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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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西人儿啊
第一次听到雨のパレード的《morning》,是在一个夏日的夜晚。音乐是写作情绪的指引,它渗透进文字,塑造一种共鸣。“人们有时会把内心的哀痛和心酸寄托在音乐上,以免被那份重荷碾压成齑粉。音乐便具备这样的实用功能。”村上春树写道。在无数个独自一人的夜晚,整理照片,写作,随着音乐而沉静,赋予一段旅程以生命,感受它的一呼一吸以及延伸进心灵的脉络。早上九点钟,飞机飞过河川,飞入云雾,飞越喜马拉雅山之巅,在三小时二十八分钟之后平稳飞入尼泊尔境内。邻座的阿姐与友人来朝拜,她见我始终兴奋与激动,突然偏过头来怔怔的问我,你为什么来尼泊尔?我必须得承认,这只是一个随性而为的决定。妈妈也是一个随性的人,旅行从最初就一拍即合。于是从福州到厦门到成都到加德满都,变换了许多交通工具,收获了无一例外的奔波。长期的外地生活,我对飞行仍旧报以执念,一个人习惯了奔波,也喜欢上了奔波。阿姐怀里揣着一串玛瑙色的佛珠。我想起厕所前刚刚打过照面的小男孩面对同样的问题而略带羞涩的回话,他来这里,为了看有趣的人。说起对尼泊尔的第一印象,那就是小巧而多彩。147181平方千米的国土面积,80%的人口从事农业生产,是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却又被称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之一”。我喜欢扫街,喜欢随意的拍下一些市井生活。服饰是一种延续与正在传递的文化。尼泊尔人则善用色彩。迄今已有1000多年历史的小花帽是男人们的标志性服装。戴着深色帽子的海关坐在像当铺一样的独立柜台里,从木质的窗口向前来的旅人问好。尼泊尔的商人多戴粉色的花帽,农民则选择灰色的居多,当然还有黄色、棕色、蓝色可供佩戴。女人们的服装则丰富多彩了许多,色彩夸张的衫、褶、裤比比皆是,与其说是搭配古怪,不如说是快马轻裘。苏阳是此行的向导,已过而立之年的他,信仰佛教,眼神温柔而睿智。他有时带团有时在家休息,妻子在一所公立小学教书,女儿则刚刚上学。苏阳学习中文不到两年,日常对话与景点讲解早已做到了沟通无障碍。他喜欢与中国人交流,对深入对谈时的中文内容悉心求教,他的大部分中文词汇都是在带团过程中一点一滴学习到的。司机小哥23岁,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家里有个开杂货店的兄长,他在大环境的熏陶下也早早离开家赚钱,与我一般年岁,却已有5年的驾龄。不会说中文,他却是一个迫切想要学习,想要参与与表达的人。这个一天最多停电十个小时的东方国度,首都加德满都,现在是雨季。我们的行程始于此,我们的行程也终于此。泰米尔街是加德满都的中心,小旅店、酒吧、餐厅、商铺、旅行社均汇聚于此,鳞次栉比。你可以遇见步履不停的背包客;斜倚在门边高谈阔论的少年;还有穿梭于摊铺间的孩童,斑斓的年纪穿着斑斓的色彩。雨季,泰米尔街依旧喧闹不减。异乡曲折的巷弄,由苏阳来做领路人再合适不过。年轻的商人在对街发了很久的传单兜售着他的生意。我们迎面而来,他朝我们热情问好。“姑娘来纹个身吧!”他指了指手背上精巧的图案对我说,“可以纹海浪还有爱心。”我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谢谢啦。”出于好心我仍是接过了他递来的传单。“进来看看吧!”他一再坚持而我却一再推辞。我向他投去了个为难的眼神,正打算快步离开赶上我们的小队伍。