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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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那马
第一章 孤绝红尘的自我流放开始了川西的空气水晶一般透明,仿佛一箭射出,能穿出一个窟窿,落下一地亮晶晶的碎片。薄薄的阳光不冷不热,风儿送来令人肺部舒张的山野清气。极目之处的雪山戴着白色的礼帽,微微送来强弩之末般若有若无的冷冽。骑着摩托车穿行在五月山谷间流动的风里,思绪不由得如海草般随着水波柔柔地荡漾。骑行第一天,起点——小金县城;目标——达瓦更扎;看云海去。终于放飞了自我,心情高兴哪。为这次预期为半年的川西深度旅行,我在两年前就开始着手准备了。一去6个多月,任谁也不能说走就走,其中缘故,想来大家都懂的。最难的是求得家里人支持和安排好正在进行的工作这两样。可以说,大部分想做一次深度旅行的人都受阻于这两个难题。我有这样的体会:在现实中,你若想脱离生活的常规,过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各种各样的力量非要使出浑身解数将你扳回“正常”轨道不可。他们不假思考地阻止你做一个俗世中的“异数”。不过我的决心可谓坚如磐石,不是一遇反对就会偃旗息鼓的。经过我的柔性斗争,耐心说服加巧妙安排,家人和工作的羁绊解除了(说来话长,展开说能单独形成一篇文章,在此就不啰嗦了)。随之就是查找各种资料,决定以何种方式出行,在哪些节点做较长时间停留,哪些地方一掠而过。同时要进行体能准备,每天两小时泡在健身房。还有各种装备的购买与添置,大到相机镜头,小到户外炉头……。现在终于达成了状态,却无法相信这是真实的,就像做梦一样——我真的在实践自小就种植在心里的流浪梦想了吗?我真的委身于被称为“地球皱褶”的横断山脉了吗?我真的呼吸上自由的空气了吗?这感觉与失重颇为相像,也好比使劲掰一根坚硬的树枝,树枝“咔嗤”断了,人被闪着了一样。再一次确认了周边的环境,确认地图坐标,确认摩托车,确认我就是我。明白这不是梦。是的,我已经跨上了追逐梦想的坐骑,进入情况了——说到底,人不去追逐梦想不就与行尸走肉相差无几了吗?嗯嗯,走着——。十多年没骑过摩托车了,“初来咋骑”,还没找到感觉,骑慢一点是必须的。以每小时25公里的速度缓缓前行,渐渐将城镇抛到了身后。这里是大陆板块相互挤压形成的特殊地貌,两侧大山夹峙,谷底一江奔涌,江水遇到石头的阻拦就拼了命咆哮,老远就能听到“轰隆隆”的巨响。路就随着蜿蜒的江水向前铺陈。路是好路,平整的柏油路,路肩上画有醒目白线,危险的地方安装了坚固的护栏。在这样的路上骑行倒也轻松。达瓦更扎山坐落于雅安市宝兴县硗碛藏族乡境内,是四川三个著名的360°云海观景平台之一(另外两个是泸定的牛背山和汉源的轿顶山)。从小金县城到达瓦更扎,导航距离是130公里。路虽然不远,但途中要翻越一座大雪山——红军长征史上赫赫有名的夹金山。这条路车辆极少,20分钟才能遇到一辆车,说明这里经济极不发达。路只有一条,不存在岔路,雪山不离视线。这应该是夹金山吧。醒目的雪山一直在前方引路,提醒你已经身处雪域高原。慢慢地走着,耳机里播放着动人的音乐,嘴里随着音乐的节奏吹着小口哨儿,心情妙不可言。人生最宝贵的是什么?是自由。当你除了不能任性花钱其它一切都是自由的时候,有什么能阻挡你快乐的脚步呢?况且胯下有摩托车任驰任驶,又不累。摩托车是在小金县一个藏族大哥手里买的,175cc排量的二手货,出厂已十年。