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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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末
前言二十八岁,在周围大多数人的社会观念里,什么都到了“应该”的年纪。应该有车,应该有房,应该结婚,应该生孩子,甚至应该生二胎,达不到这样的标准配置,二十八岁算不上一个成功的年纪。同龄的朋友和同学,无论是手握六本存折,还是全靠自己紧衣缩食还贷款,大家都纷纷过上或者努力奔向这样的生活。而我…还很穷,跟不上他们的节奏,兜里没攒下几个钱,头脑里还越来越贫穷。长久面对电脑加班熬夜,我还变得越来越胆小,连续几天加班后,当我走上大街,挤进人来人往,竟然会感到恐惧。二十八岁就该这样吗?这样的生活是真正想要的吗?不这样会死吗?我在心底对自己发问。二十八岁,我辞去了一份还算让人羡慕的工作。我回到老家商量给母亲翻建房子时,遇到一个十几年不见的小学同学,刚从广东赶回老家,他的第四个孩子就要出生了。我们撞在一起聊天,我说“生那么多,你养得过来吗?”他朝我无奈地笑了一下,说“老人让生,没办法,他们饿不着就行。”我捏了捏下巴,说“这个时代粮食还算充足,呐,那你想生吗?”他有些犹豫地点了头,然后接着说“兄弟,我的人生已经定格,不像你,文化人有前途。我把希望都放在孩子身上,多生一个,希望不就更多一些嘛,是不是?”我喝了一口水,停顿了一会儿,说“嗯!不无道理,大可一试。”他与我差不多年纪,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就说人生已经定格。在年富力强的岁数,往后的人生还很长,能否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难道不是靠自己决定的吗?为什么要过多寄希望于孩子、伴侣、甚至是年衰的父母?别人给予的,兴许你会非常珍惜,但靠自己努力换来的,你不会担心它从指间溜走。二十八岁,我为自己计划了一次长途旅行。辞职前的某一天,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打开了狗狗地图,看到巨大的亚欧板块,我突然有了冲动,“我是不是应该出去走走呢?”什么样的生活才是我真正想要的,我的未来该怎样走,二十八岁以前我并没有认真思考过。二十八岁的“贫穷”危机,让我既迷茫又惶恐,我想我应该出去走走,看看大千美景,看看不同地域不同国家的人怎样活着,兴许能对我有所帮助,让我更从容地面对未来。有那么一个男人,曾带领弟子周游列国十三年,他的思想和言论,被后世奉为儒家经典;有那么一个男人,一人西行五万里,历经艰辛到印度求法,其思想与精神如今成为世界人民的宝贵财富;还有一个名字带“切”的男人,我常会想到他,曾休学一年骑摩托车环游整个南美洲,一度成为全世界愤青的精神偶像------想到这些,我好像觉得我也会成为伟大的人物。我不建议人人都来一场辞职旅行,如果能丰富你的世界,每天抽空读会儿书,或专注于研究美食,再或者陪着家人聊天,只要是你内心喜欢的方式就好。旅行不是跟风,也不是炫耀,也并非说走就能走,尤其是四肢健全的成年人,肩负着责任与义务,需要自食其力,不要让别人为你的旅行买单。这篇旅行日记整理写完,断断续续用了大半年的时间,为什么拖延那么久,直白一点的是“懒”,好听一点的是“忙”,再好听一点,它是献给我三十岁的重要礼物。如果想要知道我这次旅行都遇到什么奇闻异事,那就从现在开始阅读吧!你一定要保持足够的耐心,后面还有将近十四万字。俄罗斯篇·美图先行 >>>>>>>>>>>>>>>>>>>>>>>>>>>>>>>>>>>>>>>>>>>>>>>>>>>>>>>>>>>>>>>>>>>>>>>>>>>>>>>>>>>>>>>>>>>>>>>>>>>>一、哈尔滨二、海参崴三、哈巴罗夫斯克四、赤塔五、贝加尔湖六、伊尔库茨克七、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八、叶卡捷琳堡九、高尔基市(下诺夫哥罗德)十、苏兹达尔十一、莫斯科十二、圣彼得堡十三、格鲁吉亚巴统>>>>>>>>>>>>>>>>>>>>>>>>>>>>>>>>>>>>>>>>>>>>>>>>>>>>>>>>>>>>>>>>>>>>>>>>>>>>>>>>>>>>>>>>>>>>>>>>>>>>环游亚洲旅行日记·俄罗斯部分已更新完结,鉴于阅读量太低,其余几国暂停在穷游发布,想要看的朋友,可加作者微信公众号或微信号:Mr--FengFeng,已发布至亚美尼亚部分------>>>>>>>>>>>>>>>>>>>>>>>>>>>>>>>>>>>>>>>>>>>>>>>>>>>>>>>>>>>>>>>>>>>>>>>>>>>>>>>>>>>>>>>>>>>>>>>>>>>>出国旅行的一些经验总结一、资料:所去国的LP,穷游网,马蜂窝。(比较推荐前两个。LP是最好的备用书,尤其是没网络的情况下<LP图书馆有就去图书馆借,我通常就这么干,哈哈>。出国旅行,穷游锦囊我觉得非常实用,马蜂窝在国内用不错)二、签证:穷游、淘宝、马蜂窝。(都能找到代办,货比三家,本人觉得穷游网上的最靠谱)三、机票:去哪儿、携程、飞猪。(注意行李额和儿童价位)四、酒店:穷游网、Booking、tripadvisor(猫途鹰) 、agoda(安可达)、爱彼迎。五、翻译软件:谷歌翻译、百度翻译。(最好用的,还是自己提前复习英语单词,练习口语,保证每天听一段英语对话,哈哈)六、公共交通和美食:谷歌地图(谷歌地图的强大毋庸置疑,但在国内受限制,APP需要添加VPN插件才能正常使用)七、电话卡:国内卡、当地卡(保证国内卡开通国际漫游(电信最实惠)以备不时之需,去的时间长,强烈建议办张当地卡,一般在机场或陆路口岸大厅就能办理)八、行李清单(物品不在多,根据个人需要,精简实用即可。如有错漏,请达人们指出。)