不料,他却开口用流利而醇厚的东北话问道,“你们是中国人吧?”此时我面前的这位尼泊尔小年轻变成了印象中胡子拉碴的铁血硬汉,许他兜里还揣着二两烟渣子,刚和邻里街坊看完两集《东北剿匪记》,正愁着借个火儿。我思忖着他会开始肆无忌惮地说起黑话,岂料,他笑呵呵的来了句,“纹个身吧姑娘,中国姑娘萌萌哒!”“你中文说得很好!”许他并不能理解大时代下的语言共情,但却用一句诙谐的流行语把我逗笑了。作为官方语言是尼泊尔语和英语的尼泊尔人,受到近年印度游客的朝拜热潮以及中国游客旅游需求高涨的影响而逐渐放宽了视野。他们学习起印地语和中文,以此在呆板的商业市场上谋求出新的商机。难怪小年轻会向我摊手,“要赚钱呗!”尼泊尔的酒店中,加都的香格里拉算是数一数二。不同于酒店外的寻常巷陌,它的装修显得复古与考究。设计者沿用欧式美学,采用实木色和暗紫色相结合方式营造出老欧洲怀旧的艺术氛围。酒店休息室挂着一幅签有Ed Hillary名字的黑白照片,作为登上世界之巅的第一人,这位新西兰的登山家在尼泊尔人眼中是教父级的人物。她的外孙女继承了家族中的给予精神和坚韧不拔的决心,于尼泊尔大地震之后,成为了一名尼泊尔救灾志愿者。这一个国度没有红绿灯,没有交通指挥,堵车是常有的事。所幸质朴的人们秉持着因教而得的自觉,在前夜突遇泥石流而显得拥挤的山路上,小摊贩统统让开了道,司机纷纷下车维持秩序。从加德满都驱车前往博卡拉需要4个小时,车载的尼泊尔歌曲明快而愉悦,奔赴长路的辛劳,在难得的小憩中得到了圆满。沿路经过群山,河流,小镇,风格迥异的旅途车,色彩斑斓。在海拔1030米的班迪普尔小镇,我们短暂停留。从喜马拉雅山的南坡山区到尼泊尔南部的平原地带,分布有大大小小30多个民族。生活在这座小镇中的尼瓦尔族人以开旅馆为生,男人劳作,女人看家。旺季时节,喜欢远足的欧洲人通常会选择在这里stay one night。也有学校、医院、商店,公共设施齐全,并不与世隔绝,却格外静谧、洁净。遇见许多孩童,放了学嬉笑着从我的镜头前跑过,赶着羊群露出天真而纯澈的本性。因为没有电,所以在自家门前读书、学习、玩耍。我惊诧于他们的单纯生活,又遗憾于阴雨日并未看见连绵不绝的雪山,也无法在长长的时间里坐下来,咖啡馆里喝咖啡。人们形容博卡拉是纯净天堂,水边的“Thamel”区。的确,水,是博卡拉灵动的内在。山路颠簸,到达这里已临近黄昏。简单梳妆之后,我们想在天黑之前观赏费瓦湖上的夕阳,与这一天道别。小费国度里,船夫的酬劳是50卢比一人,你再双手合掌礼貌问好,完成一种礼节。开船了,船夫静静地掌舵,节奏平稳,不急不躁。湖水泛起涟漪,扫过头发的风温柔地在耳畔低语,夕阳映衬着天边格外红透,碧绿湖水倒映出五颜六色的游船以及模样俊朗的山川。随着光线的变迁,一切模样笃静。杉本博司的作品《海景》,曾以时间为主题,以水和大气为载体,呈现出万物随岁月的悄然流逝而起的变化。时间可以相对静止,而时间又正在流逝。“我拍摄的是物的历史。”此时此刻,行走得慢一点吧,再慢一点吧,慢到足够让我沉静,让思想无杂念,让物的画面能够变成永远。内心平和而宁静,连按动快门都小心,生怕一个动作便足以扰人清梦。费瓦湖的南岸山顶有一座世界和平塔,这是一座典型的佛教建筑,洁白如玉,被阳光照耀着,日复一日。朝拜的人们来自世界各地,他们会带上花朵与信物,排队坐上缆车,到高处祈愿,平安与喜乐。而在费瓦湖的湖心却建有一座瓦拉西印度教的寺庙,船不用行到至深至远,寺庙就在眼前。旅人在此登岸驻足,挂上经幡,聆听钟声,将自己清空。温暖湿润的乡村小城,佛教和印度教突破了教义的束缚,平和的相互存在与交融。尼泊尔的包容和接纳,似乎与信仰有着某种连结。有人读圣经也有人读佛经,不是盲目崇拜或是照本宣科,而是愿意发自身心的去成为信徒,首先打开和交付自己,再次包容和接纳他人。笃信这种长此以往的力量,将它在生活中展现,待人接物便都有向上的面貌。异国风情的匆匆一瞥,能在此感受到他国文化中可贵的部分。