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去斯洛文尼亚,好像就是两分钟内的事儿:一星期前的一晚舍友突然冲进门来,“有人要去斯洛文尼亚爬一段阿尔卑斯山,Lake Bled旁边的Julian Alps, 一起跟去吧”,我看她一副已经兴奋得迷了心窍的样子,便只好放下手头事由,打开狗哥,进入图片,输入Julian Alps Fall,又输入Lake Bled Fall. 色彩缤纷的秋季山林湖泊瞬间映入眼帘,红橙黄绿,鲜艳欲滴,的的确确正是我挂念已久的秋景。回头与舍友相视一笑,斯洛文尼亚,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早已倦怠了维也纳的秋天。维也纳明明身处北地,秋季竟也如深圳亚热带的秋天一般无聊。叶子非绿即黄,天色非黑即灰。看着美国学校里的朋友们在社交网络上铺满明尼苏达的秋色——整个校园红红火火如烧起来了一般,不能不心生嫉妒。期中考后的这短短数天假期,我本来无意出游,只打算待在城里好好把买了票的音乐会听完,可是眼前突然有了这体验心心念念的缤纷秋色之机,即便只能在音乐会间见缝插针地玩上两三天,无论如何也要匆匆一游。
考完期中考的第二天,我们便摸黑起早踏上旅途,乘火车从维也纳到斯国首都卢布尔雅那。车程大约六小时。列车从维也纳出城,一路向南,过森林,穿山谷,沿着穆尔河畔逶逶迤迤,至格拉茨。还未至传说中的阿尔卑斯山,光是这一段的景色,就已经令人又惊又迷,往返两程我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看了个把小时。窗外时而是云雾袅袅层林尽染,时而是绿草如茵田园放牧,还常有素湍细流伴着火车一并奔流向南,颇有生趣。等过了格拉茨,离奥斯边境就不远了。与舍友插科打诨,吃吃睡睡,又消磨了两小时,进了斯洛文尼亚,再看窗外,景色又不相同。伴行的河流变成了奶绿色,白白的一看便知是夹了阿尔卑斯山上的矿物质。山也不再平缓圆润,有些异峰突起,有些怪石嶙峋,长的树也大多是常绿的针叶林木。火车偶尔也掠过些村庄、耕地与葡萄园,光景明显与奥地利有所异同,却与今夏看到的不少意大利田园并无二致。
待进入卢布尔雅那,时间已过了下午两点。六小时火车听起来可怕,其实却一点不疲累。于我来说,不过是两小时补觉,两小时景观小火车,再加两小时和一个志趣相投、活泼风趣的妹子闲谈。回程更是奢侈,觉补够了,我们索性坐上餐车喝啤酒南瓜汤,一路喝回维也纳。
卢布尔雅那给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从火车上下来,我跟第一世界发达国家来的妹子都震惊了。眼前的车站低矮破旧,说这是广深线上的樟木头石龙车站,估计都抬举它。一介首都火车站,却不过寥寥数条铁路,上面停着的火车也有欠风度,车皮不是布满涂鸦,就是斑驳零落。这种欠发达的印象在出火车站后并没有得到改变。从火车站到青旅的十分钟步程里,我反反复复的跟妹子念叨,真感觉像是回了中国内陆的二三线城市,路边要是再来个烤红薯烤板栗的小摊儿(后来我们的确在格拉茨见到了烤板栗烤土豆,满街都是……),香味一散,那简直绝了。虽然我早知道斯洛文尼亚在南斯拉夫时期曾是我社会主义战友一枚,但想想仅仅因为曾被同一个政权理念所统治,一个相隔几千公里文化宗教全然不同的巴尔干国家,在去社会主义后二十年,仍能给我如此直观的社会主义之家的亲切感,还真是有点可怕。
(卢布尔雅那市区的旧房子。房子看起来久经失修,竟然还有人住)
(随处可见的涂鸦)
等走到青旅,又是一个小震惊。这次在hostelworld上订的位于Metelkova区的青旅Celica Hostel曾经是一座监狱。后来我们从青旅的小博物馆里读到,这座监狱在一战前就存在。在其后百年里,斯洛文尼亚被几经易手,监狱所属也从哈布斯堡王朝变成南斯拉夫王国,二战时期这里是轴心国的战犯营,战后又成为南斯拉夫联邦下的警察局。斯洛文尼亚独立后,监狱被弃之不用,等待拆除。卢布尔雅那的文艺小青年们坚决反对,与政府几番抗议交涉,当年的监狱又成了文艺涂鸦区和青年旅馆。青旅里面装涂的很舒适漂亮,但不少房间扔保留了当时监狱的牢门,房间也小的可怜,窗户不过两个巴掌大小。我们住的三人间就有个大铁门横亘在新门和房间之中,把我们兴奋坏了。晚上躺在床上想想百年来多少罪犯,纳粹下的平民,战俘,政治罪犯曾躺在与我相同的位置,或许受冷受饿,或许被折磨后垂死挣扎,感到毛骨悚然之余也为这历史的诡谲叹声连连。
(自以为是的给照片加了模糊效果以为这样会比较贴近吸大麻的hipster文艺青年感哈哈哈)
(墙背后的房子就是celica hostel)
从青旅出来我们决定去赶一家青旅前台姐姐推荐的叫Spajza的本地餐馆的lunch special,4点结束供应,11欧吃一个five course meal,吸引力实在是太大。我来欧洲这么久,大餐还从没吃过five course的呢!事实证明这是一个相当明智却也坑爹的决定。明智在东西是在太好吃,我吃到了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吃过的最好吃的烤河鱼和最特别的加了姜的芒果芝士蛋糕。烤鱼火候得当,皮焦肉嫩,简直都有国内重庆烤鱼的风范了,刚好妹子美国人吃不惯河鱼的腥味,我乐得顺水人情把她那份也全权包办了。坑爹在five course meal吃了我们一个半小时,等从餐馆里出来,约莫六点,整座城已经全黑。
(老城日落假想图,这其实是我第二天清晨拍的照片P出来的)
天黑了也得硬着头皮接着玩儿啊,我们行程紧凑,明天还打算赶着早上的巴士去布莱德湖爬山呢。出门前问了青旅姐姐,卢布尔雅那城堡开放到晚八九点。于是我们出了餐馆,拖着满肚的红酒白酒烤鱼烤牛肉蛋糕,便向位于山尖上俯瞰老城的城堡发起进攻。
整个城堡之行,从爬坡开始,就把我们吓个半死。明明是通往城堡的正路之一,但坡旁没有路灯,没有光源,只有黑黢黢充满威胁感的树林。好歹打着手机手电双腿发软的走到了城堡,却发现城堡君的style好像也不太令人心安啊!