1、证件盘缠护照签证、特殊通行证、身份证、驾照、银联卡信用卡、现金外币、电话卡、证件袋2、电子产品手机、充电宝、转换插头、笔记本、相机和镜头、三脚架自拍杆、手机针(换卡用)3、文件机票行程单、酒店入住单、保险单、护照复印件、地图攻略、旅行计划、紧急联系人、当地大使馆及旅行社保险公司联系电话4、洗漱用品牙刷、牙膏、毛巾、梳子、洗面奶、洗发水、沐浴露、浴帽束发带、湿巾、卫生棉5、护肤品化妆品(主要是是女士参考)爽肤水乳液、隔离防晒霜、眉笔棉签、卸妆油、面膜眼霜、饰品、收纳包6、换洗衣物内衣、睡衣、衣服、裤子、裙子、外套、防晒衣、围巾手套、帽子、拖鞋运动鞋、袜子、分装袋(按季节和所去国家的气候准备)7、常用药品防蚊虫、防中暑、晕车晕船、防高反、感冒药、止泻药、创口贴、白花油、眼药水、个人特殊药品8、一些零碎物品伞、保温杯、绳子、纸笔、筷子、睡袋、U型枕、浴巾、塑料袋、大背包、小背包、腰包、男士剃须刀>>>>>>>>>>>>>>>>>>>>>>>>>>>>>>>>>>>>>>>>>>>>>>>>>>>>>>>>>>>>>>>>>>>>>>>>>>>>>>>>>>>>>>>>>>>>>>>>>>>>第一天 出征,兵荒马乱的一天“嗯…我想要靠前靠过道的座位,可以吗?”“先生,您稍等…”“抱歉,先生,已经没有符合您舱位的座位了。”“那我坐什么地方呢?”我困惑地望着深圳航空工作人员。“不出意外的话,坐在头等舱靠窗位置,您还满意吗?”“行!没有问题。”我的内心很澎湃,虽然回答得很平静。“您再稍等,我需要打电话确认一下…”仅过了一分钟,工作人员挂断电话,将一张手写了“混舱航班”几个字的无座登机牌递给我。我带着像做梦似的心情,愉快地拿着登机牌办完托运,过安检,候机……直到登上飞机,美女空姐指引我坐到头等舱的空座位上,我才完全相信,花四百块买的经济舱廉价票,真的让我第一次坐上了头等舱。九月的南京,空调室外机还在轰隆隆的响着。初秋正午的阳光,仍然像喷射的火焰,烧穿浓密的梧桐叶,把躲在树梢上的知鸟烤得吱吱乱叫。从这一天的凌晨开始,我就在空调保卫着的小屋里,忙乱的收拾着行李。这一天的忙乱是从凌晨开始的,我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总之,凌晨意外惊醒后,我就睡不着了。既然睡不着,我就在头脑中琢磨起出发前的准备工作来。签证信息是否准确,免冠照片是否备齐,行程中的机票及英文订票单是否打印,还要补充备用药,电源,得给哈尔滨孙姐带点特产……乱七八糟搜罗出来一堆事儿,让我越发清醒了。索性我就爬起来收拾行李吧!一天之计在于晨,凌晨是个好兆头。我把但凡能想到的物件,都从柜子里找了出来,胡乱扔在地上,不知不觉积成了一座小山,几乎要两个七十升背包才能装得下。我只能带一个七十升的背包,得要对行李精简,这个过程很纠结,光是相机三角架,都从地上到包里往返了几次。准备长途旅行,行李越实用精简对行程越有利,因为在途中还会猎到一些你喜欢的玩意儿。凌晨四点,我终于感觉有些困了,思维变得迟钝,但行李还精简得不够理想。瞌睡虫在眼前游弋,竟让我想起度娘,“干嘛瞎忙活,我可以向度娘要一份旅行物品清单呀!”有了度娘的帮助,行李总算精简到理想的范围,我可以安心睡会儿了。早晨九点多起来,我仍然还有一堆事得忙。打印电子文件,剪头发,购买备用药和特产,关闭水、电、煤气……等这些事都忙完,已经快到下午四点。今晚,我将飞往哈尔滨,航班起飞时间是晚上七点。晚高峰的堵车,让我多耗费了半小时才抵达机场,此时,距离航班起飞仅剩一小时,我匆忙赶往深航柜台办理登机手续。“嗯…我想要靠前靠过道的座位,可以吗?”“先生,您稍等…”“抱歉,先生,已经没有符合您舱位的座位了。”……时间打翻了那个青年的调色板,把纯色的青春涂得一团糟。他简单收拾一下心情,走出密集的楼林,远离熟悉的影子,打算独自去外面看看。曾经有一个女孩对他说,定下来吧!我们一起做饭。他不知道将来会在哪里,如果他知道,一定会建一座有大厨房的房子。>>>>>>>>>>>>>>>>>>>>>>>>>>>>>>>>>>>>>>>>>>>>>>>>>>>>>>>>>>>>>>>>>>>>>>>>>>>>>>>>>>>>>>>>>>>>>>>>>>>>第二天 哈尔滨惊魂一劫生活总有对立的两面。有生,就有死;有相聚,也有离别;有欢乐,便会有悲伤。当幸运来敲过门时,别忘了,厄运同样可以找到你。上帝或许是公平的,不平的是人的心态。睡梦中,我隐约感觉到头被人用布袋子罩了起来,睁开眼睛一片漆黑,心跳加速,呼吸越来越困难,我使劲挣扎呐喊,但没有人搭理我。紧接着,我又感觉被旋转倒挂起来,头晕脑胀得厉害,眼前直冒星花。我的胃也开始不舒服,翻江倒海般难受,里面的东西似乎就要被倒出来。突然,我感到头好像被人乱棍猛击,疼痛欲裂……剧烈的疼感和极度的恐惧,让我从睡梦中醒来,梦境是假的,但头疼和胃的难受是真实的。此时是凌晨三点多,距离我吃烧烤,才过去两小时。昨晚十一点,我幸运坐了头等舱的航班才抵达哈尔滨,继续赶往卡兹青旅办理完入住,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我感觉有些饿,便到青旅附近的街上寻找吃食。九月初的哈尔滨,夜间已经笼罩着几丝寒意,街上冷冷清清,唯有烧烤摊死撑着这座城市的夜生活。我所能选择的吃食,基本就只剩烧烤了,于是随意找了一家烧烤摊。翻看菜单,羊肉串、牛肉串、猪肉串……几乎带肉的串儿都是每串两元,当场我就怀疑他们家的串儿是否新鲜卫生,先前吃过的货真价实的新疆羊肉串,都已经涨到五、六元了。我询问老板,老板说全街都这个价位。我放松了警惕,随便点了些,就着哈啤吃完后,便返回青旅休息。凌晨三点多,我在剧烈的疼感和极度的恐惧中醒来,头疼和胃的极度难受,让我没法继续入睡。我即刻意识到,这突发症状,肯定与我吃的廉价烧烤有关。大半夜的,包里也没有相应的备用药,去医院也不太方便。我尝试用土办法应急处理,先喝了一大杯温水,然后将手指伸进嘴里刺激喉咙口催吐。这个办法还算管用,经过反复喝温水、刺激催吐后,胃里的食物基本都吐了出来,胃的难受缓解了,头疼也减轻了许多。我最后喝了杯热水,乏力地躺回床上,等待黎明到来。躺回床上不久,我就睡着了,当再次醒来时,已经过了早上十点。这个时间点,身体还能感到的不适只有四肢疲软和饥饿,想想也没有去医院的必要,倒很需要找家卫生的餐馆补充能量。我很庆幸昨晚催吐得及时,身体无大碍了。食物的卫生,万万不能大意,一时的疏忽,如果处理不得当,严重时会危及生命。哈尔滨,一座有故事和魔力的城市,我两年前就来过。不同的是,两年前是造访,这次算是路过,我晚上就坐火车离开,去往中俄边境上的小城绥芬河。还记得两年前,我是被它“东方莫斯科”的城市标签吸引来的。漫步在面包石铺设的中央大街,欣赏大街两侧光鲜如初的欧式建筑,再到大街东南边不远处的圣索菲亚教堂前喂喂鸽子,如果喜欢,完全可以假装自己就在莫斯科。深入去探索,哈尔滨给人的不只有旧苏联气息,还能找到东欧和东北亚的文化影子。在晴天傍晚,若是想看日落,松花江边的废弃的滨州铁路桥是个好去处,夕阳下的老铁桥别有一番味道。如果对军事历史感兴趣,还可以去哈尔滨工程大学,那里有曾经辉煌一时的哈军工历史遗迹,从一座座老建筑前的追根溯源碑上,能了解到哈军工各院系的时代变迁。两年前在哈尔滨,我还认识了刚从俄罗斯回国发展的孙姐,这次路过除了要叙叙旧外,我还需要向她咨询一些有关俄罗斯的信息。