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AKP:正义和发展党 土耳其总统及总理所属的执政党 推行土耳其的伊斯兰化 CHP: 人民共和党 国父凯末尔创立的党 势力范围和票仓主要在Izmir MHP: 民族主义运动党 极端民族主义的党 HDP:人民民主党 左翼反资本主义反民族主义 50%的固定席位给女性 10%的固定席位给同性恋人群 源自库尔德 势力范围主要在东南库尔德区域Mardin,Van和Diyarbakir 出发前在计划行程的时候对于是否要一直往东南部走,我曾经犹豫了许久,到底要不要拿生命冒险进入传说中危险但又充满魅力的“战地”库尔德人聚居区。要知道,我计划要去的“先知圣城”尚勒乌尔法离叙利亚边境大概不到30公里,近年来库尔德工人党(PKK)与土耳其政府军之间时不时的交火,新闻上看到库尔德斯坦非官方首都迪亚巴克尔实行了宵禁,这一切的一切都加剧了我的紧张与犹豫,说明这里根本就不是外国游客应该去的地方,这绝对是“探险”。但另一面这里却是人类文明的摇篮,古老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苏美尔人的楔形文字,古巴比伦的汉谟拉比法典,亚述人的战车,新巴比伦的“空中花以及“新月沃地”这些伟大的名字始终在我的脑海里徘徊。得了,一不做二不休,仗着自己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只身前往安纳托利亚东南部去会一会传说中异常热情但又充满悲剧色彩的库尔德民族。 库尔德民族的流浪史可以追溯到一战以后,分布的库尔德斯坦地区被5个新成立的国家瓜分,即伊朗,伊拉克,土耳其,叙利亚和亚美尼亚。2000多年来,库尔德人生活在安纳托利亚和波斯地区,书写着本民族独一无二的历史。他们的足迹遍布安纳托利亚高原,札格罗斯山脉,其领土疆界从未获得任何一个国家的承认,他们在所在国均处于少数民族地位,经济文化落后,政治地位不高,谋求统一并建立“库尔德斯坦”国家。他们的文明在不同时期受到了波斯文明,阿拉伯文明和奥斯曼帝国文明的影响,兼容了琐罗亚斯德教和伊斯兰教,源远流长,无论是在远去的奥斯曼帝国,波斯帝国时代,还是现代国家诞生之后,库尔德民族的历史都是一出交织着政治斗争的人间悲剧。 卡尔斯的雪 “由整齐的街道,大块的路石,共和国时期种的枣树和梧桐树构成的“忧伤的城市”。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帕慕克在他的小说《雪》中用上述这些话形容卡尔斯。我在一个寒冷的早晨抵达了这个帕慕克最钟爱的小城。年轻时他曾游历土耳其全国,最后却对卡尔斯情有独钟。以Cheese闻名土耳其全国,同时存在过沙皇俄国,亚美尼亚,奥斯曼帝国,阿塔图尔克四个统治痕迹的建筑就挤在这个国家最贫穷,最寒冷,最被人遗忘的城市角落里。临出发前,特拉布宗的老嬉皮Temel告诫我,你干嘛要去卡尔斯?哪里啥东西没有?除了一座卡尔斯城堡还有那个亚美尼亚旧都Ani。我必须告诉你,一战时曾经有9万多土耳其士兵在卡尔斯被活活冻死。 听了他的话,我只好说我想去看看土耳其的最高峰阿勒山。基督教的圣经《创世纪》曾记载过著名的诺亚方舟在大洪水后,最后停泊的地方就在阿勒山上。因此也使得阿勒山在欧洲,西亚的基督教世界远近驰名。 这里必须普及一下阿勒山的复杂历史,自古以来它就是亚美尼亚人的精神象征,距离亚美尼亚国界仅30多公里,甚至可以在山上眺望亚美尼亚首都埃里温。 公元前30年以前,此地区隶属于大亚美尼亚王国,公元4世纪初,罗马帝国与波斯帝国不断争夺此地区,亚美尼亚也多次沦为这两国的领土和附庸。随后亚美尼亚帝国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将基督教定为国教的国家,也独自占有阿勒山地区400年之久。