外观不甚漂亮,有一虾虾笨拙。但点火后略加油门,引擎即发出荒原上大型野兽一般的吼叫,很有力气的样子。油漆多处剥落,有点残破,但不碍事。毋宁说,我喜欢它的残破,越破越有范儿,当年切•格瓦拉就是骑着一辆破摩托在南美旅行的,旅行结束坚定了“必须革命”的信念。这车不怕丢失,等我走完全程,送人也好,随便往哪儿一扔也好,不至于肉疼。在我旅行的6个月里能骑就成。优哉游哉地骑了1个多小时,路左边的山壁上呈现壮观的柱状节理。遂将车停在路边,解开摄影包,掏出相机,找了找角度,拍了几张照片。完事了用弹力绳重新绑扎好摄影包,跨上“老摩”(我给摩托车起的名字)继续前驰。一般人可能不理解——你旅行就旅行,花个十天半月散散心就是,干嘛要用那么长时间(天啦噜,6个月)呆在川西?我的解释是(我干嘛要跟你解释啊):我想做一次(流浪式)深度旅行来着。就是那种不用计较时间,走走停停,看哪儿好就住下来的旅行。追求融入感。川西是适合这般旅行的绝佳目的地。小时候回姥姥家,最喜欢住在看瓜人的窝棚里,身子底下铺着干爽的麦秸草,头枕草把子,就着一盏桅灯看连环画。屋外雨打瓜叶,淅淅沥沥,心情又恬适又安然。一路住帐篷去流浪的梦想也许就是那个时候悄然种植于心中的。到过的人都知道,川西风景人文俱佳,看点稠密。在阿坝、甘孜两个州内,遍布雪山、峡谷、草原、海子和寺庙。这里是藏传佛教的核心传教区,梵音渺渺,钟鼓嗡鸣,每一块石头都充满神性。它绝不会让你环顾左右发现没有兴奋点。我计划在这一区域拍摄11个图片专题,作为对旅行中时间的消磨和事后回忆的证据。更为重要的,我希冀能在这片佛性的土地通过行走实现顿悟,弄清爽“天命”于我究竟是什么东东。这样的旅行必须赋予一定的时间。在夹金山雪线遭遇冰雹,仓皇中摔了一跤。我还不太习惯——这里的天气说变就变,翻脸不打草稿。刚才骑得好好的,还有太阳透过树叶在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眨眼之间,乌云便如巨大的幕布“哗”地盖过头顶,紧接着一声惊雷掠过耳膜,樟脑丸那么大的冰雹就铺天盖地砸下来了。我能感到每一颗“樟脑丸”都嘻嘻哈哈笑着露出恶作剧得逞般的鬼脸,在地上蹦蹦跳跳。幸亏有头盔,不然头上非成苦瓜皮不可。此时我正在上坡,意欲掉头去路边一户人家躲一躲。速度慢下来,档位未来及调整,一下子将老摩憋熄火了。这时应该捏右手刹车的,慌乱中又捏下了左手的空档,老摩毫不留情地向后滑去,两腿支不住,它已“咣当”扑倒在地,将我也带倒了。幸运的是,只摔车没伤人。人没事。车子安装有防护支架,摔倒时留有腿部安全缝隙,摄影包夹在缝隙中,相机、镜头也没有受损。但前刹把手摔断了,前刹失灵。这摩托车和我还没成为朋友,朝我尥蹶子,我得慢慢熟悉它,了解它的性能脾气,为此尚需投入时间,积累里程。冰雹下了10多分钟戛然而止,继续往前骑,白雪皑皑的夹金山已在脚下。遥想当年,红军长征经过川西,翻越过5座雪山,伤亡最大的就是夹金山。夹金山海拔4114米,终年积雪,山上奇冷。肚子瘪瘪、衣衫薄薄的主力红军(红一方面军和中央纵队)相互搀扶着在空气稀薄处蹒跚而行,不用多少想象力都能够设想其中滋味。骑上夹金山,才发觉衣服穿少了。只穿了冲锋衣、卡其布衬衣和一件速干内衣。如此在透骨的冷风中骑行,肩膀、胳膊很快就像结了冰一样凉。我把衣领、袖口……凡有缝隙的地方统统扣紧,缩着身子顶风前行。真冷得受不了再打开背包取衣服就是。我现在就想体会与红军同冷,再现当年红军翻越雪山的身体感受。红军无疑是中国驴友的前辈,他们对极限的体验与挑战是人类历史上鲜见的,即便从人类求生的角度来说,我也对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虽然冷,可是雪山的风光真美。