还有一些与水相关的,是瀑布、峡谷、岩洞。大卫瀑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61年,一个叫做大卫的瑞士青年带着爱人来到尼泊尔徒步探险,他们发现了这个喷涌而下的瀑布,立刻被吸引,却很不幸坠入其中。雨季时节见到的瀑布,水流湍急,巨大的力量从上至下冲刷进洞穴,水雾氤氲在上方,偶然间阳光射下,有机缘便见到了彩虹。拍照着实不容易,最佳的观赏角度,脚下却全是泥泞,我身手并不矫健,险些摔得踉跄。色悌河峡谷公园是博卡拉老城区中一个知名的景点。河水将石灰岩的山体劈开了一个深而长的峡谷,峡谷的上方,建有一座O型的景观走道。今天来祈福的旅人络绎不绝,转弯处,一位长者正用尼泊尔语和他们交谈。有中国游客经过,他把兜里的钞票仔细地翻了翻,取出一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肉粉色。“毛泽东!”“我知道‘毛泽东’!”他每日看着融化的雪山水从走道中央日夜不停地奔涌而过,此时却兴奋地像一个初尝雪糕滋味的孩童。不得不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而取消Damphus山健行的行程,无法登上山脊一窥鱼尾峰的姿容,只好作罢,悻悻返程。我们和苏阳商议了Plan B,他决定带我们去博卡拉的私人景点——洞穴。尼泊尔是户外爱好者们的天堂,洞穴体验相比徒步、滑翔、丛林体验等耳熟能详的项目来说流传度并不广。第一次体验,苏阳选择了一个难度系数稍小一些的洞穴。45度角的入口望得见黑暗,从碎石堆砌的洞口往前行进二十米,道路一分为二,一边平缓一边险峻。险峻的地段我开始双手双脚并用。出口在上,仅一个十二岁小孩大小,我把背包直接丢给苏阳,在他的帮助下野孩子成功出了洞。第二次体验,苏阳选择了一个货真价实的蝙蝠洞。因为缺乏专业的攀爬工具,所以未行进到尽头就得原路折返。洞穴上方挂满着密密麻麻的黑色生物,苏阳告诫我不要用手电照射,蝙蝠靠侦测声波来活动,虽说看不见光,但光线会吸引潜藏在洞穴里的小虫。之所以蝙蝠遇光会蠢蠢欲动,原因是受到了美食的诱惑啊。博卡拉丰富的水资源给尼泊尔带去了多样性的地理地貌。然而,拿着民主的标枪和强权作斗争的尼泊尔人民,却遭受着水资源短缺的危害。听人说,生活的美和生活的磨难本就是骨肉难离。靠着光和氧生活,拥有信仰,但没有拥有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那种无奈感是硬、深、厚的,但当下又都束手无策,装作适应装作唯唯诺诺,祈求自然和神明替他们分忧替他们嘲讽,来年才会有软、浅、薄的梦境做支撑。我想孤独的嬉皮士,应该会来到这。头戴花环,背着一把旧吉他,铁罐里有着速冲咖啡,布包里有着布鲁斯音乐,可以与见面的人谈论朴素的思想、爱与和平。他们热爱生命和大自然,应该会选择徒步,在山林深处安营扎寨,看雪山日出,乘坐一次滑翔伞,自由自在。不单单是他们,其实很多人都冲着这些而来,我们的行程里,自然也少不了这些。凌晨三点半约看雪山日出,导游苏阳早早的就敲开了我们的房门。他背着包站在门口,越过妈妈的视线径直看向了我。“外面下着雨,去看日出吗?”还没等我开口应下,苏阳斩钉截铁的说,“去吧!给你们十五分钟!”车子踏过小镇狭小而泥泞的公路,往山里前去,一点一点,不带一丝犹豫。张晓风的《到山中去》有一段这样的描写:这样的日子已经是盛夏了,但那宁静温和的早晨,淡淡地像溶液般四面包围着我的山间的阳光,纯粹得只剩下蔚蓝和青白色的天空和云朵,只让人想到柔美的春天。一样是盛夏的日子,一样是宁静温和的早晨,而取而代之的却是滴滴答答作响的雨水,它们敲打着车窗,敲进许多人的梦。我们停在半坡便不再往前进了,司机将车子熄了火,他和苏阳热切的交谈着。他说,他知道一个绝好的观景点,在山顶。我们欣然同意前往。