直到公元13世纪初,奇里乞亚亚美尼亚公国取得此区,后被马木留克王朝攻下,接着在16世纪,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才最终占领这块地区。现代土耳其的卡尔斯省以及阿尔达汉省就是阿勒山的具体坐标,这两省曾在1878年为俄罗斯帝国所占领,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瓦解。所以在1918年,亚美尼亚脱离奥斯曼土耳其,并再次取回阿勒山地区。但这段时期很快就结束,苏联红军入侵使之成为苏俄的一部分。在1923年苏联与土耳其签订了卡尔斯条约,阿勒山最终被划给土耳其。 我爬上了卡尔斯的制高点kars kalesi(卡尔斯城堡),城堡建于公元1153年,阳光耀眼但仍然寒冷的午后,来城堡俯瞰整个卡尔斯的当地居民也是异常稀少,旁边的Ulu Camii适时响起了穆斯林的午祷声。虔诚的穆斯林一天要进行5次祷告,在卡尔斯也不例外。这座建于17世纪的清真寺是城内最大的奥斯曼时期的清真寺,在1877—1878的奥斯曼和沙皇俄国的战争中被俄国摧毁,直到2009年才被修复完整并重新开放。 城市看起来平平, 头顶不时有两三架战斗机飞过,我飞快的逃离了卡尔斯城堡,隐入市区人群中,好像这样就能更安全点一样。 我想大部分来卡尔斯游客的目的就是那座45公里之外的Ani,曾是亚美尼亚961年到1045年的首都,鼎盛时期的居住人口将近10万,足以和君士坦丁堡相媲美,丝绸之路曾经过此处令其繁荣,后来被拜占庭占领,接着塞尔柱人从波斯入侵此地,格鲁吉亚,库尔德埃米尔在此轮番上演争夺大戏。1239年蒙古人把其他族群全部赶出,但由于蒙古人的不擅经营,以及14世纪的大地震摧毁了大部分建筑,导致Ani迅速衰落,贸易路线的改道,没有了财政收入,从此开始慢慢消失于人们的视线中。站在令人心碎的遗址边上,让人不禁想起这里曾经的一切:繁荣昌盛的王国,亚美尼亚庄严的礼拜仪式,丝绸之路上的贸易点。真正应了《哀江南》中的那句: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榻了。人类在浩瀚的历史面前是如此渺小,不是吗? 乌拉尔图的凡城 从安纳托利亚东北部的卡尔斯来到库尔德人聚居的凡城,来的目的听起来似乎有点可笑,那就是追寻村上春树的足迹。村上在1990年的时候去过黑海沿岸的小镇Amasra和凡城,所以我这个“伪文青”自然要附庸风雅一番,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村上春树来到这里(我猜主因就是想看土耳其国宝两只眼分别是黄色和蓝色的凡猫在凡湖里游泳)。当我刚从坐了6个小时的大巴车上下来时,马上就有车站外貌似卖黄牛票的人凑近询问:去伊朗吗?票很便宜,比车站里卖的便宜。哦,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已经到了土耳其跟伊朗的边境了。 从公元前9世纪开始,凡城地区就称成为了乌拉尔图王国的中心,曾与强大的邻国亚述有过几个世纪的征战,文化上受亚述的影响非常大,农业曾经高度发达,而在此后的数个世纪里,这里一直都是亚美尼亚人的主要居住地。在离凡城大概40多公里的Akdamar岛上就有一座建于公元9世纪的亚美尼亚教堂,在Tripadvisor上这座教堂俨然是凡城的景点名片。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亚美尼亚人遭到奥斯曼帝国政府的种族大屠杀,被迫离开了这里或被“清除”,所以现如今居住在凡城的大部分是库尔德民族,也支持他们的人民民主党。 凡城最初给我的印象就是热闹繁华,特别是刚从贫穷的Kars过来,市中心跟国内三线城市基本没有太大区别,著名的早餐街闹中取静 ,蜂蜜,四五种奶酪和芝士,橄榄,黄油,西红柿和鸡蛋,把不太宽敞的桌子挤得满满。据说凡城的早餐享誉整个土耳其,是否在全世界著称我不敢说,但2014年夏季曾有超过5万多人一起参加早餐会,打破了吉尼斯世界纪录。