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热人家春节去海岛遛娃，我去半岛遛妈。这还不是一般的半岛，这里与丹东一衣带水，却又显得迷雾重重。这里，是朝鲜。虽然人人都能说走就走，但朝鲜游显然不是常规的游山玩水自拍购物，它像一场大型角色扮演，你可以是乖乖的学生仔、有情怀的老战士、善谈淳朴的母亲、或者行动可疑分子，你自己的观察力、行动力以及与其它成员的即兴对戏决定了演出的精彩程度。VICE说，朝鲜依然是这世界上最硬核的主题乐园。而对那些沉浸在主体思想中一心热爱领袖服务国家的淳朴朝鲜人民来说，这里就是真正的乐园。小声明：我的游记不以客观为终极目标。我写我的所思所见，一切的前提都是“我个人认为”。另，字多坑大，量力而读。平壤的彩色楼群是与国家气质不同的风景。古典或仿古建筑清晰显示着天朝的影响，甚至让我想起我母校的教学楼Big bros are watching ya人们往往衣着简单、色彩深沉，表情里也带着坚忍多处巨大纪念碑和马赛克画形成独特的社会主义美学安检惊魂「火车越境之旅」1月30号晚上，我跟我妈坐高铁来到丹东 ，旅行社的小哥带着一盒又大又甜的草莓来接站。一边走他一边介绍酒店周边情况，还意味深长地说，这边外国人很多，朝鲜人 俄罗斯人，还有很多日本人马来西亚人各个国家的人，但是你看不见他们。我猜他暗示的是据守在丹东报道半岛消息的记者们。 朝鲜的几代领袖访华，多是乘坐专列跨过 鸭绿江 ，而非乘坐专机。第二天一大早，取到车票，带着前一天晚上留下的满身烧烤味（丹东的蚬子真的很棒），我们人生第一次坐上了跨国列车。95次，丹东到平壤。自从进入火车站我们就频繁地听到朝语。经过了候车的观察，我发现朝鲜人和中国人的区别并不像很多文章里说得那么显而易见，在车外判断的办法就是看行李。大包小裹的十有八九是朝鲜人。水果、电器、服装，带的东西五花八门。在车里，人们脱下外套后，就可以看胸前有没有带领袖的像章。车厢上有朝鲜的国徽，比我们的元素和颜色都更丰富一些。比较令人玩味的是国徽上的电力设备，这是身为国家电网老员工的我妈此行观察的一个重点，后面再说。火车开动后，很快就经过了鸭绿江断桥。这是美军轰炸的“杰作”，也造就了丹东最著名的景点之一，成为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的见证。车厢内部构造跟国内的硬卧基本相同，但是空间相对狭窄，铺位上的床品很脏。我跟我妈一个上铺一个下铺，小隔间内另外四个床位都是朝鲜人。对面三个是老中青三代，不知道有没有亲属关系，一起在中国做贸易，我们这侧的中铺是个独行的中年人，带着墨镜，扎着皮带。填表时我有些问题，对面的小伙子懂些汉语，就主动帮我解答。过了江我们就入境了朝鲜民主主义人民 共和 国。列车在 新义州 停车检查，耗时两个多小时。入朝的安检在国内一直是个传说，有名的段子说南韩的女团mv和正恩欧巴的表情包是两大雷区。很奇怪地，安检，成了这趟旅行的第一个亮点。可能因为观光客大多数是跟大团的，像我们这种两人成团的情况不多见，所以我们被检查得格外仔细。先是把填的单子都交上去，之后就有人来检查手机，重点检查目标是微信和相册。还回手机后，我发现我的相册被翻到很远。更可怕的是微信①，本来听说的是检查朋友圈，我打开微信发现停留在“收藏”的界面，我可是收藏了不少关于 朝鲜 的文章， 比如 花总那篇“平壤结界”。不过 朝鲜 朋友貌似没有仔细查看内容，也可能是汉语不够好，并没有多问我什么。