于是他下车领路,一行四人打着手电,冒着凌晨四点的雨,亦步亦趋向着山顶进发。山顶上有一处人家,卖热茶和彩线织成的手工毯。这里屋能遮雨,食能解饥。屋主人还未开张,但见有客人到访,于是在陈列架上取下毯子给我们披在身上。远处,被雾气夹裹着的淡紫色山脉,还看不出雪的痕迹。苏阳指了指山脚下,说我们所俯瞰着的,正是来时的路。妈妈起身去了两趟厕所,苏阳站着打了一通电话,我百无聊赖的坐在藤椅上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觉得此刻,该把时间交付于等待。十几岁那年一家人曾一起登黄山,那时我们在山上留宿,准备第二天一早起来看日出。凌晨,爸爸睡眼惺忪的叫醒了沉睡中的我。“外面可能要下雨。”他这样担心。一股没来由的冲劲驱使着我披上雨衣揣上相机哆哆嗦嗦的就往冷风里跑。数时间,数到天逐渐开了,数到雨水不再顺着头发滴落,数到孩童的哭声小了弱了,他疲惫的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数着数着,数到最后,却还是什么也没有。爸爸轻轻地拍了拍我,无缘,但幸好,我们都没有因为潮湿寒冷而大病一场。我笑言,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两个小时之后,屋主人翻出一幅收藏完好的画卷走到我面前,她表示遗憾,天晴时这里的景色应该是像画卷上这般琦丽。做着小本生意的她每天总是会接到许多游客打来的电话,今天可以看到日出吗,大家总是这么问。可天气有它自己的运行方式,你任由它,也就捉摸不透。有时云层薄,一晃太阳就出来了,有时山川清晰可见,一晃却又弥漫起了雾气。许多人一次次的问,一次次的来,而又一次次的失望而归。屋子里蒸腾起热茶的水汽。屋主人双手合掌,祈愿我们第二次再来时会有好运气。苏阳低头看向我手中的画卷,他突然说,翻过这座山,对面是西藏。我举起相机拍下了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它,痴望着,在彼端,忽然思念起了家乡。一个澳大利亚的背包姑娘坦言,博卡拉,是她梦寐以求的滑翔伞圣地。这个姑娘喜欢独自一个人旅行,带着几件简单行李,曾在郊野露营观星,也曾在山间瀑布一泊两食。她酷爱极限运动,滑翔伞,是始终如一的坚持。她曾在滑翔的过程中,享用过早餐和午餐,并把这些壮举用gopro仔细的记录了下来。从滑翔俱乐部到滑翔区的半个小时车程里,她分享了自己的旅途故事以及那些惊心动魄的照片。与车里大部分兴奋异常的旅客不同,我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心心念念了多次的滑翔伞之旅,在即将实现的当下,竟因为难以置信而不知所措了起来。一个壮硕的尼泊尔男子坐在我的身边。他反复擦拭着手中的墨镜,一路沉默不语。几分钟后,他把墨镜随意的别在领口,从包里拿出几张薄薄的“滑翔伞注意事项”,示意我阅读并签名。我问,“你是我的教练吗?”他戴上了他的墨镜,点点头,而后指了指自己训练有素的手臂肌肉微笑着对我说,“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博卡拉的湖滨路上分布有大大小小的滑翔伞俱乐部,比较著名的两家分别是Sunrise和Blue Sky。酒店前台帮我们预订的,是一家名为fishtail的俱乐部。加上刻录光碟的20美刀,一次滑翔之旅的要价合计约800人民币。为安全起见,俱乐部会建议旅客在飞行过程中不携带相机和背包。如有不参与滑翔的同行者,俱乐部的工作人员会统一接送其前往落地地点,与滑翔者会合。虽说报了名,但具体能不能起飞,还得依据滑翔区的天气来决定。所幸天空在断断续续的几场落雨之后放了晴,风力刚好,能见度也不错。我的尼泊尔教练本在拉开车门的当下,感叹道“Wow!Lucky day!”