从床上爬起来后,我决定先找地方吃饭,之后再去见孙姐。青旅对门有一家清真餐厅,我进去喝了一碗正宗羊肉汤,歇息片刻,感觉元气恢复了近八成。凭着记忆,我顺利找到孙姐开在中央大街万达广场一楼的索尼娅俄货铺。抵达时,孙姐正忙着捆扎包裹,我还没开口讲话,她便一眼认出我来,再见如故,她还是那么热情。靠着货真价实的诚信经营,她家的俄货在网上卖得很好,深受喜欢。还记得刚认识孙姐那年,她说要给我介绍俄罗斯女朋友,可是直至现在,她的生意已经有模有样,我却还没见到传说的女朋友。在一席叙旧的谈话过后,孙姐边弄包裹边给我讲关于俄罗斯的实用信息,“直接用人民币换卢布比用美金换划算”、“入境海关给的半张纸一定要保存好”、“夜间常会有酒鬼挑事儿”、“在一个城市待超过3天,要记得办类似中国暂住证的手续,不然警察会找麻烦”------我在孙姐的店里待了将近两小时,她把能想到的基本都告诉了我,见她一直有事在忙,我与她简单告别后,便离开了。我今天还需要找个地方换些卢布。早些时候,孙姐打算让她小姑子从黑河口岸帮我换,听说那边的汇率很好,但她小姑子今天赶不回来。不过,孙姐给我介绍了出境前还能换卢布的三个地方,哈市中国银行,哈市花园街,出境口岸。我去了哈市中国银行,汇率不仅不理想,而且要明早上才能拿到卢布。我赶往哈市花园街,转了一圈没找到能换卢布的票贩子。我寄希望于绥芬河口岸,希望明天能成功换到卢布,也祈祷有不错的汇率。傍晚,我吃了一顿地道的哈尔滨水饺后,返回卡兹青旅取回背包,便前往火车站。我乘车在哈尔滨火车东站,到达时,距我要乘坐的列车发车还有两小时,候车大厅里挤满了士兵。士兵们面容稚嫩,坐立姿势懒散,凭我的经验判断,这是一群刚入伍的新兵。我在角落里一个正发呆的新兵旁找空地坐下,他几乎是新兵中最安静的一个,大多数新兵不是玩手机打电话,就是与周围人聊天。为打发时间,我找话题与发呆的新兵聊天。小伙是河南开封人,刚满十八岁,三个月前才参加完高考。我问他为什么发呆,他告诉我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没带充电器,手机在前一趟火车上就没电了。我把充电器借给他用,让他赶紧给家里人报个平安,可能他并不清楚,当他进入连队开始新训,手机就要上交,便很久不能同家里人通话了。>>>>>>>>>>>>>>>>>>>>>>>>>>>>>>>>>>>>>>>>>>>>>>>>>>>>>>>>>>>>>>>>>>>>>>>>>>>>>>>>>>>>>>>>>>>>>>>>>>>>第三天 边境小城绥芬河我在一阵喧哗声中醒来,懒散的睁开眼睛,光亮已经从车窗外挤了进来。难道是绥芬河到啦?我看了一下手机,才四点多。没一会儿,走道里传来列车员拉大嗓门的东北话,“牡丹江到了!牡丹江到了!到站乘客准备下车。”列车还没到绥芬河,不过也快了,准点的话,还有不到两小时。牡丹江毕竟是个地级市,整节车厢下去了大半的人。我本想等列车开动后,再安静的睡会儿,但事与愿违,周边卧铺的几位老年党已经躺不住了,湖南腔混合着泡面味儿在车厢里弥散开来。我从谈话声中听出,他们都是刚退休的工厂职工,结伴出来旅游的,没有怎么计划,带着一腔热血就出来了。我没法儿继续睡觉,趴在卧铺上看车窗外的风景,列车缓缓地驶出牡丹江市区,楼房渐渐降为平房,平房渐渐变得稀疏,然后是一片片金色的田野。这或许是东北平原最美的季节,初升的太阳斜射到匍匐的庄稼上,又映射进车窗里,天空的通透度以及大地的颜色,都是迷人的。有一时,我还看到独户农家的炊烟冉冉升起,鸡鸭们在木栅栏围起来的院子里悠闲地逛着,早起的女主人站在院门口朝列车方向张望。随着列车员来挨铺换票,绥芬河站就要到了。我从卧铺上爬下来整理东西,老年党们见我有个大背包,纷纷问我是不是去俄罗斯,我肯定的回答后,接二连三的咨询就开始了。我原本也没做什么行程规划,没想到老年党们比我更随意,他们甚至没有办签证,虽然有消息说入境俄远东地区可免签,但也是有条件的。即便如此,我还是很佩服这群老年党的勇气,他们仍然有颗自由奔走的心,敢于去折腾,比参加那种廉价购物团好多了。他们极力动员我入伙,我找理由婉拒了,但提供给了他们许多实用信息,帮助他们在网上下载锦囊,还教会他们使用狗狗地图。从列车上下来,我第一时间赶往售票厅,想购买最近的一趟国际列车车票,打算在今天天黑前就抵达海参崴。在售票窗口询问得知,国际列车票是在附近的先锋国际列车---公司出售,我带着困惑找到这家不起眼的公司,冷漠的工作人员告诉我,近两天的车票已经售罄,要今天走,只能去国际汽车站坐大巴。我不清楚这家公司与火车站存在什么猫腻,不仅网上找不到售票渠道,正规的售票厅也不售票,我原计划从哈尔滨起全程火车到圣彼得堡的想法,就这样中断了。我看了看地图,确认好国际汽车站的位置,便走到附近的公路边等公交。绥芬河是中俄边境上重要的的商贸城市,城市不大,但被视为中俄贸易的晴雨表。公交车上结识的当地大叔说,每天都会有大量的毛子来绥芬河淘货物,他们把这里当成百货批发市场。大叔还说,一些奸诈的国内商人也把这里作为俄货的创造地,他们在这里将国货贴上俄国标签,运到内地,便成了俄货。在绥芬河,来自天南地北的商贩多少都会讲俄语,外来人成就了这座城市。这座小城的亮点不多,有几处老建筑可以去看看,有建于光绪年间俄式老火车站楼及铁路大白楼,有座雕有人头面孔浮雕的人头楼,还有俄妹众多的马克西姆餐厅,大叔说普京曾来吃过。公交车只停靠离国际汽车站不远的客运大厦,大叔正好也在这里下车,于是热心地把我领到车站售票大厅。虽然北京时间才刚过八点,但售票大厅里已经挤满了俄罗斯商贩及他们的货物,上午的车票已经售空,我买到了下午1:30的车票。在大厅正门的左手边,换币的、填入境单的、售电话卡的小贩早已铺开了摊位,我上前打听汇率并发微信给孙姐,孙姐告诉我汇率还不错,于是我换了五千元的卢布,顺便买了张俄罗斯电话卡(很建议买,进入俄罗斯第一时间有网络,看地图和订住宿都不成问题,但这张卡也有局限,后面还会提到)。不到九点,出境前该做的准备基本妥当,还有四个多小时漫长的等待,我决定上网订间附近的钟点房好好补一觉。返回车站乘车前一小时,我做了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绥芬河到海参崴有二百多公里路程,我估算了一下时间,抵达海参崴时应该是晚上了,有必要饱餐一顿再上路。我进入一家当地小餐馆,点了三个菜,菜端上来时,着实被吓一跳,满满的三盆,东北人就是比南方人大气。吃饱喝足回到车站,候车室信息牌上通知,推迟一小时发车,原因是商贩们的货物太多,前序的两班车都还在装货。我找了条空着的长椅坐下等待,没一会儿,长椅的另一头来了位魁梧的中年汉子,经打听,与我乘的是同一趟车。