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写一个朋友。我忘了他的名字,不过请原谅我所有对他的冒失的描述。可以提供的信息是,他不懂多少人情世故,就像不知自己何时清醒,他执拗自私,他聪明愚蠢,他知道不少道理,也因此痛苦。对眼前的所有他心知肚明,他经历得失也阅人无数,他衣衫褴褛也富丽堂皇,他不喜欢太多的东西,因为他曾经喜欢过太多的东西,他知道人们总是对未知有着这样那样的嫌弃和逃避,所以他学会了一点点可怜的包容,懂得一丝丝的忍让,他自己曾经对这些那些有着主观也狂妄的认识,他认识也愤恨过自己的主观,他决定做一个有脑的人,于是在这样一个无脑的社会里他备受煎熬。他不会有太多的领悟,但他善于创造自己的特点,曾经他逃避过思考,现在他更善于实践,他在鲍勃迪伦的旋律里走过这样那样的路,在语言和实际里寻找这样那样他所熟知的美好。他有不错的圈子,却没有太多的朋友,他有太多话要说,却畏畏缩缩,他的瞳孔曾经仔细窥探过这个世界,很早的时候他无感于这个世界,现在他觉得自己应该并且已经是热爱着生活的。他读过一些书,对这个世界有自己的认识,所以他也有着一些特别的思想,他有些幼稚,因为他总是把问题的思考停留在一个自己意料之外的浅层次,他尝试了太多的领域,但总是浅而辄止,故此他知道自己终究难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尽管如此,他依旧没有放弃向光和热靠拢,他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更多的时候他不愿意想更多让他舒服的东西,尽管他一直在努力追求美好,他善于给自己创造痛苦、悲观和质疑,有时候他是个百无一用的人,有时候他却强硬又善于防卫。他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一无所有,他在努力学会失去。有时他做的很好,有时他力不从心。他想写故事,他想听故事,半年前落日下一个海浪拍打在礁石上泛起白浪遮蔽远海深蓝,他知道自己该上路了。他为自己做着种种的努力,这是我们值得肯定的。五年前他在赶路,最近的两年他学会了走路,最近的一年他学会了以男人的方式走路,说真的,我为他感到骄傲。认识他不久,我知道和确定的他会走去更多的地方,他一个人旅行,以一种独立的方式告别自己的早期青春,他用种种华丽、浪漫和有效的方式分散他悲伤的注意力,他是聪明的,和很多聪明的人一样有着一种强烈的扭转困境和fix it的意识。他是个固执的家伙。我和他不一样,如果说我是纯粹的旅行了,他就是修行了,他研究过他的目的地,他熟悉他要去的地方,他知道路线,也知道自己的计划,更知道怎么在路途中保存财力和精力支持自己。我和他是在旅途中认识的,像很多初次来兰卡的朋友一样,科伦坡是他的第一站,对我也一样,在这个城市他原本没有做太多的停留,因为我了解他肯定不大喜欢这样发展不算慢却喧闹人潮汹涌的首都,唯一能吸引他驻足停留或许只有加勒绿地附近的那片海滩了。事实上他也就真的把三天里多数的时间浪费在海滩上了,加勒绿地很漂亮,我去的那会儿草是绿的,记忆里它是从刚刚的枯黄里解脱出来露出一点点绿色的苗头的,不知是黄昏的原因,还是因为滨海盐碱过重的原因。当他在绿地和海滩上浪费时间的时候,我恰好也在海滩边停留,我还去了一些潜伏在城市边边角角的寺庙和遗址,我还去了SOUTH BEIRA LAKE湖畔和一些其他的细碎的值得停留的地方,无非走走看看,拍完几张照片就什么也不记得了。科伦坡是一座向前奔跑的城市,她从DUTCH COLONIZERS的殖民统治里走了出来,突然解脱获得自由的她用尽了一切力气让自己从内部的混乱中平静,而这浪费了她太多的时间。直到2009年,他才从形式上获得自己内心的平定————我们知道一个人会有两个不同的自己,一个国家亦是如此,僧伽罗和泰米尔代表着两个截然不同却又各怀信仰和梦想的斯里兰卡。