他背起背包,带着我往斜坡上走,率先做起了准备。首先要做的是将伞绳松开,而后将伞翼呈“一”字型平铺在斜坡上,调整伞绳的位置,使其为“Y”形的分叉形状。本在我的腹股沟处拴上了安全扣,安全扣连着肩带、胸带、腰带等等的背带环节,在我的身后形成了一个结实的“L型”座椅。本随后也穿戴整齐。他递给我一片口香糖,告诉我,放轻松,一直看着前方,拼命跑。一切就绪,他喊道“RUN!”这个单词突然在我的脑中被强制性拆解,“R”“U”“N”重新组合排列,一束烟花炸成了好几朵,我不知道该看哪一朵,也不知道该追随哪一朵。脑子瞬间混沌的不可方物,可身体已经自觉行动了,我只顾着奔跑却忘记了直视前方,思考不在同一个频道,以至于犯下了严重的错误——回头。双脚立即被伞绳死死的缠绕住,难以挣脱的负重感使得我不听使唤的跪倒在了斜坡上,连着翻了几个跟头,也弄脏了才穿过一次的牛仔裤。本牢牢地拽住了我,这意外的情形把我们都逗笑了。我一边笑着一边道歉,而他却并不在意。松开安全扣,帮我摆脱伞绳的束缚,他转身从背包里拿出一块洁净的手帕和一瓶矿泉水。我这才发现一裤子的泥泞,朝他摆了摆手。本走到了我的跟前,却开始仔细的帮我擦拭。我们分光了剩下的矿泉水。本提醒再三,一直看着前方,拼命跑,拼命跑,拼命跑。第二次起飞果然顺利了许多。在倒腾了半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离地而起,顺着风的轨迹倾听万事万物温柔而雀跃的声音,翱翔在这个宁静小镇的上空。本哼起了一首尼泊尔的童谣。我在异国他乡与憧憬着飞翔的小时候,撞个满怀。越往高处视野越开阔,本问我,“你准备好了吗?”顾不得反应了,一瞬间我已在天地间急速的上升,下降,并且旋转。失声尖叫都是美好的体验。“在风云变色眼前浓雾密布的当儿,沉默地抽离还是不计代价拨开云雾更为恰当?”在《时装时刻》里读到黎坚惠的文字,她认为这值得共思之。这世间本就浊乱,魅惑欺瞒,荆棘横亘;换一种角度来看,这世间也本就广阔,蓝天白云,浅草芳香。眼前的道路,往前一步等于离边缘更近了一步,如果到此抽离,折返之路会令人停滞、困扰。对已知能有耳目一新的感受甚至能够推翻既有定论,我被推向一个叫做“渴望”的漩涡。跨越边缘的勇气会复得怎样的光景,会与怎样的人相遇,会与怎样的人交流,又有怎样的人能够引领我前行,我的渴望即渴知。从博卡拉到奇特旺国家公园,开过的路像是在越野。尼泊尔人从印度进口来粮油副食,必经的就是这条漫漫长路。低海拔给奇特旺带来了燥热的天气,未被工业污染的小地带,拥有着极为丰富的动植物资源。河边升起炊烟,象群嬉戏,傍晚是观鹿的好时候。忘了带长焦镜头,就用手机的摄像头对准望眼镜,拍摄进程一度艰难。对岸的鹿三三两两,远距离看到的只是一个又一个忽闪而过的难以辨认的模样。这种时候对于苏阳来说是稀疏平常,他带团经验丰富,一边讲解一边帮忙给准备在河边野餐的旅人生起火来。我走到个小土堆上,试图捕捉河上落满余晖的灿烂瞬间。几只野狗围着我讨食,它们在我身旁悉数坐下又站起,而后各自占领高地,用前脚刨出了一个个不规则的小土坑,身子自然地盘成一圈,开始休憩。成群结队的鹿出现在对岸,生于城市的我,此刻安于乡间。像是每个雨水潺潺的时候,都好似住在乡间。闲云风吟,春光炸裂。自然乡间不都是灿烂的,也有酷热难耐时流不完的汗水和电力不足导致的数不尽的黑暗。这些都是未经过多雕琢的生活状态,既然在此停驻,就应该更贴近自然。纳拉亚尼河发源于喜马拉雅山山区,流经尼泊尔中部,到达印度北部之后,注入恒河。这里是恒河鳄和泽鳄重要的栖息场所,旅人们可以乘坐独木舟,探寻河中沙岛上张着血盆大口的生物。最可惜的还是雨季,水涨船高,顷刻间就可将沙岛淹没。到达对岸向导即刻下船引路。雨水打落了花打湿了叶,渗透进泥土、枯枝与芒草中。丛林的气息增强了我的嗅觉与听觉:我畅快而又贪婪的大口呼吸着;沉重的马丁鞋踏过温暖潮湿的土地,每行一步,听得见脚下玉碎般的回响。“当心水蛭!”