觉得这样的反差实在十分可爱。办卡的过程并不顺利,先是sim卡的大小不对,充值的系统又出了问题。但无论怎样,为我们办事的斯里兰卡人永远都是慢条斯理的样子。大概脾气暴躁一点的人已经要开始掀桌子了吧,但Roshan仍然不急不躁,跑了三个小镇后,才终于解决了这件事情。看他满头大汗,我先给他买了一根冰淇淋解暑,又递给他一串香蕉。“你是个好人。”Roshan将车停在路边一家水果店前,“我要请你喝椰子水。”店主拿出一个红椰子,破开小口,再插上吸管,便是清凉饮品。喝完了,一劈为二,切下一片椰壳当作天然勺子,可挖里面的嫩肉来吃。我想起我的故乡,那个海边的小渔村,当爸爸还在世时,我们常常一同驱车回家。午后坐在椰树下的吊床上,正是这样吹着海风,吃着椰子。如今在千里之外的异国重温儿时的快乐,心里涌起一阵暖流。门口站着一位蓄着小胡子的大叔,见到我仿佛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热情得吓人。在叽里咕噜自言自语了一大堆话之后,突然喊道:“中国和斯里兰卡友谊万岁!”我哈哈大笑,握住他伸过来的手。临走时他对我说了一句泰米尔语,又非要让我跟着他重复一遍,才放我离开。“他说什么?”上车后我问Roshan。“他说:‘愿佛祖保佑你。’”Roshan笑道,“他喝多啦,是个醉鬼。”我们的tuk tuk沿着海岸继续向前开去,忽然一阵浓烈的气息传入鼻中。“Roshan,我闻到了大海的味道!”我开心地喊起来。“咸鱼干呀!”Roshan解释道。没5分钟,车的两侧果然出现了许多咸鱼干铺。Roshan把车停下来,向摊主讨了一小块,塞到我手里。“尝尝看,这种鱼干可贵了。是Tuna(金枪鱼)。我妈妈总是拿它拌着辣椒炒来吃,特别香!”我使劲地咬了一口,硬邦邦的,牙齿都快磕掉了。但用力地咀嚼过后,有独特的腥香味。往前再开了半个小时,眼看下午三点了,Roshan又把车停在了一家小杂货店前。“怎么了?”“喝茶啊。”Rosha一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表情看着我,仿佛我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这只不过是个开端。在这次旅途中, Roshan一天中起码要停下来喝八百次茶。早餐前一杯,午餐后一杯,下午一杯,晚上一杯,路上随时随地累了再一杯。哪怕等一下要赶夜路,也要喝完这杯茶再走。杂货铺的老爷爷从一个特别不起眼的脏兮兮小盒子里挖出一勺茶粉,为我泡了一杯黑乎乎的茶。只喝了第一口,我便顿时完全理解为什么斯里兰卡人对红茶会如此痴迷。糖的甜味和茶的清香相得益彰,回甘无穷。一口下去,舌尖满满都是幸福的味道。“怎么样?茶不错吧?”Roshan看着一脸惊喜的我,笑眯眯地问道。我连连点头。Roshan显然对我的反应十分满意。傍晚时分,我们来到一片新的海滩。马路旁有家小古董店,门口停放着一条200年前的老木船。再往里走,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有趣玩意儿。走出古董店,粉红色的晚霞映着岸边的渔船。信步来到沙滩上,忽然望见远远的两队人,正呼喝着号子在拉绳收网。“伏尔加河上的纤夫!”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是列宾的那幅油画。我走近了去看他们干活儿,渔民大叔们竟然纷纷招手让我过去帮忙。“哦嗬——嘿呀!”我把头发扎成一条干净利落的辫子,便跑上前去跟着这群光着脚丫、满面风霜的斯里兰卡渔民大叔们一起拔起绳子来。拔过了一轮,队伍最后一个负责发号施令的大叔示意我到最前面去。前面的人见我来了,主动地让出一个空位。“哦嗬——嘿呀!”粗糙的麻绳浸透了咸海水,勒得手指头生疼。在绳子的那一头,是波浪的阻力和渔船的重量。绳子越沉,今天的收获越丰盛。因此拔绳子时越费劲,心里大约是越欢喜的吧。几个回合之后,我该继续上路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大叔们一个接一个地、微笑着向我说谢谢。只不过是来玩玩而已,却得到了别人的真心感谢。真是又感动,又惭愧。回到车上,我用力地向他们挥手道别,在夕阳下,他们的身影逐渐成了一串小黑点,消失在视线中。我想,十年二十年之后,我一定仍然会记得,在这样一个霞光满天的傍晚,我们曾经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四、“跟我继续走,你敢吗?”加勒到了。Roshan把车停在路边,问我:“想继续走吗?”“走去哪里?”“环游斯里兰卡,3天1000公里,第四天一早一定把你送到机场,让你赶上去新加坡的飞机。好不好?”看着我有些犹豫,Roshan只说了一句话:“你放心,我是受过天主教影响的佛教徒。不会害你的。”“我相信你啊。”虽然完全没做攻略,对斯里兰卡几乎一无所知;虽然只有短短三天,要坐着这样一辆随便跳上去的tuk tuk,跟着一个手臂上纹着骷髅头和眼镜蛇的陌生司机,环游斯里兰卡1000公里。然而凭着直觉,我选择了冒险,也选择了信任。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这份直觉从未出错过,也从未让我失望过。就这样,在加勒尘土飞扬的街头,我们找到书店,买了一本地图,拿出纸笔,画下大概路线。然后,一个打电话取消酒店,一个打电话告诉家人自己要出远门。Roshan早上出门时显然没预料到会遇见我,两手空空连换洗衣物都没带。所以又跑去路边的小商店里,给自己买了一套新衣服。“准备好出发了吗?”“准备好了!”想起五年前坐着阿风的摩托车从北京出发,11天跑了4500公里穿越中国抵达拉萨。甫出发时的心境与此刻竟是如此相似,都充满了期待与喜悦。相比于一切规划好的行程,未知的旅行永远是更迷人的吧。就这样,我们又重新踏上了旅途。(未完待续)【图/文版权均归本文作者拾穗所有,未经许可,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