中年汉子姓刘,是海参崴一家中餐馆的大厨。等待很枯燥,我们开始聊天打发时间。刘师傅说,他原本是武汉人,年轻时到北方当了炊事兵,与大连的女人结了婚,退伍后在大连的餐厅干厨师,近几年普京搞远东开发,他又随国内闯崴子的老板们到海参崴淘金。刘师傅是一个很实在的人,得知我是第一次去海参崴,给我介绍了许多海参崴好吃好玩的地方,还告诉我一堆该注意的事项。我问刘师傅,没有考虑过回武汉吗?他说,家里兄弟姐妹虽多,但感情并不深,父母健在时,还觉得武汉有个家,父母走了,媳妇孩子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刘师傅已经好几年没回过武汉了。下午两点半,终于听到广播传来发车的通知。排队放行李时,前面的小个子青年引起我的注意,他的背包比我的七十升还大,立在地上足有他胸口高。“你是要沿西伯利亚大铁路坐火车去莫斯科吗?”他先是一楞,然后朝我伸过来右手,“你好,我叫白一凡,可以叫我小白,我在海参崴上学。”我俩握完手,又来了个热情的拥抱,完全没有距离感。“我俩把背包着背的面靠一起吧!那样就不会弄脏了。”“好主意!”小白说话时,脸上总挂着微笑,露出一口与他名字相称的牙齿,完全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大男孩。在大巴车上,我又认识了小白的同学高杨和小胖,他们都在海参崴远东联邦大学读书。大巴很快开进中国一侧口岸,乘客们纷纷下车办出境手续,之前听说要检查的健康证,现在取消了。我国海关人员的办事速度很快,15分钟后,大巴就载上所有乘客向俄罗斯一侧驶去。然而,没过几分钟,大巴就在了两国之间的缓冲公路上停下了。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半小时过去……车上有几个像我一样第一次去俄罗斯的同胞坐不住了,不停地向司机询问和抱怨。“毛子海关就这工作效率,省省吧!”一个常走这条线的同胞安慰他们。手机信号很差,我和小白他们索性就找话题聊起来。车上有近一半是毛子,直到大巴开动,他们几乎都保持沉默。毛子海关办完全大巴人的入境手续时,天已经黑下来了。大伙儿迅速在俄罗斯口岸前登上大巴,司机加足马力,全速驶向海参崴。我掏出手机,更换了电话卡,几分钟后,网络启用,世界和平。我兴奋地编辑出一段话,“我为你踏上旅途,我因你结束流浪,如果你为我盛开,当我踏破千山万水,你依旧,我依旧”,想要发出去,即刻又将它删除,恢复平静,我不知道发向哪里。>>>>>>>>>>>>>>>>>>>>>>>>>>>>>>>>>>>>>>>>>>>>>>>>>>>>>>>>>>>>>>>>>>>>>>>>>>>>>>>>>>>>>>>>>>>>>>>>>>>>第四天 初识海参崴海参崴时间比北京时间要早两个小时,当我带着疲惫和饥饿抵达海参崴时,已经是当地时间凌晨十二点了。多数时候,深夜独自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占据人内心的往往不是对新环境好奇,而是黑暗渗进肌肤直逼内心产生的不安,所以我会尽可能把行程安排在白天。虽然行程未如预期所愿,直到凌晨才抵达海参崴,但有了小白他们的帮助,我的一切都还算顺利。我走下大巴取了背包,打算向小白他们道别后,先就近找地方吃东西,再想办法去网上预定好的旅馆。道别时,小白告诉我,半夜在海参崴很难找到吃的,打车也会很麻烦,这里的出租车司机基本只会俄语,让我先跟他们一起。果然,他们好不容易在汽车站附近找到一家亮灯的KFC,不巧已经挂牌打烊了。小白想起市中心有一家汉堡王,好像是二十四小时营业,于是我们一同打车过去,总算是找到个可以填饱肚子的地方。如果没有小白他们的热心帮助,我真不知道要折腾到几点才能吃上东西,为表示感谢,我请他们吃了汉堡王。小白他们学校和我住的旅馆不在同一方向,从汉堡王出来,小白用打车软件帮我叫来出租车,安排我上了车,才和他的伙伴们找车回学校。海参崴,俄语直译名叫符拉迪沃斯托克,俄罗斯滨海边疆区首府、远东地区最重要的城市,亦是俄海军赫赫有名的太平洋舰队所在地,位于亚欧大陆东面,俄中朝三国接壤处,俄阿穆尔半岛的最南端,三面临海。LP上说,海参崴城区依山而建,魅力十足,巍峨的群山环绕着一连串的海湾,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曲折回环、建有多处船坞的金角湾。为何中国人习惯称这座俄罗斯城市为“海参崴”呢?这里不得不提一段屈辱的历史。“崴”的意思是海湾,“海参崴”就是盛产海参的海湾,据说是原住的满族先民流传下来的名字。名字由来难以考证,但有史料文字记载,元朝时期,海参崴就纳入中国领土,被封为永明城。清朝强盛时期,海参崴为中国固有领土,划为吉林将军隶下。清康熙年间,清政府和沙俄签订的《尼布楚条约》中明确订明海参崴所在地区属清朝。清朝中后期,国势日衰,第二次鸦片战争中,1858年清政府和沙俄签订不平等的《瑷珲条约》,规定包括海参崴的乌苏里江以东地区为中俄共管。1860年,沙俄又逼迫清政府签订了不平等的《中俄北京条约》,清政府割让了乌苏里江以东包括库页岛在内的约40万平方千米的领土,其中包括海参崴。至此,海参崴彻底沦为沙俄领土。即便海参崴沦为了沙俄领土,在二十世纪初,这座城市依然居住着超过一半的华人,纯正的俄罗斯人不足四分之一,华人才是这座俄罗斯新城的真正缔造者。然而,七七事变后,苏联斯大林政府为了永久侵占沙俄劫夺的中国土地,对远东地区的几十万华侨华工安上各种罪名驱逐或迫害,像海参崴这样的城市,华侨一个也不准居留,自此很长一段时间里,海参崴对华人来说,是一座黑暗的城市。进入二十一世纪,普京拉开西伯利亚远东地区大开发的序幕,华人又重新在海参崴活跃起来。海参崴作为我这次长途旅行国外部分的首站,我不仅仅只是想了解它的人文风景,它的存在还有至关重要的意义,我在这里的每一天是否愉快,会很大程度影响我整个旅途的心态。早晨六点半,北京时间的作息规律开始作怪,我很不情愿地醒来。我住的青旅,有一个非常宽敞通透的大厅,北面和西面的墙上安装了大量的落地窗,屋外阳光明媚,使得整个大厅也亮堂堂的,不过,让我心情大为愉悦的是,透过西面的落地窗看出去,是波光粼粼的阿穆尔海湾。青旅的餐厅,也很令我满意。餐厅宽大且整洁,西南面墙上的窗户,也朝向阿穆尔海湾,坐在餐厅的西北侧面对窗外蓝色天空下蓝色的海,即便早餐只是燕麦粥和饼干,心情也是蓝色的。青旅的整体环境还不错,我决定到前台再续住两晚。今天值班的前台,是位年轻漂亮的少妇,一见到我便热情地用汉语与我打招呼,让我误以为她的汉语很好,稍后交流才知,她会讲的一点点汉语,是之前与家人在大连生活时偶然学会的,并没有专业学习过,她丈夫和孩子的中文讲得很好。