这样深厚的早餐文化,国内似乎只有粤港地区的早茶文化可与之相媲美了。 “你好,你能告诉我怎么去Van Cat Home吗?我在市中心一边查着Google地图一边盲目的逮到一个当地人就开始用英文发问,也不管他们是否会说英文。可是没想到,这偶然的一次问路,却成为我在凡城留下的最美好的回忆。接受我询问的是一个毕业于凡城大学的库尔德音乐教师,名叫Gule Duman,教孩子们钢琴和小提琴,同时有着自己的乐队。能听懂一点英文只会说几句的她靠着Google翻译艰难的跟我进行沟通,带着我去凡城大学找凡猫之家并且还请我喝传统的土耳其咖啡,如此友善热情令我莫名的感动。了解到我也同样热爱音乐后,她哼出了电影《毕业生》的主题歌The sound of slience,我马上告诉她这首歌是Simon&Garfunkel的作品。当然她并不知道,猜想这应该是她知道的有限的几首英文歌吧。随后她带我去见了她的来自尚勒乌尔法乐队成员Serkan,他们向我演示了muslu kardesler dengbej这种以库尔德民族悲惨事实为基调的叙事长歌,同时给我展示了库尔德工人党的头目阿卜杜拉.奥贾兰的照片,并说他是我们库尔德人的英雄,为我们库尔德人争取一些基本的权利。事实上在我后来遇到的库尔德人当中,虽然并不是每个人都支持库尔德工人党建立一个独立库尔德国家的主张,但他们仍旧希望能读到本民族语言的报纸,让孩子接受本民族语言的教育,能收看库尔德语的电视节目。所以这个1984年就成立的“非法组织”已经成为土耳其历史上时间最长也最暴力的库尔德组织。土耳其政府将库尔德人的主张定性为“分离主义”,在经历15年的交火和超过3万人的丧生,以及1999年奥贾兰在肯尼亚被捕后一直被关在监狱。但这些都没有平息和解决问题,安纳托利亚东南部的大部分区域仍然处于紧急状态,经济落后贫穷。也许全世界的政治都是肮脏的,而普通百姓却必定是受害者。 蜜色马尔丁2015年12月30号早上8点离开凡城开始往马尔丁走,出发前我在微信朋友圈问了一句:圈里有谁去过土耳其马尔丁的古镇Midyat的吗?田野给了我肯定的答复并说非常值得去。的确据我事先所做的功课,居住在马尔丁的族群实在是太多,这座城市就像一个大熔炉,同时城市本身也像个露天博物馆。库尔德人,阿拉伯人,雅兹迪人(Yezidi宗教),基督徒,叙利亚人,亚美尼亚人以及亚述人的文化都在这里融合。几千年来的历史就是一部不同军队你争我夺的历史,公元5世纪,亚述基督徒占领马尔丁;然后是阿拉伯人在公元7世纪中期到12世纪初是这里的主人,随后马尔丁被塞尔柱土耳其人,库尔德,蒙古和波斯的首领统治。直到16世纪早期,苏丹谢里姆一世统治下的奥斯曼人占领了这里。20世纪早期,许多的亚述基督在动乱中流亡或者丧生,导致目前在马尔丁地区的亚述基督徒大概只有不到600人,他们轮流使用着这里的11座教堂。 在经过了大概8个小时的大巴车颠簸后,我终于于下午时分抵达马尔丁,路上大雾来袭,能见度几乎不到10米,但我却看到了几辆军用坦克车从我面前开过,着实让我紧张了几次。大巴车停靠的OTOGAR正好差不多位于Old Mardin和新城之间,蓝色的破旧公交车运营着新老城区的交通。Couchsurfing上联系好的马尔丁阿塔图尔克大学生Sukru和他的4个同学告诉我他们住在新城区,于是我上了一辆公交准备往新城区走,可一上车马上被一个住在马尔丁的叙利亚16岁少年(父亲是公车司机,他的工作是售票员)给吓住了,操着流利的英文替我解决了去往Host家的路线问题并强行加了我的Facebook,还让我用中文写他和他父亲的名字以及教他如何用中文说“I Love You",这样的举动让我不得不怀疑住在马尔丁的少年是否都是人来疯? 翌日,我去参观了马尔丁的城市博物馆, 一路上能看到一栋栋气势磅礴的神学院(俯瞰山脚下的美索不达平原);正被改建成酒店的邮局隐身于一座修建于17世纪的商旅驿站之中;入口处有着精美雕刻的“四十烈士”教堂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至公元4世纪;嘈杂的商业中心(巴扎)与Cumhuriyet Caddesi平行,驴子仍然是这里主要的交通工具;隐蔽的乌卢清真寺(Ulu Camii)是一座12世纪的伊拉克塞尔柱建筑,但却在19世纪初的库尔德叛乱中严重损毁。