①虽说朝鲜没有网（只有内部网），但在新义州检查时是有很稳定的 中国 信号的，所以社交软件是可以正常使用的。开出新义州20公里左右信号才会完全中断。对行李的检查也要比我想象得严格。负责我们的是个年轻小哥，长得也挺帅，一脸正气，让我们把背包和箱子都打开。此行我的经验是，越年轻的人越严格，年纪越大越看得开。我的电脑、相机分别被不同的人检查（而且电脑会被带到视线以外的地方）。小哥把我的书本打开仔细翻找有没有夹东西，也看了书名。箱子里的换洗衣服他不太感兴趣，但是小包类的比如洗漱包、耳机收纳盒、斜跨小包等他统统检查一遍。我的洗漱袋有个隔层，他拉开看了一眼里面，我说了声“香皂”，他还不信，亲自伸手捏了一下。当我以为检查终于结束的时候，小哥突然说：“你的相机我再看一下。” 我说，“相机已经看过了。”小哥用一种影视剧里笑里藏刀的语气说，“再看看嘛~”。我只能又翻出已经装好的相机递给他。他先是看了镜头长度，然后熟练地开机，问我“有没有GPS？” 我心一惊，但想都没想说：“没有”。报关单里有一项“有没有GPS设备”，我已经勾选了没有。他没有去看相机里面的照片，而是迅速地过了一遍菜单，然后用并不太严厉的语气说，“有啊，这不是有吗？”我伸头过去看，简简单单三个字母：GPS。我立即启动大脑内置装傻机制：“是吗？我不知道哎，我都没用过，要不你关了吧。” 表面平静的我内心已经在土拨鼠尖叫了，虽说我只是个伪摄影爱好者，但万一不让我带相机入境我是铁定会抓狂的。小哥又好奇地打量了一遍相机的外部，最后目光停留在“Pentax”几个字上。我说：“日本的”，试图说明它来自索尼佳能的国度。小哥招呼另一个之前检查过我相机的他的上级来看。上级年纪也不大，听说我的相机有GPS被他漏掉了显得很惊奇。小哥颇带着几分得意一步步演示GPS在哪。上级谦逊地发出韩综里常听到那种惊叹的声音，仿佛在说，原来在这呀！他拿过相机看了看牌子，“潘太克苏？” 然后重新登记，就把相机还给了我。逃过一劫，我内心的土拨鼠叫瞬间变成“中朝友谊万岁！”检查之后，我们被请到了过道，腾出空间给另外几位朝鲜人接受检查。针对朝鲜人的检查要更加严格。我们对面铺位的几个人带的所有用快递袋或纸箱包裹好的物品全都被小哥用随身携带的水果刀一一拆开检查，而他们三个人的行李合计至少有十几件。吃瓜群众我跟我妈在外面往里窥探。我看见小哥用小刀切开一个被胶带缠好的硬纸管，倒出里面的东西小心翼翼查看。行李的主人则不厌其烦地一样一样解释。我看着眼前如谍战电影般的场景分外好奇，但所有的朝鲜人都是那么平静和配合，仿佛花两小时过边检是合理的，仿佛没有安检机是合理的，所有的盘问、记录和汇报，都是合理的。检查结束，对面的几个人又重新把被割坏的包裹一件件封好，那卷早已准备好的宽胶带就像我后来在 平壤 和开城街头看到的许许多多面孔一样隐忍。停车检查时，旅行社安排的专人把便当送到站台，菜品如下，味道不错。对面的三个朝鲜人则是用一个大纸箱自带三份精致的便当，有水果和煎蛋，有啤酒，还有单独的泡菜盒。普通的朝鲜人没有护照，根本无法自由出国。能踏上国际列车的，不说非富即贵也得是衣食无忧。但对面的三位吃完之后还是把剩菜集中在一起带走了。我走开的空当，对面的小伙问我妈我赚得多吧？2万？不知道他是根据什么判断的。一路上，窗外的风景都比较单调。我发现，每当我拿起相机对准窗外的时候，对面下铺的老人就会顺着我镜头的方向望出去。很显然，他想知道我在拍什么。之前在别的游记里我看到有人说，拍破旧的地方，同车的朝鲜人会制止。