办理续住时,前台用中、英、俄三种语言混搭着与我沟通,虽然有些凌乱,我还是提取出了重要信息,今晚我不用再付房费,因为我是今天凌晨才到的。昨天刚听小白说毛子们做事“固执”,今天我就见识到了,这“固执”挺好,让我白住一晚。今天,我有两件事情必须要解决。一件是购买俄式接口的转换插头,我自带的万能转换头水土不服;另一件是办理传说的暂住证,如果没有它,容易被毛警作为敲诈勒索的依据。大概是“转换插头”、“暂住证”这两个词用狗狗翻译成英文和俄文都改变了意思,前台看了均一脸茫然,我不知道怎么办,正打算发信息求助小白时,前台告诉我她儿子中午会过来,应该可以帮助到我。我决定先出去逛逛,等中午再回来。我看了看地图,准备往海参崴火车站方向走,然后掉头往西走到阿穆尔海边,再沿海边绕回青旅。海参崴的确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城市,如果要抄近走小道,避免不了走台阶,但与重庆的相比,那都不算什么。往火车站走的沿线,有不少苏联时期的建筑,建筑外墙上的苏联徽标隐约可见,整体看上去,轮廓简单外饰粗糙,像一栋栋老旧厂房。与苏联时期的“厂房”相比,建成于沙俄末期的海参崴火车站楼,明显更有艺术观感,整栋建筑精美古朴,充满皇家气息。站楼的室内也很有美感,屋顶有冰刀状凸起,有许多小帐篷顶点缀其间,其复杂多变的设计让人赞叹。火车站楼的正对面,有一座高大的列宁雕像,不知为何就成了网红,旅游团的同志们排着队与“他”合影。中午回到青旅,通过前台十二岁儿子的翻译,她终于弄明白了我要办的两件事。办理暂住证不需要我去折腾,提供护照、入境单及500卢布,她会去警察局帮我代办。至于转换插头,前台让她儿子告诉我,在城东的Sportivnaya市场可以买到。我在地图上找到Sportivnaya市场,查询好公交车线路,便出发了。海参崴的公交车大多很老旧,我怀疑还是苏联时期产的,司机按喇叭时整个车都在震颤,乘客由车厢后门上车,前门下车,下车时付钱给司机,司机右手娴熟地收钱,左手掌控方向盘,我不知道海参崴人有没有觉得这挺危险,反正我是觉得的。在公交车上晃了一个多小时,我终于到了Sportivnaya市场。Sportivnaya市场在海参崴华人圈里叫“中国市场”,是一个超级大的百货市场,东亚各国的日用商品几乎都能找到,当然,大多数是中国制造的,这些是小白在微信上告诉我的。市场里的确有许多华人开的店铺,我进了一位中国大哥的杂货店,大哥朝我会心一笑,我告诉他要买转换插头,他扭头走了几步,便给我找来一个。让我很惊讶,插头居然才卖50卢布,还不到6元钱!我说,“大哥,你算错了吧!”大哥笑嘻嘻地说,“同胞,成本价!”现在在国内,大概也没卖这么便宜的了吧。今天的晚餐吃得很好,是在市场里吃的一家越南餐厅,也是小白告诉我的。吃的是他推荐的Рис饭套餐,口味很正宗,能在俄罗斯吃到正宗的越南菜,也算是不错的收获。吃饱喝足,天已经黑下来了,我坐上公交慢悠悠地晃回青旅。>>>>>>>>>>>>>>>>>>>>>>>>>>>>>>>>>>>>>>>>>>>>>>>>>>>>>>>>>>>>>>>>>>>>>>>>>>>>>>>>>>>>>>>>>>>>>>>>>>>>第五天 我在海参崴有熟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到一个新地方,起床看日出成了我的一项习惯,只要天气好。在海参崴也不例外,五点半的闹钟刚把我吵醒,我便兴冲冲地爬起来,跑到窗户边观察天气状况,可惜云层很密集,看日出的希望渺茫。我回到床上,一直睡到九点才起来吃早餐。吃早餐时,前天一起乘大巴的高杨同学发来信息,说他昨天一整天都忙着料理开学的事,今天终于闲了,准备领我在海参崴转转。这消息来得很及时,我没有必要再耗精力做计划了,跟着高杨逛就好。高杨同学,山东潍坊人,身材高瘦,眼神里散发着迷一般的忧郁。我和高杨相约十点半碰头,碰头地点是火车站对面的列宁雕像前。刚碰头,高杨同学就向我表达歉意,说他昨天事太多,没能照顾到我,但心里一直担心我玩不好,害怕我迷路。能感觉出来,高杨是个特别热心的人,他还挺幽默,我问他今天要带我怎么逛,他说他昨晚就计划好了,但不告诉我。好吧!如果他暗地里把我卖给缺男人的毛妹们,我也就顺其自然吧!我们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市中心的远东苏维埃政权战士纪念广场。广场正前方矗立着苏维埃政权战士纪念碑,始建于1961年,是远东最大的纪念碑,为纪念1917年俄国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而建。革命期间,为争取在远东建立苏维埃政权,俄远东地区的布尔什维克战士与国内外反动势力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终于在1922年取得了最终胜利。今天是星期五,当地商贩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在广场上搭建起了临时商铺,接下来的两天,硕大空旷的广场将成为热闹的跳蚤集市。高杨向商贩买了一大块廉价面包,他自己不吃,掰了一块给我尝,干硬得没法下咽,我困惑地问他干嘛要买这种面包,他向我卖关子,说“一会儿就知道了”。我跟随他走到广场南边的空地,空地上聚集着许多鸽子,中间还混杂着一些海鸥,高杨将面包扯成碎块扔在跟前,鸽子和海鸥们便争抢着飞了过来,像是在热情欢迎它们的老朋友。高杨告诉我,他刚来海参崴上学时,生活得很压抑,没有朋友,俄语又讲不好,有一个周末,他晃到这里,结识了它们,心情轻松了许多,后来,每到周末,他都会带着面包来这里喂它们,自己也渐渐地开朗起来,敢于与当地人交流,交了不少新朋友。离开广场,我们沿着广场北边繁华的大街往上走,这条街两侧有许多沙俄后期及苏联早期的建筑,很有年代感。在大街尽头的十字路口,有一座外观精美的大教堂,用狗狗翻译为中文名叫圣瓦西里大教堂,然而百度出来的圣瓦西里大教堂,是位于莫斯科红场上那座著名的彩色洋葱头,应该是地图标注的名字有误。高杨领着我进入这座“圣瓦西里”,挨个儿给我讲教堂内壁上挂着的相框里的人物,有那么一刻,我感觉他像一位东正教神父。这座教堂的建筑规模及内部装饰都很让我赞叹,大概因为它是我在俄罗斯参观的第一座东正教堂,还没有对这类建筑形成判断标准。我们在教堂里走了一圈,对于我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人来说,混在一群虔诚的信徒当中,颇有些违和感,没一会儿就出来了。