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的话:也许这样的宣称有点老套且故作神秘,但还是要告诉看到这篇文章的你,这并非一篇典型性游记,它没有各个景点的流水账,你也找不到关于旅途的各种实用性信息,比如交通、食宿、省钱秘笈,它只是一个旅人在独行路上的所见所感,一些际遇一些照片,以及或许有点任性的对于长久以来的念想的实现而喜不自胜的自娱自乐。我关于欧洲的最初印象,存在于两个画面中。第一个,是谢晋导演的电影《最后的贵族》结局时,潘虹演的女主角在经历了多舛的一生,最后一个人流浪到威尼斯,站在圣马可广场边的水岸,听完卖艺老人的一首曲子,把所有的零钱给了他,然后长久地望着蓝色的水面自言自语:听说世界上的水都是相通的,希望这威尼斯的水可以带我回家。镜头暗下,恢复的时候,岸边已空空不见人影。不知为什么,当初还是个进学堂不久的小毛孩的我,每次在电视上看到这一幕就哭得泪流满面以至于对我来说,威尼斯并无半点浪漫,它是一个美丽而令人悲伤的地方。多年后当我踏上圣马可广场边的水岸,虽然除了成群的鸽子以外并没有卖艺老人,但那一天的天空却一如电影中的阴沉灰暗,仿佛冥冥中命运许我一次回溯往昔的机会。而另一个画面,却是比第一个更久以后,充满了明媚温暖的阳光的一幕。同样是一部电影或是电视剧,名字已记不起来,画面里有美丽的淑女和英俊的绅士,有绿树环绕的花园,有浑身雪白的狗和背景里城堡一般的庄园,草地上摆着雪白的桌椅,淑女和绅士一边喝茶一边用礼仪谦恭到几乎做作的语调说话。后来,我知道这个和我所生活的地方如此囧然不同的画面来自一个叫做英国的地方。六月末的一天,在经历了由于天气原因造成的丧心病狂的延误和混乱之后,我终于踏上了飞往绅士与淑女之国度的航班。伦敦在我们的生活中,固有印象和“听说”占据了对事物认知的很大一部分,我也不例外。之前看到长居英国的人说,现在的英国年轻人和老一辈人在绅士风度方面真的不能比。也许不假,但是当我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子拖着大箱子在伦敦地铁那没有电梯的台阶前暗暗叫苦的时候,每一次,身后都有一个年轻而礼貌的声音传来:Do you need help? 伦敦人的生活是匆忙的,地铁中的他们永远快速地行进着,以至于我来不及看清那些年轻人的脸,在道谢后他们已经拎着旅行箱走上台阶,在平地上放下后继续快步而去深藏功与名(笑)——这便是我对这个岛国的第一印象。说到这里,不得不讲讲伦敦代表物之一:地铁。自十九世纪中期便开始运营,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地下铁路,伦敦地铁可谓令人爱恨交加。如果你来自国内已通地铁的城市,那么乍看之下,你一定会被伦敦那老旧狭小而逼仄的地下交通搞得心头发堵。秉承了欧洲国家对于历史建筑工程能不动就不动的传统,很多线路不论换乘通道还是站台或车厢都是适应古早以前运能设计的迷你型,连英国人自己都带点爱恨交织感地称它”Tube”。整个系统中有很多地方没有空调,没有无障碍设施,没有自动扶梯,拖大行李或是腿脚不便的人只能自求多福。更加麻烦的是,有时高峰期也会遇到因检修而关闭个别站的情况,此时你就要注意站台里的临时告示,通常会指导你走到最近的换乘点,中途也会有工作人员做指引,人流匆匆,非常安静有序。所幸在中心城区的地铁站密度很高,在地下七歪八拐地走一站也不会多花太多时间。当然,如果遇到大罢工而全面停运的话……这茬我们放着后面讲。然而就像一位年老的绅士,纵然有着这样那样固执己见的缺点,骨子里依旧流淌着值得自豪的血液——那是不亲自去体验无法感知的好处。即使是高峰时段人流汹涌之时,你永远不会被蛮横无理地撞到踩到而得不到半句抱歉,人与人之间即使在密度已经非常之大的情况下依然可以维持着一定距离确保不要“肌肤相亲”。即使有人不小心碰到了你,或者哪怕挡了你的路,必定会说句对不起——不论地铁中、马路上,还是商店里、火车站,这是他们融入骨血的生活习惯。地铁车厢正常的开门时间相比国内更短,有时我一度怀疑要是遇到人太多或者吊门者怎么办,然而事实证明,如果真有人赶着跑进来,车厢门一般是会等人进了车厢才关上的。而一旦关了门,列车会立即启动,不会发生诸如国内地铁关了门莫名等很久,或者反复开关门,发出刺耳的蜂鸣声这样令人心情不爽的情形。当然,有人会说国内地铁人多间隔短,要等调度绿灯,然而伦敦高峰期人并不少,地铁狭小的车厢容量更是可怜,而间隔时间也不过2-3分钟一班,并且他们的线路网络比国内的更为密集复杂。