“快看!那儿有野猪!”向导先生的方向感和观察力一向敏锐,靠着丛林间或深或浅的脚印和几声或远或近的低鸣,甚至仅靠着石壁上的苔藓和流水,他便能摸得清生物的栖息规律。船夫也跟着我们一同徒步,他走在队伍的最末。他放慢脚步兀自在“杂草”中采摘着什么,渐渐地攒起了一大捆。“你在采什么?”我好奇心使然。他仍在丛林中仔细搜寻着,待到手中之物接近最大承载量,他缓缓作答,“蕨菜。”尼泊尔人喜食咖喱,采用炖制,新鲜的土豆、蔬菜都是其中的不可或缺。雨水和和风带来泥土的香气,生长在此的蕨菜吸收了足够多的养分,能够中和咖喱的辛辣,口感清香甜糯。它一路随扈,知识匮乏的我却并未发现其本尊。收获并不基于人为的播种、施肥——那是企望与自然发生紧密连结的一种生存需求。大可将它看做是一种恩赐,是自然给予的惠顾。在罕有人至的丛林深处拍下这张成年猴子的照片实属偶然,回去之后把照片放大来看,这才惊觉镜头下一个幼小生命的存在——猴子正怀抱着幼仔。辨认不清性别,但却能感知到物种之间的灵力,我们处在同一个空间,安于这种不用言说的默契。第一次亲眼所见如此巨大的一只野生鳄鱼。妙境天成的洞穴成了它的藏身之处,它本能地察觉到我们在靠近,像波塞冬的三叉戟,它的武器是獠牙。无处逃遁,它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每一寸黑色的外皮都拉出了预警,也不做攻击,只是低声嘶吼着。苏阳慢慢移步到洞穴旁,我和妈妈屏息凝视,却都不敢再靠近。他接过我的手机,挺身而出记录下了这凶险的时刻。后来再把照片传给他,他直言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当下难免也会害怕。人们常说亚洲有两所大象幼儿园,一所在斯里兰卡,另一所就在尼泊尔的奇特旺。早期的资料中曾有着“奇特旺为维护猎场而保留了森林和疟疾肆虐的沼泽,使得人类的进入和随之到来的破坏降低到最小。”的记载。由于野生动物的数量仍在不断锐减,当时在位的马亨德拉国王便宣布其为皇家保护区。奇特旺的大象繁育园区,首要任务即是为了保护,其次才是驯养。驯养从小象就已开始,它们学习听从训象师的指挥,从而可以绕开树枝以及障碍物,过程中并不需要与自己的父母分离。为了能够身临其境感受丛林深处的美妙,奇特旺的骑象探险已经成为了一大旅游热门。我们登上与大象几乎等高的阶梯,一人占据象背上木制或铁制的四方座椅的一角,象夫用语言和弯棒与大象交流——这预示着我们的Discovery探索之旅即将启程。白斑鹿是国家公园中最常见的动物之一,从颈部到臀部分布有点状型的白斑,因此又得名为花鹿。它们藏匿于丛林中,以草、树叶、浆果为食,身手敏捷,像是一个个旋转跳跃着的苏格兰精灵——Brownie。传说中,生活在森林中的Brownie总是身穿一身棕色的衣服,你若在夜间遇到它们,千万记得对它们好一些,这样它们会为了报答你而免费为你做家务。与希望和人类和平相处的精灵所不同的是,这片丛林中的小生灵对人类是抱有警惕的,但见是大象经过,它们就只是好奇地抬头张望。那长而尖的鹿角如同划破暗夜的羽翼,坚硬而又威风的竖立着。我被它的美貌所惊羡,一度以为它是一只美女鹿,但它原来是美男啊。曾在中国因肆意猎杀而灭绝的印度独角犀,早已被列入《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的名单中。它们以芦苇和细树枝为食,觅食活动多集中于清晨和傍晚,在这个时候临近沼泽地,你还可以看见它们泥浴的身影。大象一步一步朝着它们的栖息处靠近,独角犀甲胄似得皮肤渐渐看的清晰,象夫做了一个“停”的动作,而后示意我们可以观察与拍照。一头独角犀率先进入“浴池”中,壮硕的四肢深深的陷入泥沼,它本是行动缓慢,此时就更如静止了一般,任凭牛背鹭扑棱棱的落在它的背上,为它清除“盔甲”中的顽虫。