(基本没有P过的钟楼,自带绿光,上面还有阴森的树影)
(城堡内则是红光style)
这种阴森诡谲似乎就是城堡的风格。事后我与妹子一讨论,还蛮庆幸这次夜游,感觉看到了城堡的真实性格和想要给人看到的一面,没有了幽光,白日之下的城堡估计不会如此个性。卢布尔雅那城堡在上世纪经过了大规模重修,如今是一座历史遗迹与现代翻新相结合的成果。除了诡异的打光以外,建筑里还有各种暗黑现代的装置。
暗黑如这货。设计师在旧时城堡监狱的铁门后面装了个很小的多媒体屏幕,离铁门好远便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可怕嚎叫,等凑近铁门上的小窗户看,不是看见有囚犯在哭号,就是看见囚犯缓缓走到窗前瞪向窗外于你四目相对。配上嚎叫简直毛骨悚然的要死。
又如这货。城堡内有一个艺廊,其中有间暗室一般,里面黑幽幽的,还飘出人声。我们一开始都以为房间大概通向音乐厅什么的,有合唱团在里面练唱。结果走进暗室,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又吓得屁滚尿流。原来是一个art project. 反正我是不知所云,总觉得这作品像是漫画虫师里的虫,得治。
现代如这货。设计师保留了原来的碉楼,但是用裸露的钢结构在底下做支撑,还加上了中庭天井。
博物馆里的零钱坑。光影折射效果激赞。
还有我最喜欢的旋转楼梯。密集螺旋的形状像蜗牛又像耳蜗。
在监狱青旅和阴森城堡之后,一旦确立了卢布尔雅那暗黑诡谲的第一印象,我们便看哪儿都觉得不对劲。比方说Butcher's bridge就是很奇怪的存在。屹立在桥头内脏被挖空露出肋骨的青铜人形雕塑,桥栏杆上的内脏与怪兽头青铜装饰,桥两边却又还挂满了爱心锁,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再比如说这扇我们偶遇的大教堂的侧门。图片不太清晰,门上是几位教宗手拿权杖向下凝视着受难基督的青铜浮雕,有谁会只把教宗的头雕成立体身子却是平面然后让门乍看起来像是一堆浮在半空中的头和底下横卧的一具干尸的?
虽说在城堡受了惊,第二天一早我们还是擦干屁股天未亮就出门了。卢布尔雅那半天足够,我们打算在踏上去Lake Bled的早班巴士前花两个小时把剩下的几座桥和两个教堂转完。
最有特色的当然是龙桥了。手机照相渣,怎么P似乎都P不出青色的龙,红色的屋顶,远方青黄相接的大教堂之间的色差对比感。
假装特有老照片历史感,其实是因为手机质量渣,图照糊了,只能黑白+模糊处理一下lol
龙与另一方向喷了涂鸦的房子也形成了很有趣的色差对比。
似乎还有鹰。鹰的表情似笑非笑,很像港版封神榜电视剧里的雷震子啊。
上图左边一连串拱门的背后便是中央市场。不到七点摊已经摆的七七八八。远处山上伫立的就是阴森的城堡哦!
在河边来回走了两三圈,我们便心满意足的前去火车站搭巴士赶往Bled了。卢布尔雅那大半天时间果然足够。第一天见它古怪与它生分,第二天却渐渐喜欢欣赏起它这独特的暗黑风格起来。在循规蹈矩沉稳端庄的大日耳曼区生活旅行了两三个月,我早已有些文化建筑审美疲劳,来卢布尔雅那还真是恰到时候。每每来到新地方发现始料未及的新风物总是令我兴奋异常,觉得自己真是赚到了,满意地直哼哼,哪里知道这跟我在Bled收获的大惊喜比,不过蝇头小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