而另一点,也是我对于国内大城市(以上海为例)地铁软件设施最为失望的一点,就是高峰时段地铁网路内的分贝。在伦敦,这一世界上最繁忙的地铁网路之一,广播是让人堪堪可以听清的音量,绝对不会吵到令人心情欠佳。而如果你坐过上海高峰期市中心的地铁就会明白,站厅里那震耳欲聋响到天际的广播,以及各道口那些通过扩音器一遍遍重复传出的“上下楼梯注意安全”“请往两边走”的协管员机械粗粝的嗓音,甚至车厢里超过必要上限的分贝量的广播,无时无刻不在给原本因拥挤不堪的环境而开始焦虑的心情伤口上撒盐。管理的目的不仅仅在于达到目的,一个先进的城市,更需要采取人性化的设计,而不是简单粗暴,把人当成无感的物品来摆弄。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每当想起这点总觉深深的无奈。到了伦敦,有一项必不可少的娱乐:音乐剧。传说中的西区,各家剧院都有固定的上演剧目,除了休息日每天都有演出,一部经典作品可以固定演上几十年。剧院旁通常都有可以在网上买票时一起购买的“剧院餐”餐厅,可以以相对优惠的价格预订,在开场前或之后享用。想当年《剧院魅影》来上海演出的时候,一张普通票动辄六七百还一票难求,这次终于得以在原址欣赏原版。Her Majesty’s Theatre并不大,与国内大城市剧院相比,简直是微小的,但却透出一股浓浓的贵族遗风。穿梭于观众席贩卖零食的工作人员小哥都非常俊美,并能回答不少专业问题。让我惊讶的是,即使是在周一的晚上,整个剧院依然座无虚席,有一个当地的学生团组织来观看,整个过程没有人发出任何不恰当的声响。剧自然是经典,现场原版演出更是令人叹为观止,结束后全体起立鼓掌久久不止,演员谢幕三次得退。也许有人对音乐剧不感兴趣,但却很少有游客不去女王的白金汉宫试图一睹大英帝国辉煌中心的风采。然而我认为相比白金汉宫,倒是不远处泰晤士河边的国会大厦大本钟以及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更代表了大英帝国的荣光。自18世纪中叶开始到二十世纪初,称霸世界近200年的日不落帝国在大战结束的号角中无可奈何地走向了没落。落日余晖中漫步于国会大厦建筑群下,长排哥特式高耸的建筑气势磅礴,一旁的大本钟沐浴在金色夕阳中直刺墨蓝天际,此时此刻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作为世界上第一个实现工业化,曾经占全球工业生产45%,殖民地遍布各大洲的伟大帝国的骄傲。也许,如今英国人那炉火纯青的自嘲本事,便是从极度辉煌中跌落后的一种“反应机制”吧。想起来时飞机上和邻座苏格兰大叔聊起政治,大叔曾一脸鄙视地称那些政客”wanker of Westminster”,不论立场如何,近现代有多少足以影响人类文明进程的决议曾经在这里讨论和确定!关于白金汉宫,因为是在傍晚一路从威斯敏斯特教堂走去,除了大门口红衣高帽的卫士非常“喜感”,倒是边上的St. James Park(的天鹅)让我印象深刻。遇到几个伦敦妹子正在拿专门准备的面包投喂,见我有意逗弄天鹅,便十分热情地分了我一块面包,结果……英国天鹅似流氓这句传说诚不欺我!几只高大家伙见面包而眼红,对我群起而攻之差点咬到本人鼻子-_-|||。当然,相比曾经的经济与政治,真正值得英国人骄傲的是它足以傲视全球的文化艺术。我为大英博物馆预留了半天时间。在体力充沛的前提下,跟着导览器边看边听,整个人类史——从欧亚大陆到非洲到美洲,从五六千年前古文明开端到近代艺术成就便尽数展现在你眼前。一个大英博物馆,一个卢浮宫,再加一个大都会博物馆,文明精华之所在也。值得一提的是,博物馆中除了展出各种“八国联军”时期劫掠来的中国玉器珍品,还有不少来自敦煌的佛像古物。说起来这原是一个尴尬的故事:敦煌原有众多北魏时期的佛家古书壁画造像,但在朝代更替与战乱中渐渐被埋没。后来有个道士发现了这些古迹,可他竟然将这些无价之宝以“磨碎冲饮可治百病”为名贱卖给当地村民!最后幸而有残存部分被英法探险家发现,用极低的价格买了来,才得以拯救这些人类文明瑰宝于本国村民之手,才得以在今天的大英博物馆和卢浮宫得见天日。所以是非公断,自在人心。由于时间仓促外加一点意外状况,计划中要去膜拜的皇家戏剧学院和国家美术馆均未成行,也算是旅途中小小的遗憾。离开博物馆,沿着泰晤士河走去伦敦塔桥的时候,原本异常毒辣的太阳忽然被铅灰色的厚云遮盖了,不久,绵绵密密地下起了小雨。于是突然感觉到,这才是伦敦该有的样子,阴冷厚重,却又暗流涌动。张扬的艳阳高照并不适合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