另一只独角犀闻讯而来,也想着参与这场黄昏中的盛会,这个心平气和的“愣子”不再悠闲的觅食,它显然加速了脚步——渴望得到牛背鹭的青睐,从而分得一份羹。转过沼泽地,一大群豚鹿也正在觅食。那实景真叫人出神,鹿群平踏着旷野,水洼中竟是明亮的折射,青草和树叶都在风中微颤,有雀鸟疾掠而过,光斑绰绰如萤。大象此时却闹起了脾气,头顶的树枝被它一鼻子粗暴的折断,它的肠胃也许早就开始叽里咕噜空空喀喀,索性就赖着不前进。象夫弯下身来和它交流,请它求它,用弯棒轻敲它的左耳,再轻敲它的右耳,可伊充耳不闻。象夫再三催促,它却再度折下了一段树枝,玩笑般的扔上我们的座椅。直到和它分离,它还是一副不配合的模样,向着我喷水,一看就知道,给气的。“大象”其实源于希伯来文“Aleph”一词,在梵文中,它有“拥有一只手”之意。因为它的创生出自梵天之手,所以印度教和佛教把它视为难以驯服的一种神兽。生活在东南亚的大象早年被当做驮运物资的交通工具,而随着旅游业的发展,大象的使命起了变化,它们开始作为旅游观光项目为旅客提供服务。2016年年尾,上海的青年小超和女友一起深入泰国境内,为揭露大象旅游业的黑幕而进行视频拍摄。短片取名为《黑象》,短短的9分钟,我却数度哽咽。按下搜索键,“惨不忍睹的泰国象背——最心碎的凹痕”、“泰国大象旅游业背后的残忍真相”、“泰国免签延长,答应我不要骑大象好吗”这一系列看似危言耸听却实则触目惊心的新闻标题比比皆是。人类跨上象背,跨上脆弱的脊梁,将难以驯服的天性困守在铁链之下。古老的文化中,僧人驯服大象使用的绳索和刺棒分别代表着心境专一和透彻的感悟,然而文化内涵逐渐消亡,棍棒、镰刀、枪弹开始蚕食着它们敏感的神经,日复一日的工作压迫出难以磨灭的伤痕,本是70—100岁寿命的生灵,可能会因为疼痛、窒息、饥饿、身心抑郁而提早进入死亡。然而生意人的嘴脸是险恶的,他们不会告知你每一场表演背后的真相,以至于你我或多或少都曾成为了“帮凶”。比起泰国大象旅游业的惨痛现状,尼泊尔的大象则会尽量避免商业化:建立象群保护区和繁育园区;开展大象节;让游客有机会帮助大象洗澡……总之一切都以保育为主。但在尼泊尔境内,现在几乎遍寻不到野生象的足迹了,搜索词条中还是会出现几年前“尼泊尔大象过劳死”的新闻,所以这更像是基于血的教训才做出的决策。从骑象是“Must-Do”到不骑象是“Must-Do”,这条转型之路,悠远而漫长。所幸的是,政府的扶持以及人们对于动物权益意识的提升,使得泰国的大象旅游业也正朝着保育的方向发展。以大象自然公园为例,大象和游客之间“服务者”与“被服务者”的角色就互相颠倒。大象的存在并不是作为“工具”而是作为“生灵”,它也有自己的生活习性,而你将融入它。《Dancer in the dark》,是丹麦导演Lars von Trier于2000年拍摄的一部电影作品。影片讲述一位为了给有先天性遗传疾病的儿子动手术却不可避免的走向死亡的捷克“疯女人”的故事。“它象一把喙嘴的铁钳一样紧紧地咬噬着我的灵魂,吞没在泥沼的郁闷与黑暗中,不得呼吸,却可以在劲舞中凄然地洒着泪水,来自天际的空灵而又激情的嗓音竟可以将生活的无奈与悲苦,甚至是希望与美好娓娓道来。”我喜欢豆瓣网友韩兮的这一段评论。回到混杂着尘土和雨水的加德满都,意味着旅程的终结。猴庙是这个河谷中最古老的遗迹,金碧辉煌的庙宇承载着许多佛祖的传说。这里的猴子早就适应了当地的环境,雨天里也会在人群中到处蹦跶。摩托车的轰鸣被雨水无情地盖过,头顶悬挂着的经幡交织错节,我们在猴庙的顶端俯瞰这一座雾蒙蒙的城。沿路曾瞥见顶着盛食物的竹筐闲庭信步的妇女,而处在高处,芝麻大点的人则早已望不见了,目光所及,只有低矮的小房子砌着墙砖的红。经过猴庙中的几处颓败的古迹,苏阳无奈的苦笑。两座对称的佛塔在顷刻间倒塌了一座,足以可见那一场8.1级地震的强大威力。地震使得尼泊尔损失了一大半的中国游客,加德满都著名的世界文化遗产杜巴广场上三分之二的建筑物都遭到了破坏。它带来的影响是显著性的、毁灭性的,但那却并不是完全性的无法修缮。