尤其上到垭口回望,来时的路如黑色巨龙一般盘旋于山腰。天幕呈铁灰色,极远处却是亮的,如耶稣光。我兴奋不已,掏出腰包里的黑卡相机拍个不停。又拍照又拍视频,对着屏幕像主持人一样说了几句话:各位观众,我现在身在夹金山垭口,天地苍茫,巍巍大山银装素裹……。录完后还兴奋地大叫了两声。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我以畅快的大叫表达兴奋情绪,无人投以奇怪眼神。离达瓦更扎山顶还有8公里,一条涂成红白相间颜色的栏杆挡住了去路。“前边经常有落石,危险。游客车辆不许上去。”把守关口的矮墩墩的警察说。这是个汉族年轻人,脸庞和鼻眼像一只西红柿被人一拳搋了几个窝,极富漫画感,头发油腻腻地紧贴着头皮。“摩托车也不给上?”我问。“摩托车更不行。徒步上去可以。不过现在山顶人毛都没有,你上去只能独自露营了。”“我从老远的地方来,通融一下行不?”“通融不了。上边这么通知的,我们只能执行。”最后我只好在警察的建议下雇一辆当地人的越野车上去。8公里,来回150元。摩托车暂存检查站。越野车狂野地向山顶飞奔,好像要赶时间回去接人一样。哪里有什么人要接,这样的天气。小雨丝丝下,气压低,天幕阴沉。路上偶见落下的碎石,可也算不上多么危险。要是有这样的落石就不允许前进的话,川西大半公路都要长年关闭。送我到山顶,寡言少语的藏族司机嘟哝了一句:“你自己注意安全。”就掉头回去了。什么时候来接我,他等我电话。达瓦更扎此行,目的是看云海、拍云海,因此,必须等一个有云海的好天气。然而现在的山头,满满都是雾,浓得化不开。浓雾有时会扫过面颊,湿湿的,小雨一样。我放下背包,茫然四顾,山顶、树林均隐于重重迷雾之中,轮廓都不显现。切切实实我感到,自己被自己主动流放到荒山野岭来了。脚下,是一个尚未完全建成或者说刚刚建成就被弃用,垃圾遍地的停车场。有花砖墁地,镂空的花砖间,荒草疯长出来。停车场一角,有两顶橙色的旧帐蓬,这是被驴友遗弃的帐篷,破破烂烂,空无一人。我掀开帐篷探看一番,怕里面藏着什么。自然而然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矿泉水瓶子、食品垃圾袋。捡了两支剩有半瓶水的矿泉水瓶,将水兑到一个5升的矿泉水桶里(桶里还有五分之一的水),预备用来洗脸。我只带了3瓶矿泉水,要省着点用。扎营之前,我点着一支香烟,一边享受小烟的蔚籍,一边慢慢将整个山头视察了一遍。意象性地给达瓦更扎作一个概括:整个山顶,形似一个马背。扎营的停车场是马屁股蛋;往上走一点,看云海的最佳地点(我猜的,因为那地方已被人践踏得寸草不生),是马尾骨,俗称马尻;往东走是马背,马背两侧是小树林,中间一条踩出的路径,像马的脊椎;再往前走是马脖子,脖子上长满了花期已过的高山杜鹃,是为马鬃;跟着是一块马脸形状的凸起的岩石,岩石三面皆是绝壁,这块岩石,就是马头了。腕上的手表显示,这里海拔3866米。如此说来,达瓦更扎应该叫“马背山”才是。当时脑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选了一个稍稍高出地面的灰堆,将帐篷扎在上面,6根地钉牢牢嵌进泥土里,防风绳绷紧。灰堆是施工时留下来的灰渣,被前边的驴友摊平了,用来扎营。这玩意儿渗水性强,下雨了也不会在身子底下形成积水。一切就绪,我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于浓雾中用晚膳。前日在小金县城,想买一只户外汽罐来着,然而找遍了整个县城都没有买到汽罐。