大费周章平静下来的科伦坡走上了发展旅游业和港业贸易的道路,这分散了她敏感的注意力,她从纠结和矛盾里解脱,把更多的精力用于发展自身,努力向前奔跑,她在国际上认识了更多的朋友,这也给她带来了极大的提高,就这样,她成为了一座出色的旅游城市。他觉得科伦坡大有西贡的气概,但是发展的稍微晚一些,因此即便是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还是不及第二世界国家的中等城市的繁茂程度。这是他来兰卡的第一天,就已经很满足了,即使没有什么惊喜。当我从机场出来的时候,和往常一样到柜台看了汇率然后换了些钱,在一个卢比兑换人民币二十比一、美金兑换卢比一百三十多比一的国家,物价差异难免是让人有些不大习惯的,当我小心翼翼精打细算如何走完行程的时候,他大概没有太注意这些分散他精力和想象力的细碎事情。他和我一样喜欢独自旅行,显然无论在思想上还是路途上他都比我走得更早也更远,他在意的是纯粹的快乐,是自由和对任何美好事物的创造和想象,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理想主义者,他热爱自然,他追求荒野,他做所有让他舒服的事情,他抓住所有充实他内心的机会。他有记录一些东西,无非依然是一些琐碎,很多是一些成分残缺不全的句子,奇妙的是当你读起这些只言片语却会自然在脑海中构建和重现曾经美好和愉快的值得记忆的画面,可见他也算是个生活的有心人吧。从这一点来看,我比他更物质更奢靡也更注重享受,我努力不让自己受苦受累,让自己走的轻松,科伦坡的食很多,能被称为美食的可就少了,他知道可能是口味不同的原因,这边的食谱更加倾向于印度菜,当地一些特色反而会让吃惯中式餐品的人倒胃口,但就那些精雕细琢不紧不慢有条不紊的厨师们的态度来看,绝不是厨艺的问题,真的是个人口味,所以他称这些为美食,却对一切炒饭无爱。逐渐的他喜欢上兰卡同样精雕细琢的汤,汤一般很浓缩,口味也偏重,正好迎合他的口味。就住宿、饮食、风景综合来看,在科伦坡是舒缓的三天。他了解自己的行程,虽然没有做太多攻略,走起来也算是心知肚明,不做攻略是为了自由,但同时又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痛苦。不同于大多数来兰卡的外地旅行者,他们可能会从科伦坡去康体或者直奔中部山区或者狮子岩,他在三个月前就选择了亭可马里,一个不大知名游客也不算多的东部海滨。吸引他的我猜大概是那里鲜为人知的纯净的海滩,以及没有人去在意的经历无数风尘几乎消失殆尽的二战遗迹。很巧,那天我也去了亭可马里。我从科伦坡center bus station乘上了149路红皮车,斜穿越过整个岛前往东部最美的海岸。二战时期她是英军重要的港口和补给站,这里停泊的驱逐舰在1941年被日军击沉,造就了61个无辜的灵魂长眠于此的英军公墓。会有很少的游客来这里,他们来此多数是慕名当地纯净无比的水质和完美的海滩,虽然很多旅行者会选择去ARUGAM BAY冲浪、潜水或者享受其他蓝水项目,但是来亭可马里的人知道,在这里如果非要做些什么,倒不如躺在沙滩或者公园长椅上好好享受和浪费一下时光而不是做些什么。他在亭可马里没有什么故事,因为这里的海滩让他忘记了很多东西,面对一样的没有一点变化和起伏的沙地和一样的深蓝的没有一毫差异的波涛偶尔的海水,他并不能一时间想起来很多烦恼。这个时候的他很接近佛,缘起而性空,性空而缘起,他会明白没有什么捷径,因为他会忘记得失利弊和一切权衡它们的宝贵经验,他的心眼里,就只有金黄的沙地,湛蓝的天空和湛蓝的海水。