相比于教堂里的拘束,教堂旁边的地下通道让我感觉更轻松。在通道里,有一位衣着整洁的老头,正端坐在小凳上用手风琴拉奏着苏联老歌,我听出来是《喀秋莎》。见我和高杨驻足聆听,老头的兴致高涨,接连给我们拉奏了几曲,我能听出来的有熟悉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山楂树》。在教堂附近吃过午饭,我们坐公交回到火车站,沿着火车站外侧的海边公路往东继续行走。路过一个封闭码头,高杨说那是太平洋舰队的海军基地,隔着铁丝网栅栏,隐约能看见停靠着的军舰。再往前,有一块小广场,广场上停放着一艘真实的退役C-56近卫军潜艇,据说,这艘潜艇在二战中所向披靡,共击沉敌战舰十艘,重创四艘,立下汗马功劳,被授予红旗勋章。C-56近卫军潜艇并非整体搬到广场上的,是在海边被分割成数段,运送到这里后再重新焊接复原。潜艇旁有一座黑色大理石二战纪念碑,碑前燃烧着长明火。碑的后方,是一座规模不大的粉色东正教堂,教堂虽小,可大有历史,始建于1907年,用于纪念日俄战争时期牺牲的俄军战士。我们沿着教堂东侧面的台阶往上爬,穿过一座建于1891年的凯旋门后,进入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街往东前行,来到俄罗斯远东联邦大学老校区。这片老校区创建于1899年,教学主楼北边的大门两侧,迎街摆放着的一对有年头的石狮,看上去并不陌生,类似的常见于中国传统建筑的大门前,用于驱邪。兴许俄罗斯人并不清楚石狮的渊源,只是它们曾经就摆在这里,也不碍事儿,就让它们继续坚守着吧!接近傍晚的时候,我们上到金角湾边的制高点鹰巢山,坐了一趟很有设计思想的斜坡有轨电车。斜坡有轨电车建造于苏联时期,只有上下两站两部电车,一条中间设计有错车处的轨道,两车之间有一条缆索紧紧连接,因此只能同时同步相向发车,在轨道中央错车处错车。鹰巢山制高点是俯瞰海参崴全景的好地方,山下的金角湾及金角湾大桥一览无余,日落时分,夕阳将海面染成了金黄色。制高点平台前的护栏上密密麻麻悬挂着同心锁,可以猜到这里是海参崴情侣们约会的圣地,有平台后面圣西里尔和圣美多德两位圣人的雕像见证,求婚的成功率应该很高。圣西里尔和圣美多德两兄弟,是斯拉夫启蒙思想家,同时被天主教会和东正教会封为圣人,是西里尔字母的发明者,西里尔字母就是现在俄语字母表的基础。雕像上的两兄弟,肩并肩站立拥抱着十字架和圣书,足见两人基情满满,关系不同寻常。聊天得知高杨同学喜欢喝普洱茶,晚上,为感谢他这一天的热心陪游,我盛情邀请他与我回青旅品尝普洱。普洱茶是首次进入我的背包清单,与它一起的还有便携茶壶,带它们的缘由,一方面是觉得品茶交友更像文化人,另一方面是我最看重的,如果旅行中肠胃不适,不明情况时,泡一壶普洱茶比乱吃药管用。我和高杨在青旅餐厅喝茶闲聊时,两个俄罗斯青年好奇,也加入进来。传闻俄罗斯人对外国人冷漠,其实不然,他们只是英语不好。有高杨当翻译,俄罗斯青年其实也很健谈,我们聊工作、聊女人、聊婚姻------各方面都聊了一些。两青年都过了三十岁,没有结婚,也不想结婚,原因是他们认为俄罗斯的离婚率很高,觉得没有结婚的必要,身边有女人就好。谈及到我之前的工作经常加班,俄罗斯青年表示不可思议,他们认为那应该是喝伏特加的时间,是上帝赐予他们的。我觉得有必要做一份社会调查,加班猝死与喝酒醉死,人们更愿意选哪一种。>>>>>>>>>>>>>>>>>>>>>>>>>>>>>>>>>>>>>>>>>>>>>>>>>>>>>>>>>>>>>>>>>>>>>>>>>>>>>>>>>>>>>>>>>>>>>>>>>>>>第六天 别人家的大学昨天早上,天气不好,没能看上日出,今天早上,我继续期待。天蒙蒙亮,我拉开窗帘,西边的天空挂着浅白的弯月,我披上外套,便匆匆出了门。我计划去看日出的地方,是电影《七月与安生》结尾取景的海边灯塔处,位于阿穆尔半岛最西南端尽头,距离我住的青旅有将近6公里。有些遗憾,我等了二十分钟才搭上开往灯塔方向的公交车,还未到达灯塔位置,太阳就已经从东南边的俄罗斯岛上升起来了,我在公交车上看了这场日出。从太阳升起的位置判断,即便我赶到了灯塔处,太阳也不会像我预想的那样,从博斯普鲁斯海峡东边的海平面升起,缓缓爬上横跨海峡的俄罗斯大桥,将漂着几条桅杆船的海面染成一片金黄。要想在灯塔处看到我预想的完美日出,应该换一个季节前来,景色绝对是迷人的。没能赶到灯塔看日出,我仍然继续前往灯塔。灯塔相貌平平,与附近高大的输电铁塔比起来,它显得实在太矮小,但它依然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叫托卡列夫斯基,建于1876年,这兴许算是它最大的亮点吧!相对于灯塔,我更喜欢前往灯塔的鹅卵石小路,走在上面咯哧作响,路两侧时不时卷起的海浪,似乎总想把它吞噬。大概是太早,来参观灯塔的只有零星的当地人,我在灯塔旁一块凸起的礁石上坐下,听听海的声音,看看飞翔的海鸟。当灯塔下不大的空间快要被旅行团占领时,我才离开返回城区。在海参崴待了两天,吃是一件让我头疼的事,毛子们并不像咱天朝国民那般热爱美食,随处都能找到餐馆。我发微信给白一凡,希望他能推荐给我一些吃的地方,正巧他要和同学往市中心来,于是我们相约在远东苏维埃政权战士纪念广场见面。与白一凡他们见面后,我们先来到火车站前的小广场,他说这里有家店做的类似卷饼的小吃很不错,开始我有些质疑,这片广场我经过了好几次,也买过一些吃的,味道并不怎么样。我们找到他所说的“卷饼”小店,竟然需要排队,排了十几分钟后,我们总算是买到了不错的“卷饼”。“卷饼”的味道的确不错,价格也不贵,在天朝的火车站前,是很难有这种良心店铺的。来火车站区域除了找吃的,还有一件事要办,我想让白一凡他们陪我到售票厅买票。我打算明天离开海参崴,开始西伯利亚大铁路的探险旅程,计划在沿线停留的第一站是哈巴罗夫斯克。事实证明,第一次在俄铁售票窗口买票,让会俄语的小白陪同是明智的。虽然售票窗口前不用排队,但售票员的英语实在不敢恭维,也有可能是我英语差,她没能听懂,总之,靠我自己沟通买票,未能成功。最终,在小白他们用俄语沟通下,我买到了一张明天10:35出发去哈巴罗夫斯克的火车票。第一站的火车票到手了,这也给我增加了忧虑,我往后该如何买票呢?离开火车站,白一凡说带我去市中心步行街逛逛,他们正好也要去那边购买东西。小白所说的步行街,翻译成中文名叫阿德米拉·佛基纳大街,有许多倒俄货的国内商贩活跃在街上,不少旅行团也被带来这里购物,这条步行街东西走向,街的西端一直延伸到海滩,街中央建造有喷泉和开满鲜花的花坛,街两侧是古朴的巴洛克风格建筑,充满欧洲风情。在来海参崴的大巴上,我就听白一凡讲过,他们就读的远东联邦大学新校区在俄罗斯岛上,植被茂密,面朝大海。