时隔一年,你在巴德岗的杜巴广场上闲逛,机器声依旧。一栋栋建筑用10余根的长木棍撑起,旧瓦之上添新瓦,历史古迹的重建工作可未曾久耽。我们在尼泊尔曾进行过印象深刻的两次对谈。第一次是在博卡拉的中国餐馆,我们仨人点了一桌的中国菜,司机小哥也上座,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与我们在饭桌上交流。他总在回避我们善意的邀约,原因是作为一名地地道道的尼泊人,仍是保留着家族中手抓饭的食用习惯。热炒的菜肴对他来说是难以适应的,一丁点儿的青椒炒牛肉,足够让他一整晚都不舒服的歪着。米饭和茶水总是最先准备好的两样,我渴茶他思饭,几个回合过后,胃里涌动着一股暖流。他掏出手机,展示了他candy crush的显赫战绩。并没想到以这种方式江湖会友,高手过招,言语是心心相惜的,并不激烈。博卡拉的香格里拉酒店,种着一大片的向日葵花田。餐厅设置有露天桌位,每两个桌位上方均有风扇,夏日的傍晚,风扇转动可以驱赶蚊蝇。沿着游泳池看着雪山,我们和苏阳在觥筹交错中聊家庭、民生和政治,像是相见恨晚的知心老友。后来愈聊愈晚,雪山隐遁于云雾,星河一泻千里,洒进暗黑的泳池水中,泛起阵阵波纹。有时候网络无法展现人们真实的复杂的内心,没有了眼神与动作,交流多了几分猜想与虚幻的成分。面对面的交谈不是秘密性的,它是信息自然而直观地呈现与获取。两种文化和生活形态在桌面上敞开了心胸的碰撞、燃烧,同样是言语,则可以快速产出符合心灵价值的见地。第二次的对谈模式从博卡拉一直延伸到了加德满都。在加都的最后一晚,晚饭后的例行对谈被楼下嘈杂的音乐声一次次的打断。“那是印度人的歌舞。”苏阳带着我们下楼,向我们解释。细心观察,参与这场歌舞集会的伙伴们其实来自不同的国度,男人女人,小孩成人,都跟着音乐而忘情律动。酒店会突然停电,但是生命不息,那么歌舞则不止。大不了相互碰杯,用“Cheers!”把一时的尴尬转化为欢声笑语。电影里疯狂的捷克女人在接近失明的黑暗中歌唱。“在音乐里一切都是美好的。”那是她对残酷生活的自我排遣与反击,支撑着她击碎对看不见的绞刑架心生出的恐惧。比约克在晃动的镜头下歌舞,走向死刑室有107步,她颤抖、反抗、尖叫、哭泣,她迈不出去一步,直到将它理解为107个节拍。她始终相信她所歌唱的是倒数第二首。而在她的生命戛然而止的时候,帷幕落下,荧幕中打出了一段撕破人心的台词。“他们说这是最后一首歌。他们不了解我们,你想想,要是我们想这么做,它就是最后一首歌。”所幸无论拥有何种不便或是遭遇何种重创,这个国度中的人们都仍在积极的生活,快乐的歌舞。信仰的给予让人们冲破了宿命的轨道而行进,希望和期待就算濒临破灭,但至少还是抱有希望。生活未到最后一首,因此再多惨痛的黑暗也都还会翻篇。我的这些年,读读书、刷刷剧、写写报告考考试,然后带着对泡泡糖般的缤纷世界的好奇与思考,几乎不间断地行走。行走匆匆。忙碌填满平淡生活的每一个尚未被填满的角落,我欣喜的察觉向上力量所给予的改变。终于决定打开文档开始平心静气的回忆与书写,将脑海中的那些美好、疯狂、深刻与不平凡统统化为炽热而可见的文字。毕竟旅行啊,它从来不是我一个人的故事。写作与表达,也依旧会使我感到快乐。我极其喜欢森山大道的摄影作品,无章法的构图以及简单粗暴的颗粒,带有强烈的压抑情绪与任性的个人色彩。老先生游走在市井里,眼光独到而锐利,他打破惯常的美用千奇百怪的视角和这真实世界对话。在离开尼泊尔的第42个日夜,我偶然读到他写下的一段话,摘自《迈向另一个国度》,“我们终此一生都得迎接最后的大限之日,无法回头,因此当下根本无需介意年龄,只要努力、任性地活着就好,生命的滋味就在于此。”长路迢遥,遵循内心的真实记录,也和这世界谈一谈吧。余后的日子终将努力、任性地行走。烦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