他想起来在电影里看过的一段句子, "thesea's only gifts are harsh blows, "and,occasionally, the chance to feel strong. "now, Idon't know much about the sea, "but Ido know that that's the way it is here. "and Ialso know how important it is in life "notnecessarily to be strong, but to feel strong, "tomeasure yourself at least once, "tofind yourself at least once in the most ancient of human conditions, "facingthe blind, deaf stone alone "withnothing to help you but your hands and your own head."“大海不仅波涛汹涌,而且变化无常。我对大海知之甚少,但我知这是它的生活方式,亦知道生活方式之重要,不必英气逼人,但求自强不息,至少一次的衡量自己,至少一次的人类最原始的状态下发现自己,面对冷漠无言的石头,仅凭自己的双手和智慧。”他背包去了车站。下一站他想到历史古城看看,于是去了阿努拉德普勒。兰卡的红皮巴士包含了这个热带国家所有的热情和韵味。我们通常认为人类的性格与维度有关,高纬度的国家通常更加阴霾湿冷,故此当地人的性格应该比较阴冷、保守、严谨、富于忧患,而高纬度位于赤道附近的热带国家常年享受和习惯晴空蓝天万里无云的兰卡人性格上更加奔放就是意料之中了。司机双手娴熟的运作使得长长的巴士快速穿梭在大街小巷海滨山间城市森林的每一个角落,车上播放着热带的热情的民族音乐,他做在一个右侧靠窗的位置,把巨大的背包靠在自己的左肩,打开窗子然后把胳膊架在窗舷上拖着下巴,有时候他会带着红色的耳机听着很老很老充满灰尘的无人问津的老民谣,车一开就是五个小时。关于我的行踪,记得到阿努拉德普勒的时候我在车站下了车,之前预定的COTTAGEHOSTEL的胖胖的小黑老板骑车小摩托来pickme up,他的家是一个精致的别墅,房间卫生、设施都很好,而且老板很用心,大概是因为客人很少的缘故,记得我到的时候是唯一一个guest,直到一个小时后一对爱尔兰夫妇打破了这一情况。他在学校的时候读过兰卡的历史,所以我猜他一定会去古城一看究竟。当我在床上翻看LP的时候,我猜他已经从床上跳下来准备行动了。他租了一辆自行车,根据老板提供的信息和手机地图定位,骑了好久,他去到了菩提树。他是一个特别的人,也是个有心的人,有时候他用心追求一切美好的东西,有时候他又一遍又一遍摧毁他心里留下过的许多珍贵的痕迹,他有着一股积极“向上”的劲头,虽然这是真正的向上,但是并不会被更多人看好,因此他就知道如果世界上每一个人都能去追求它,那么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又势必是幸福的了。很显然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数不清的占世界人口极大比例的不幸福的人,所以他告诉自己坚持是对的。他给过自己许多暗示,努力提拔和引领着自己,因而他比同龄人更加开明也更痛苦。他告诉自己看淡得失,暗示自己要走向自然,拒绝并包容一切虚伪、恶念和丑陋,他做的不算完美,也没有在一直坚持,但他很踏实,我们才能说他做的不错。不得不说,阿努拉德普勒是一个奇迹,当这个王朝统治兰卡的时候,兰卡获得的极度的繁荣,阿努拉德普勒也一度成为亚洲首都,王朝国王的儿子弑父篡位,把宫殿建到了SIGIRIYA的狮子岩上,这里的确是一个无懈可击的住处。公元前三世纪佛教从印度传入斯里兰卡,可能创造了我们所了解的僧伽罗文化,菩提树BODHI TREE之所以能吸引无数朝圣者前去参拜,首先因为它被证实是实际上活的最长之树,其次更大原因可能是因为它的来历。相传ASOKA阿育王的女儿,即把佛教带入锡兰的摩晒陀Mahendra摩晒陀的姐姐Sangamitta僧伽蜜陀公主,从印度BODHGAYA带来的释迦牟尼悟道成佛的那棵菩提树的断枝移栽下来,在斯里兰卡落地生根,枝叶繁茂,而印度的原树最终则枯死无奈印度人又用同样的方法将其断枝移栽回去菩提树下,一切是非因果皆化为空无,虚有的一切终究无法拂乱他,他在这里似乎没有特别的感觉,却又似乎感觉到一些特别的力量,他混乱,思考,放弃,盘腿而坐,究竟平静,菩提树下他捡到一片树叶,树叶上有一丝残损,但他知道世间没有一样事物是完美的,他要把这片叶送给那个影响他一生的人。