和他们逛完步行街后,我也没有明确的去处,便决定与他们一起搭乘公交去他们大学看看。远东联邦大学新校区距离市中心17公里,公交车要沿公路爬到鹰巢山半山腰,驶过金角湾大桥和俄罗斯岛大桥才能到达。正如小白所说的,远东联邦大学风景很美,背靠丛林,面朝大海,还有一片不错的海滩。在我的大学时代,要是有同学吐槽自己的大学,常会说“别人家的大学”怎样怎样,多数原因是在自己的大学里待腻了。今天,我不得不客观的说,我来到了“别人家的大学”。有山,有海,有森林,有金发碧眼的长腿精灵,还有海景房一样的宿舍,您家的大学有吗?白一凡住的海景房宿舍是男女混楼,管理很严格,值班的俄罗斯大妈打量我好一会儿,扣押了护照,才准许我跟着小白他们进去。不过,也有疏漏的时候,小白告诉我,就在昨天,宿管给他分配了一位女室友,只是长相过于彪悍,不然他完全没有意见。离开小白的宿舍,我们朝着海滩方向漫步,坐在海滩边畅聊了许久,若不是可恶的寒风捣蛋,或许我们会忘记时间。小白是个活泼开朗、充满热情的东北青年,人缘很好,走在校园里很多人都主动与他打招呼,其中不乏有高挑美女。傍晚,小白邀请我在他们食堂吃俄餐,不同于国内的食堂,毛子们的经营理念还挺古板,多数食物都要过磅,按重量计价。逛过别人家的校园,吃过别人家的食堂,夜幕已降临,我准备离开。白一凡一直把我送到校外公交站,道别之后,我才搭乘公交返回市区。>>>>>>>>>>>>>>>>>>>>>>>>>>>>>>>>>>>>>>>>>>>>>>>>>>>>>>>>>>>>>>>>>>>>>>>>>>>>>>>>>>>>>>>>>>>>>>>>>>>>第七天 踏上西伯利亚大铁路今天,我将开始西伯利亚大铁路的探险旅程,首站是哈巴洛夫斯克。大铁路全线长9288公里,起始于莫斯科,终止于符拉迪沃斯托克,横跨8个时区,是目前世界上最长的铁路。一大早,我就被毛子们复杂的火车票折腾个够呛。昨天,在小白他们的帮助下买好车票后,我没注意问车票第一行的10:35是否为莫斯科时间,晚上回到青旅,当我再次查看车票时,发现票上倒数第二行有加黑俄文提示,里面的17:35很醒目,即刻就有预感可能是当地发车时间,我拍照发微信让高杨确认,没有收到回复。今早六点,还未起床就收到高杨信息,“上午10:35的车,时间挺紧,兄弟不要误车”。我急忙翻身下床,迅速收拾东西准备出发。路过前台,我想再次确认时间,于是把车票递给新来值班的水桶腰中年妇女看,但她正顾着与一位赤裸上身的住店大叔眉来眼去,不耐烦地瞄了一眼后,告诉我“Time is Ten o'clock and thirty-five minutes,you are going to be late”。还剩一个半小时,我冲进餐厅快速吃早餐。早餐还没吃完,水桶腰前台走了进来,让我把车票再给她看,看后一脸歉意地告诉我,乘车时间是17:35。前台的不靠谱,让我不得不继续进行确认,我发信息给最信得过的哈尔滨孙姐,孙姐回复“10:35是莫斯科时间,海参崴时间是17:35,明早6:54抵达哈巴洛夫斯克”,我总算能定下心来的享用早餐了。在火车票的人性化设计上,我觉得毛子们不如我大天朝,咱的火车票一看就清晰明了,还精简节约。经历了火车票风波,也不算是坏事,至少我学会了看俄铁火车票。在海参崴时间又多出了大半天,我把背包寄存在旅馆,继续出去逛。我步行往市中心方向走,接着又找公交车去往俄罗斯岛,虽然昨天去了岛上的远东联邦大学,但那只占岛上的一小部分区域。公交路过联邦大学又往前开了很远,建筑越来越少,森林越来越茂密,最后在一个貌似军管区的门口停下。我没有远离停车点,担心被当做间谍扣押,坐了同一班车返回市区。回到旅馆时,已经是下午两点,我稍作休息便取回背包直奔火车站。在海参崴火车站,人们可以自由出入站台,当火车开动时,送行的人依依不舍地跟着火车小跑的场景,可以屡见不鲜,但这里没有人这么干的,这样的桥段兴许只会出现在我天朝的影视剧里。幻想离实际越远,人们总认为它很美。其实,跟着火车小跑是很危险的,尤其是时速达到三百多公里的列车。距我要乘坐的351次车发车还有两小时,我到车站门口买了些干粮,回来时车厢的门仍然紧闭着。我无聊地在站台上徘徊,发现了站台北端的西伯利亚大铁路9288公里铭柱,铭柱大约3米高,方形基座四面都写着“9288”,柱顶端是俄罗斯的标志双头鹰。铭柱虽然不显眼,但与它拍张合影还是值得的,能完成一次西伯利亚大铁路旅行不容易,听说在莫斯科雅罗斯拉夫尔火车站,大铁路0公里铭柱与其遥相呼应,抵达莫斯科时,我一定第一时间去拍张合影。在铭柱的旁边,有一座退役的蒸汽机车头,度娘说这个车头是苏联工程师在二战时期设计,由美国制造完成后漂洋过海来到海参崴,之后从此车站出发,沿着9288公里的铁轨昼夜奔驰,最终抵达到莫斯科,完成了它的处女秀。今天的海参崴火车站,参观的游客远多于乘客,站楼里和站前广场上挤满了人,站台上比较清静,可能多数团队游客不清楚可以上站台。列车发车前一小时,车厢门终于被列车员陆续打开了。我所乘车厢的列车员大姐,拿着我的票和护照看了许久,我不确定她是否是在欣赏护照上我年轻帅气的模样。我一进入车厢,即刻就成了焦点,“同志”们争相与我打招呼,一光头兄弟甚至向我比划起了功夫,我们以抱拳拱手礼相互致意,他用憋口的中文告诉我,他的师傅是成龙,看得出来他很崇拜这位“师父”。我乘坐的是俄铁三等车厢,即便属于最便宜的,其内部条件也很值得称赞,每一个立面上只有上、下两层卧铺,铺位宽敞还铺着柔软的垫子,不是特别高大的人完全可以伸直腰板坐着打哈欠,条件与我天朝的软卧车厢不相上下,但价格比咱们的硬卧还便宜些。或许是因为俄罗斯铁路采用宽轨,他们的车厢也更宽敞些,除了与我们类似的横向安置有卧铺,过道靠窗一侧还一排上下铺,而下铺还可以变形为两个座位和一张小桌板。我的铺位是横向隔间里的上铺,除了对面下铺有一位俄罗斯大妈,另外两个铺位空着,大妈会讲一些英语,脸上总挂着慈祥的微笑。列车员大姐只会说俄语,但与我沟通起来毫不费劲,她来找我讲乘车事项时,熟练地掏出手机,熟练地打开狗狗翻译,很快便把所有事项与我讲清楚,然后扬长而去,她麻利的作风与她堆了一身的赘肉似乎有些不匹配。列车准点驶离站台,我漫无目的地往车窗外探望,随着铁道边9287、9286、9285------里程牌相继在眼前晃过,我莫名地有些伤感,或许是留恋逝去的青春,或许是对未知前路的彷徨,或许—只有上帝清楚。列车沿着阿穆尔湾东岸继续北上,对面下铺的大妈很快煮好了咖啡,并盛情邀请我品尝,我们便喝着咖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很快,列车到了第一个停靠站,站台上跟着父母来送行的一对可爱的双胞胎格外引人注目,乘车的人是她们的奶奶或是外婆,只见分别时两个小姑娘哭得很伤心,应该是与乘车人的感情很深。