没有火,只能将就吃冷食。吃了一块萨其马、一只苹果派、几片牛肉干。腰包里还剩半根黄瓜,也嘎嘣嘎嘣嚼了。户外水壶里有半壶热水,咕嘟咕嘟喝了,稍微暖一暖胃。饭后又吸了一支烟。心满意足地享受一个人在山顶扎营的感觉。觉得这一份孤独煞是难得。有点酷酷的,心很静。我不惧怕孤独,或者说,我在主动孤绝滚滚红尘——为看清红尘而远离红尘。究竟能不能看清,我现在还不知道。山顶几乎没有声音。没有风声,没有鸟鸣,没有动物爬行的沙沙声,没有汽车引擎声,只有一棵大树上浓雾凝结成水珠掉落在废弃的三合板上的“啪嗒”声——“啪嗒……啪嗒……”,十分有规律,每9秒钟掉落一次。声音听起来冷静而坚韧,仿佛在喻示着什么。可是它能喻示什么呢?天完全黑下来之后,我钻进帐篷,就着头灯,读村上春树。出发时在背囊里放了一本村上春树的《远方的鼓声》。村上是我极其喜欢的作家,他的表达一直在人的潜意识层面游动,常常一语道破人们感觉到了却没能行诸语言的感受,文章自有一种神秘的、耐人寻味的美感。而且,作为一个不善交际的作家,他最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绝不为花狸狐哨的东西所迷惑,坚守自己跑步、听音乐、写作的生活方式。读着读着,困意袭来。我撩开外帐,将一只空矿泉水瓶子拾进帐篷当夜壶,顺便用头灯照了照四周。雾未散,手电的强光刺不透浑浊的虚空,灯光一灭,好像四周有无数只瘦骨嶙峋的手伸向我,要将我抓走,但受阻于帐篷。在这无人的山顶,阴森森的夜里,帐篷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堡垒。我躲在帐篷里,裹紧睡袋,什么也不想,不知何时沉沉坠入梦乡。早上5点20醒来,将胳膊抽出睡袋,撩开外帐一看,浓雾依然固锁山头,眼前白茫茫一片,能见度只有15米。心里明白老天爷在考验自己,还须耐心等待。捱到9点,起床,简单洗漱,吃早餐。马尻、马背、马脖子、马头又溜达一圈。没有一处不是雾气深沉。一个人,既骄傲于自己的强大,又切切实实触摸到那份有实体感的孤独。昨天藏族司机说,今儿会有一个成都驴友团队来露营,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能到。昨夜一个人扎营,虽然并不害怕,但夜里做梦,梦见小鬼拖我的帐篷,小鬼十分用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这多少让我有一些惴惴不安。山上阴气太重了。西红柿警察带了一辆越野车上来。车上下来几位看似游客的男女,对着浓雾四处拍照(这究竟有什么可拍的呢)。这时大概将近中午。警察到我帐篷边上寒暄:“怎么样,老大,一个人扎营感觉还好吗?”口气像道上混世的人。我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不是不让游客车辆上来的吗?”警察作出很委屈的样子:“哎呀,这一车人是县里领导的亲戚,头儿叫我带上来,我也不敢得罪不是?”见我还想说什么,连忙打岔:“呃老大,看我给你带了一瓶开水,来我给你水壶灌满……我知道你老哥在山上艰苦,专门为你带的。”说完从车上拎了一只旅行水瓶,取下瓶盖,斜着瓶身给我倒水。开水是我目前最需要的,我不拒绝。就不说什么了。反正那150块钱花出去也不可能要回来。越野车走后,山顶又恢复了沉寂。下雨了。不久转为大雪,铺天盖地的雪。我一个人在雪中默默站了一会,朝下山的路上打望。路上自是没人。等雪快积满冲锋衣帽兜的时候,我钻进帐篷睡了一会。下午4点20,成都驴友团队到了,一共20多个人,十几顶帐篷。