后面的故事,是关于他在SIGIRIYA的狮子岩。在DAMBULLA,我住在右边的主干道的右侧的山坡前,屋顶上可以看到整个山坡像一个大大的包子,我连不上WIFI,就用当地卡开了个热点,用另一部手机玩三国杀,关于他,我猜也在DAMBULLA,很多旅行者会把这里当做前往SIGIRIYA的中转站,说不定此时他在哪个屋顶上看书呢,他喜欢的书类型比较少,很小众,据我所知这段时间他在读心经的注解,他带着耳机听着风尘依旧的老民谣,读到落日把西角的那块天映的通红,读到红与夜色交融变得五色混杂晶莹剔透,读到天色暗下来天上星星点点,读到繁星满天。这是他一天里最平静也最美好的时刻,他追求简单的美好,却没有勇气和毅力去坚持简单朴素的生活,他不是个能耐得住寂寞和沉默的人,他会给自己找不同的话题和兴趣点,他逐渐懂得和自己相处,因为他的朋友实在少的可怜。他是个积极的家伙,他告诉自己不能缺少发现任何美好的眼睛,事实却是他只能在一些老掉牙的故事和旋律里找到他认为的纯粹。他知道这个世界变得很快,人们在得到越来越多物质的同时也不断失去一些简单的美好的东西,他没有试图去和变化搏斗,因为他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他有丰富的创造力,他善于给自己创造这样那样的性格、兴趣以及记忆,他认为那是值得而且牢不可破的,因此他也非常善于给自己创造困境。不知道他坐了多久的车,也不知道他爬了多少个台阶,他终于坐在了狮子岩的山顶,从岩顶放眼,他对脚下这片土地充满惊奇又知之甚少,他喜欢自然的古老的东西,于是一瞬间对自然的古老的SIGIRIYA有了特别的好感。岩顶很热,他大汗淋漓,在悬崖边、小屋里、台阶上、石头旁坐立不安,但这一点也没有妨碍他内心的平静,和那天晚上繁星满天的屋顶上一样的平静,风很大,好几次几乎吹掉了他的帽子,在台阶上、悬崖边、石头旁。这是他在SIGIRIYA全部的故事。他很奇怪,一路上,不管到哪里,历久弥新的红色的耳机一直在他的后口袋里绽放光泽。和路上更多的年轻人一样,他是喜欢听音乐的年轻人,他还总结一个规律,路上的朋友大多喜欢民谣,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老民谣迷。和所读的书一样,他喜欢鲍勃迪伦,琼贝兹,PPM以及保罗&加芬克尔,猫王DONMCLEAN,四兄弟这一类相当小众的音乐,他称之为经典。在老掉牙之外,尽管他知道流行并不代表着肤浅和喧闹,他依然很少去听,所以我们讲他是固执的,在音乐上他是不肯妥协的,尽管在其他领域他非常善于接受新事物。经典是具有无穷的力量的,因为它会历久弥新就像他口袋里永远的那只红色的耳机。偶尔他也会疑惑,当他看到人们对生活有着这样那样更多的疑惑,鲍勃迪伦用一首歌一连问了他九个问题,他的瞳孔像巫婆一样里映出自己的过去,现在和将来。红皮巴士上他把胳膊架在窗舷上托着下巴,风灌进来,他听到所有问题的答案,在风中飘荡。不同于他,我在SIGIRIYA 拍了很多很多很漂亮的照片,因为岩顶的风景真的太令人惊奇而又值得记忆,在古池里我看到了鳄鱼,在岩壁上有精致的绝美的壁画,岩顶上有尘土之下宫殿的辉煌遗迹,我记录下各种各样有意思的值得纪念的瞬间,在小屋里,悬崖边、台阶上和石头旁。然后我去了KANDY。之后的几天他不知所踪,却只在夜晚与我相遇。在康提我去了佛牙寺,康提湖,我住进了当地的很好很安静也非常实惠周到的猴子旅店,主人是一个娇小浓缩的伟大的年迈的母亲,早年被丈夫抛弃的她因为经济原因前往新加坡谋生,独自把两个子女拉扯成人,赚了些钱回来开启并拥有了这家不错的旅店。猴子是个神奇的地方,在这里我碰到一些中国人和很多英国人,比我之前见到过的加起来还多。