但无论我拍的是什么，他都没有说话。朝鲜喜欢把房子用涂料涂得五颜六色。俗艳是俗艳了些，但在冬季里干燥荒芜的大地上，彩色的房子多少让眼睛不那么寂寞了。传统的民居也不少，成片地趴在小山坡上。我们看到的路多是土路。很多人在田野上步行或骑车，举目四望难辨去路归途。不知道深受中华文化影响的朝鲜半岛人民会不会吟上这一句“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一路上最有特色的应该是车站。不论多小的车站上都有红彤彤的标语和领袖的画像。城市里，太阳能电池板是很常见的。但城市，是不常见的。很多人说铁路沿线游客能看到的都是波将金村，外面盖漂亮的高楼，里面是破败的农家。我也确实发现了外面一排是楼房后面是平房的情况，但楼房也许是出于特殊的规划或目的，未必就是面子工程。毕竟也有成片的低矮民居赤裸裸地呈现在路边并无遮掩。我个人非常喜欢下面两张照片，我喜欢朝鲜的公交车，干净。但我妈有她的关注点。她在国家电网工作了几十年，不时也会下个乡，出于职业习惯，她一直在观察沿路乡村的电线杆。她说，在中国这种简陋的电线杆早在1999年网改的时候就没有了。从这个小小的切入点保守估计，朝鲜的电力系统要比中国落后至少20年。杂乱纤细的电线贯穿了我们整个行程，拍照时既是特色，也是困扰。车行5个多小时，直到平壤附近窗外才出现了这种较高大的钢结构电塔。夕阳很美。终于我们在夜幕降临后到达了平壤。火车站的大喇叭播放着激昂的音乐，一男一女两位导游在我们的车厢外等候，并毫不费力地在一车厢的朝鲜人中间挑出了我们俩。平壤火车站带着一点苏式建筑风格，跟中国某些老车站有些相似。我们的女导游小李是个24岁的漂亮姑娘，画着精致的眼线，背着一个“Gucci”双肩包，去年刚参加工作。她怕我们舟车劳顿，把当天行程上的景点改到后面，直接带我们去酒店入住。羊角岛酒店是平壤两家特级酒店之一，主要接待外国游客。但因为是淡季，人很少。我们在酒店吃了来朝的第一餐，整个用餐区只有我们两个人。鼎鼎大名的大同江啤酒。我妈说不错。朝鲜的伙食真的不错，第一晚吃得很开心。其中一个服务员可能是新来的比较紧张，上菜的时候端菜的手一直发抖。用餐区的电视貌似在播放纪录片，有金正日去世的场景，也有金正恩接班后的工作日常。播到金正日去世时，女播音员的语气极度悲痛，声线严重地颤抖，难以用语言描述，我却捂着嘴笑出了声。对不起，这不好。后来我妈说， 朝鲜播音员的声音太吓人了，好像特别有感情，但是假。“特别有感情，但是假。” 杀死比赛了。饭后，李导带我们出去围着酒店转了一圈①。庞大的酒店，亮灯的客房屈指可数。正门前的马路边有两排路灯，散发昏黄的光。走上去才发现，带路灯的部分短极了，很快便走到了漆黑的尽头。李导带我们右转开始绕酒店一周，离开灯光踏入完全的黑暗时，我下意识地想掏手机开手电筒，但发现导游并没有这样的意图，我也就作罢了。眼睛慢慢习惯黑暗后，我发现那天的夜空很晴朗，有很多星星。不知道是不是这同一片星空，曾经见证过《我们最幸福》②里，在黑暗中散步的美兰和俊相那纯真得不敢牵手的爱情。① 朝鲜旅游只能跟团，且不能脱团独自行动。可能因为太多人从酒店溜出去，为了避免麻烦，导游干脆主动陪同出游。但在羊角岛，夜游真的没什么选择。②《我们最幸福》，描写六个脱北者生活的书，作者为美国人，内容基于作者的采访。目前在中国大陆被禁。朝鲜卫生间没有地漏，洗澡时要把浴帘完全放在浴缸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