而马尔丁城市博物馆本身位于一座被精心修复过的军队营房中,地道的英文说明以及视听效果的运用,展现着马尔丁这座蜜色石头之城的历史流变和不同民族的流浪迁徙史诗。 离开马尔丁前,大学生们一直叮嘱我让我回去跟中国的朋友们说;PKK绝对不是恐怖主义,PKK还帮着对付ISIS呢,就在你来马尔丁前,我们的人在女生宿舍旁发现了一枚炸弹,却被土耳其警察诬陷认为是我们库尔德人搞得鬼,事实上他们才是杀人不眨眼的Animal,埃尔多安政府绝对是一帮混蛋,他们连库尔德小孩都不放过,我18岁的弟弟就在两年前被警察杀了,他们才是真正的恐怖主义。 “先知圣城”光荣的乌尔法 带着马尔丁大学生的嘱托我来到了离叙利亚边境最近的城市尚勒乌尔法。这是一座真正的朝圣之城,先知亚伯拉罕出生的岩洞就位于乌尔法的Dergah清真寺建筑群内,据说他为了躲避当地亚述王Nimrod的追杀,一直在岩洞内躲到7岁。同马尔丁一样,乌尔法也是一座被各方势力和族群争夺的城市,土耳其人,阿拉伯人,亚美尼亚人和拜占庭人在200年内像走马灯般轮流统治着这里,直到16世纪早期,奥斯曼人征服了这里并将原先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取的埃德萨更名为乌尔法。在乌尔法,最直接的感受就是觉得自己正身处于中东地区,裹在黑色罩袍中的妇女在顶盖市场穿梭而过进入苏莱曼大帝在16世纪中期建造的大巴扎。留着胡须,穿着传统阿拉伯袋装裤(Salvar)的男人喝着红茶,在庭院中玩着西洋双陆棋。午休时刻的公务员们吃着Doner喝着酸奶聊着迪亚巴克尔库尔德人的悲惨处境。 “这里居住着85%以上的库尔德人,12%的阿拉伯人,3%的亚美尼亚人”跟我描述乌尔法族群分布的是我在乌尔法的库尔德公务员Host Ilyas,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支持PKK和HDP建立一个统一的库尔德斯坦国家,曾于2012年和2013年两次前往伊拉克北部的库尔德斯坦自治区Erbil,Dokan以及Duhok。由于我来的时候恶劣的天气原因,我并没有去到乌尔法附近上万年前的新石器时代遗址格贝克力石阵,而是跑到距离乌尔法一个小时车程,离叙利亚边境大概只有10多公里的阿拉伯村哈兰(Harran)。据说它是地球上持续有人居住的最古老的居住地之一。圣经《创世纪》里曾提到过哈兰以及它最著名的居民——亚伯拉罕。没错,先知曾于公元前1900年在哈兰城住过几年,同时这里还是月神Sin的朝拜中心,公元7世纪时阿拉伯人建立的伊斯兰教第一所大学,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大学遗址也位于此(所谓智慧宫时代)。看起来样子有点古怪但冬暖夏凉的蜂巢房是哈兰的旅游名片,这些房子的设计可以追溯至公元前3世纪,但现在留存下来的大部分都是建于近200年内,之所以被设计成这种全土耳其独一无二的蜂巢状是因为当时缺乏建造房顶的木材,而部分废墟上也有许多可以再利用的砖块,当然现在这些蜂巢房只用于参观并供一些牲畜居住。 一位骑着摩托车英语流利的阿拉伯人(30岁还是个学旅游专业的学生)主动跑过来对我说愿意当我的导游并给我介绍哈兰的历史,“之前夏天的时候你们中国人,韩国人,日本人还有那些欧美人都愿意来哈兰旅游,可是现在他们觉得哈兰离边境太近,猜想ISIS成员随时有可能占领这里,所以都没人敢来了,我的收入也下降了许多,可是你看这里很平静嘛,一点都不危险啊”,是啊,也许他说得对,哈兰目前还算平静,可10多公里之外的叙土边境却已经涌入了上万的叙利亚难民,谁也说不好未来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