KANDY是一座奇妙的山城,神奇的当地人把各式各样的房子建到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位置上,山路此起彼伏,七拐八绕,突突车带着乘客冲上60度的窄小的坡路,和从坡顶一泻千里的4 x 4汽车擦肩而过,无处不是惊奇。我在这里认识了几个朋友,猴子很快成为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愉快的家。他晚上会在这里的沙发上盘着腿读一些东西,可能是未读完的心经的注解集,或者就是蓝色封面的LP,再有就是粉色封面的兰卡历史,不过不大可能,因为他的那片叶子还夹在里面哩。他在这里也有遇到一些朋友,或者说是几批朋友,可能是因为他在这里呆的比较久的缘故。之后在山区的几天他都是和朋友在一起。他真是个纠结的人,朋友的出现会拯救他的孤独,也会让他苦于交际。他知道的很多,却难以开口,他想做一个用心聆听的人,也害怕任何浮躁和虚伪,他的瞳孔用心的窥探和怀疑过所有的只言片语和任何神态的微妙变化,他接受和排斥着他喜欢和拒绝的一切,他想细声慢语,却苦于无人倾听。在学校他有不多的朋友,这些大多是他从他善意的耐心的聆听者之中精心挑选的,才成为他的朋友。路上的交际总是短暂,于是他了解人们总是在不断伪装和表演着自己,所以他在和人们相处的时候才敢于把自己分割开来,一部分是理想的精神的富有者,一部分是堕落的实际的物质尊崇者。我敢说他很多时候是真实的,尽管他的语气不讨人喜欢,因此他也很少开口,于是他学会了写作,没有人愿意读他的东西,就像在这个时代没有人会去读堂皇和海蒂与心经。他善于谈吐,却不善于交际,他有丰富的创造力,却没有太多聪明的智慧。在KANDY他的朋友中间,他是多变和活跃的,他不甘于任何沉默又习惯于沉默,他在追求热闹的同时又挣扎于自己创造的痛苦————因为他失去了自由,终于他在ELLA彻底和面前的所有眼睛和嘴巴说了再见,一来是他需要静心修养几天,而来是他想跟着自己的心,走的慢些。我在山区度过了一段无脑的欢乐时光。在NUWARA ELIYA我和朋友去了HORTON PLAIN,山地火车穿越溪水,穿越灌木,穿越高山,穿越茶园和梯田,穿过幽深冰冷的森林,陈旧的车厢摇摇晃晃盘山而上,铁轨发出大自然和人类工业碰撞的声音,远山在薄雾里若隐若现,一路上山区的妖娆风姿被每一双伸出车厢的眼睛仔仔细细的一览无余。和我一样,和众多读过LP前往兰卡一探究竟的旅行者一样,山地火车和HORTON PLAIN无疑也是他在NUWARA ELIYA最喜欢的一部分。狂风呼啸的霍顿平原是他的天堂,徒步是他的责任和爱好,对于这样一个痴迷自然的人来说,他已经学会在喜欢中摒除嫌弃和任何客观的用于折中、修正的和唤醒自己的偏见,他对它是足够聪明的,也是成熟的,暂且不必去理会程度的问题,因为他知道他自己是自然的一部分,就像许多其他的麻木的、高度进化或原始的生灵一样。他对生命有自己的思考,很多人也对生命有自己的思考,但他的思考是深刻的、痛苦的,也是独特的,他知道自己得到了很多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尽管这些被人们称为争取的、理所应当的自我给予没有让他满足,他明白自己终究有一天会失去它们的,他看懂了得失,却难以也没有看淡得失,但他是个有心的人。从心经或者其他佛学作品里他学会了空,在虚无的交际里他学到微,虽然二者都没有被他和更多的人更好的实践,他还是如获至宝的把它们分离出来,并依此修正和鼓励自己,他没有鞭策自己的决心,因为他不甘于承受更多的痛苦和烦恼。ELLA是旅途中最美的一个部分,从NUWARA开往ELLA的高山火车每年更是吸引很多像他一样的旅行者前来兰卡以饱眼福。他喜欢也习惯了挂火车,因为火车上找不到座位,他也不是一个善于为自己争取的人,他坐在门边把腿耷拉在台阶上,或者侧身坐着,用脚抵着车厢壁用肩膀支撑着身体,他听着那历久弥新的红色耳机里散发出来的被尘土封存的奇妙的音乐。他独自住在ELLA的山上,一个小到只有两间客房的小屋。