那时正是雪下得最大的时候,我在帐篷里听到他们叽叽喳喳,冒着大雪扎营。女的说:“冷死了冷死了。”哈手,跺脚,男的抱怨公安设置路障,让他们花冤枉钱。声音里透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连抱怨都有幸福的感觉。与我这孤苦伶仃的独行者比起来,他们自是幸福得要死。他们稍微沉寂了一会,大概扎好营了钻进睡袋暖暖身子。6点钟的时候有男的大声招呼:“饭好了饭好了,到队长大帐篷吃饭了啊,快点喔。”有脆生生的女生问:“健哥,今天吃什么呀?”“火锅,牛羊肉火锅。”那人回答。“我太冷了,不想出去,我吃点零食算了,帮我跟队长说一声哈。”脆生生的女生说。外面雪已经积有一砖厚了,被鞋踢破的积雪冻成了冰碴。委实冷得不想钻出被窝。不过,不知他们是否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位独自扎营的老哥可怜地蜷缩在帐篷里,继而客气地邀请我一起去吃个火锅呢?如果邀请我,我就去。毕竟四顿没吃热饭了。如果不邀请我我才不会主动搭讪呢。自己暗自思忖。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理所当然没有人邀请我。我带着自怨自艾的情绪又嚼了萨其马、苹果派和牛肉干。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觉得这才是我本来应有的生活,这生活里含着真实的成分,每一分每一秒都抓铁有痕,刻骨铭心。过去——前不久的生活,席梦思和美食也好,有美女参加的热闹聚会也好,四季开放的恒温泳池也好,单位里微妙的人际关系也好,好似某夜的一截虚幻之梦,淡淡的已经记不起细节——这才几天啊。而现在,浓雾中的孤独,喝不上热水的简餐,小鬼拖我帐篷的感觉,甚至每9秒啪嗒一次的水滴,真实得如梦幻醒来,像我生命的应有之义一样。这是不是就算触摸到了“生命的质感”呢?想到这里,我偷偷微笑了。夜里睡得很死,这次梦中没有小鬼拖我的帐篷。或者说,几乎没有梦。早上被成都驴友吵醒了。撩开外帐一看——外面晴了,雨也好雪也好雾也好,全都在夜里悄然撤退。天哪。弹簧一样坐起来,赶紧穿衣服。达瓦更扎的云海日出和我期待的一样妙不可言。说是360°的云海平台可谓名至实归。把羽绒衫什么的全都穿上,不洗脸不刷牙背着摄影包和三脚架上到马尻一看,四周山谷全部呈现出云海蒸腾的壮观景象。以东边日出方向最为奇妙:天边有一点淡淡的粉红,一溜雪山巍然从地平线冒出,悉数呈现轻微的冷色,白得发青。近处峡谷里,云海像沸水一样一忽儿上一忽儿下,像艺术家的画龙点睛之笔将眼前的景色涂抹成仙境。如果有人问我什么叫“壮美”,我一定首先指着达瓦更扎的云海日出给他看。到目前为止,我已背包行走了近30个国家,城堡啊、教堂啊什么的看得生出了厌烦,那些是沉淀了历史的东西,美则美矣,和“壮”沾不上边。我的一家之言是——壮美的景色以中国最为密集。中国的壮美,又集中在西部,川西是一个浓稠点。我拼了老命抑制自己激动的心和颤抖的手,架起三脚架连续拍照,心中反复嘟哝“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呐”。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寻。前几天在四姑娘山二峰因天气原因无法登顶的沮丧郁闷被达瓦更扎壮美云海带来的兴奋冲淡了。旅行无疑在向幸运的方向悄悄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