他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极度的疲惫,而且极度的不自由,那是他给自己创造的困境。小屋的主人是一个年迈的老胖女人和他的丈夫以及子孙,小屋有两间客房和一个厨房隔出来的位置,他住在一间客房里,另一间客房住着主人的朋友—一门外停放的黄色面包车的司机,老奶奶和他的孙女住在隔间,其他成员住在另一处的一座房屋里。傍晚的时候他在山路上走了一圈,夜幕的降临让山路附近的悬崖对面的山丘看起来更加的虚幻和真实,夕阳西下里天色的变化像画家用毕的调色盘,把各种颜色的汁水混在一起着手冲洗,短暂的瞬间变化多端的色彩在天空里相互交融创造更多名不出的奇妙,终于充分的带来了意料之中迟来的灰暗,黑夜终于来临。他坐在小屋屋顶下的灯前看了一会LP,细心的主人给他端来了精致的华丽的善意的茶水,那是未经过任何加工的土生土长的原始茶叶,是大山对她的子民最忠实和无私的供养,还有山里的人家最朴素的红糖,装在同样简单的年迈的没有光泽却盛满了家庭温馨的瓷具,他同样善意的向主人点头道谢,主人也摇摇头表示不用客气。这是非常用心的一家人,但能说流利英语的只有他的另一个房客,主人的司机朋友。这是他一天里最安静也最美好难忘的时光,这一刻他忘记了所有白天的疲劳和山里的不适,因为他的面前只有书、灯光、年迈的大树、甘甜的茶水和这个家庭里所有人善意的双眸。他说他喜欢这里。我几乎也是同一天到达的ELLA,像他和许多有经验的旅行者一样,我也住进了山里,第二天我乘车去了当地一个有名的茶厂,那里能看到在田间摘茶叶的细致的泰米尔劳工,还有绿色的覆盖着山丘跟随着它的波浪连绵的无边的茶园,我还去了当地一个浓缩的俭朴的邮局,给朋友寄了几张卡片。ELLA不是一个需要有故事的地方,就像你在享受至上的美好的生活的时候就会忘了去做些什么拯救你的百无聊赖,因为在悠闲的解放双手和双脚的空档里,浪费时间,也是一种美好。我在离开ELLA之后只身前往MIRISSA,那是兰卡可以看见鲸鱼的地方,我喜欢鲸鱼。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因为我和他是始终分开旅行的,只在特别的时间里会偶尔遇到,他是个古怪的固执的家伙,他总是不肯告诉我他的目的地,因为他说我没有必要成为他的朋友,我问的实在是太多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行程和我差不多,也差不多长,因为我们中途在不同的地方总能遇见那么几次,所以理所应当我推算在MIRISSA能看见他也就不足为奇了。事实是我没有,我在美蕊沙去看了鲸鱼,我和很多和我抱有一样期待的旅行者一同坐进了观鲸俱乐部组织的大船,清晨的大船载满旅行者在颠簸海浪中出海了。它开的好远好远,也好颠好颠,船上很多人吐了,因为奔放的海浪总有办法让你的垂体和小脑感受大海的热情。有几次,我看到了鲸鱼,它们就在海面上一闪而过,很多苦于晕船的人还没来得及把呕吐袋放在一边,它就消失不见,回归属于它包容它的广阔的海底。我还见到了成群的海豚,它们的背上驮着锋利的刃,把海浪切开一道道瞬间愈合的伤口,试图撕碎所有打击它们远海梦想的不可能。还有挂满渔民的摇摇晃晃的令人咋舌的渔船,它有海盗船一样的旗帜,有海盗船一样的气势,也有海盗船一样的骑士。勇敢的骑士和水手在桅杆上、船梁上、船头船尾摆弄着帆鼓励着它的前行,它没有乘风破浪,而是跟随着每一个划过它船底的波浪翻滚和摇摆,它在前行,前行的让人叹为观止。他们都是极好的水手,他们都是生长在大海上的勇敢的骑士,他们有极佳的水性,汹涌的无边的变幻莫测的大海就像他们广阔的无边的物产丰富的家,他们在水上睡觉,生活,学习,运动和为生存而战。海浪时不时会激起每一个海上的人一脸充满盐渍的亲吻,对于久居大陆的人来说这无疑是奇妙的,同时也加剧了晕船者的不适和呕吐,这一趟出远海对他们,势必是一生难忘的。海上会有少见的像航母一样巨大、形状也很像的货运船,他们执行着两片土地之间资源交换的任务,保障着两个文化和无数个灵魂之间无声无息的微妙的交流。锡兰,真是一片奇妙的土地。印度洋的海水像母乳一样包容和滋养了这个精致的岛屿,它的山脉和物产又用同样的方式忠实和无私的供养着它勤劳的子民。从MIRISSA到GALLE,我对他的行踪一无所知。加勒要塞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殖民城市,浪漫的无脑的DUTCH COLONIZERS在这里建立了宏伟的用于抵抗外族入侵的古堡,巨大古堡的无边的城墙像双臂一样围抱保护着它内部的繁荣,然而这并没有维持荷兰人在这里的统治。没有一个民族是甘于被统治的,就像没有哪个精神的正常人愿意让别人一辈子骑到他的头上,独立是维持一个民族永恒存在的灵魂,荷兰人放弃了加勒,就像英国人放弃了这里的铁路、银行和教堂,恢复和发展属于斯里兰卡,昔日的荣耀尽管被历史淹没,却无妨他未来的子民对他今后繁荣的期待。我找了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于是在正门内侧的老奶奶的商店里租了一辆自行车,老奶奶问我要一样SECRET的东西当作抵押,我除了美金和护照以外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把我的公交卡给了她,她说这是PROCEED,于是我把车骑上了古堡的城墙。城墙上是累了一天终于放松下来到这里漫步的长途旅行者,还有坐在一起玩耍嬉戏的当地孩子,以及相互羞涩的情窦初开的当地情侣。可能我还是第一个把车骑上古堡城墙的家伙哩!别人看到这个在城墙上骑车的家伙肯定都觉得很奇怪,城墙上有很多人,有大片的完美无缺的绿地,有细碎的岩石和爬上来乘凉感受海风的大只蜥蜴,据当地人说城墙的一隅还能看到把头伸出水面的海龟,可惜我没看到。我不禁有些想念这个固执的家伙,他对我说的话是那么让我难忘,他是那样的坚持己见和伤横累累,他不聪明却似曾清醒,他是一个有灵魂的人,或者说,他就是一个独立的桀骜不驯的灵魂。加勒之后我去了NEGOMBO,就再也没见到他,尼甘布我偶逢了几个之前遇到的朋友,此外就一直是一个人旅行。我打听过几次他的下落都毫无结果,有人说他可能也在尼甘布。我一直没有遇见他,直到不久前的一个黄昏,晚饭后我在尼甘布的海滩上漫步,沙滩上人不算多,零星几个饭后来散步的人,还有小渔屋里敲打着当地乐鼓的青年,我认识了击个海滩上的年轻人,他们告诉我一些故事,我听得出神。海边坐着一个听音乐的年轻人,我用佛珠交换了他的故事,此时正值夕阳西下。这个世界真的是公平的,在它的任何一隅每一天都发生着这样那样奇妙的平淡的变化,人们在匆忙的谋生活动中丧失了对生活的观察和思考,锡兰虽然在物质上不及更加发达和繁荣的国家,它的子民却几乎永远是快乐的、满足的。我没有去想他此时此刻的所在,因为这最后一个傍晚我看到了最美的夕阳,他或许也该或者已经回去了,因为他累了,厌烦了。我沿着海岸线走,顾及天色每一刻的微妙变化。季风依旧,无妨海面如镜子般平静和温柔,它反射和回报所有来自天空的奇妙,海上所有的生灵呼吸和享受着带有盐渍的咸咸的季风带来的馈赠。我叹息他这个古怪的可怜的坚持己见的放荡的家伙,他拥有我没有的宝贵的自由,也失去了更多我有许多他却永远不得的泛滥的快乐。唉,你这个固执的家伙。我把红色的耳机塞回右边湿乎乎的裤兜,走向瞬间凝固住所有波动的海水,在那黄色的红色的湛蓝的瞬间的永恒的渐变的颜色中央。在一个寂静未眠的夜,我听着红色的湿乎乎的轻飘飘的陈旧的音乐,那是西蒙&加芬克尔的APRIL COME SHE WILL.四月他会来临,当时机成熟雨水淅沥溪水潺潺。五月他会留下,重现站在我的身边。六月他会改变调子,急躁不安的在深夜徘徊。七月他将展翅高飞,悄无声息的离开。八月他一定会死去,因寒冷的秋风瑟瑟。我将怀恋九月,和我这个远去的难寻的朋友。终于啊,忍不住,我在这篇文字的后面加了这样的一句,你好,路上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