大妈没有看窗外,我告诉她说,“Have twins out of the window, so lovely, so lovely!”大妈朝窗外的站台望去,看见了可爱的双胞胎。不知道为什么,当列车开动时,我发现她的眼中闪烁着泪花,嘴里不停地念叨着“Baby! My baby……”我感到有些内疚,赶紧从背包里翻出来几袋普洱茶包送给大妈,如果我不提醒她看,她不至于会这样难过。傍晚很快来临,天朗气清,在火车运行方向的左侧,夕阳将天边的一大片云朵染得通红,在那一大片云朵的下方,在广袤的北大仓土地上,勤劳的同胞们兴许还在加紧劳作着。>>>>>>>>>>>>>>>>>>>>>>>>>>>>>>>>>>>>>>>>>>>>>>>>>>>>>>>>>>>>>>>>>>>>>>>>>>>>>>>>>>>>>>>>>>>>>>>>>>>>第八天 有一座城市,我们曾经叫它“伯力”我在闹铃的吵闹中醒来,为避免睡过站,我昨晚设置了闹钟。如果列车准点,半小时后,我将抵达西伯利亚大铁路8534公里处的哈巴洛夫斯克站。我拉开窗帘,车窗外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睡我对面下铺的俄罗斯大妈,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下车的,我丝毫没有察觉。在车窗边的小桌上,我的水杯旁,多了一个面包,很可能是大妈留给我做早餐的。昨晚,在我未睡着之前,周围并没有新增过乘客,而全车厢的乘客,也只有大妈与我交流最多,虽然只进行了些简单的英文对话,但我们聊得很愉快。列车平缓地靠近站台时,胖胖列车员找到我,还给我车票,并朝我叽里呱啦讲了几句,我猜是告诉我到站了。如此,我也弄明白了为何她昨晚要拿走我的车票。哈巴洛夫斯克,是俄罗斯远东的两座著名城市之一(另一座是符拉迪沃斯托克),位于黑龙江与乌苏里江汇合处东北岸,西伯利亚大铁路横穿市区,东北同胞习惯简称哈巴,其实它曾经有个响亮的天朝名字—伯力,这似乎正从我们的记忆里渐渐被淡忘。伯力,又名‘伯力城’,源自满语,意为‘豌豆’。1860年之前,伯力为我国的军事重镇,唐朝在此设置勃利州,辽为五国部之一的剖阿里部驻地,金为胡里改路辖地,元为水达达路管辖,明为奴儿干都司喜申卫治所。清初,始由宁古塔昂邦章京(总管)管辖,后划归三姓副都统管辖。1858年,沙俄侵略军侵占伯力,建立军事哨所,并以17世纪沙俄侵略黑龙江的头目哈巴罗夫(1649年探险家叶罗费·哈巴罗夫到此进行探访)的名字命名“哈巴罗夫卡”。1860年,软弱的清政府被迫与沙俄签订《中俄北京条约》,伯力被割让给了沙俄。1893年,“哈巴罗夫卡”更名为现在熟知的“哈巴罗夫斯克”,以纪念第一次发现这里的探险家。从此,伯力不再属于中国。我第一次听说哈巴罗夫斯克和想要了解它的历史,是两年前的一次旅行,旅行的终点是祖国最东边的县城—抚远。抚远县最东头的黑瞎子岛,是祖国最早能见到太阳的地方,位于黑龙江与乌苏里江的交汇处,与哈巴市区隔河相望。在历史上,整个黑瞎子岛都是中国的领土,即便是《中俄北京条约》也未写明属于俄国,然而,自1929年被苏联占领全岛,直到2004年中俄解决领土争议,中国也只收回黑瞎子岛的西半部分,划归俄国的东半部分足有6个澳门大。我驮上背包走下火车,天空已经下起了雨,我顶着雨冲进火车站楼售票厅,即为躲雨,也为购买下一程的火车票。我本打算用手机登陆俄铁官网订票,但还未下火车时,网页就已经不能打开,根据紧接着收到的俄文短信中的-225.50 руб,我判断是欠费了(我对欠费很不解,后来从孙姐那里得知,部分俄罗斯电话卡有“跨省漫游”)。我到售票窗口尝试用英语沟通购票,很不幸售票员的英语比我还差。境况再糟糕,也总有解决办法,我想起了包里作为备用的《西伯利亚大铁路》LP,于是在售票厅里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从包里翻出LP认真研究起来。LP上有旅行常用的中俄词汇互译,我总结出的购票办法是写俄文纸条,购票所需要的俄文词汇并不多,无外乎就是出发站、到达站、乘车日期、乘车车次、几等车厢,这些都可以在LP上找到。我选择了价格最便宜的99次列车,这是一趟从东往西运行于西伯利亚大铁路全线上的老牛列车,跑完全程大约需要7天。一张俄文纸条和护照一起被递进售票窗口。俄文纸条上写着“Хабаровск(哈巴)→Улан-Удэ(乌兰乌德);2017.09.19;99Э;П(三等车厢);С гнездом(带插座);не нужно простыни,безопасности!(我不需要床单和保险(我有睡袋和全球险))”。我将下一站定为乌兰乌德,是为了能在此地休整一天,养足精神欣赏贝加尔湖,乌兰乌德是离贝加尔湖东岸最近的大城市。售票员看了我递的俄文纸条,非常努力地用她有限的英文问我,“Only one---Low---Near the WC---OK?”我没有多想,直接回答“Yes”。她有些惊讶,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说“really?”当听到我再次回答“Yes”后,售票员摇摇头,在我的纸条背面写上票价递回给我,然后打出了车票。售票员的惊讶和摇头,似乎在提醒我,将会有惊喜降临。我今天落脚的青年旅舍,是LP的推荐Kakadu Hostel。透过售票厅玻璃,眼见雨已经渐渐停了,我收拾好东西,走出售票厅。火车站楼前方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广场中央矗立着沙俄侵略军头目哈巴罗夫的雕像,一群肥硕的鸽子停在雕像的头上、肩上、基座以及周边空地上,有的眯着眼睛打瞌睡,有的正愉悦地拉屎。哈巴罗夫的脸正对着精致的二层火车站楼,站楼有着草绿色的顶,拱形的巴洛克式门窗,从侧面看很像一节巨型火车头。从雕像的身后,再跨过广场南边的街道,便是有轨电车车站,LP告诉我,可以从这个车站乘电车前往Kakadu。哈巴市的有轨电车,仍然延续着我天朝已载入史册的人工售票,虽然落伍,但有它便利的一面,乘客不用担心没有零钱。不过,售票员的算术并不太好,我递给她100卢布,她竟找给我20枚硬币及一张24卢布的票,幸亏俄中央银行没有发行1卢布硬币,不然我可能要动用背包才装得下零钱。我一度为这座城市的算术水平担忧,不会所有的服务都这样找零吧?伴着铁轮碾压铁轨的哐当声,电车沿着轨道迈力驶向前方。电车轨道位于林荫道路的中央,轨道两侧是汽车道,汽车道的外侧是茂密的树林,树林之外才是人行道及建筑物,道路更宽敞时,电车轨道与汽车道之间还隔着一片密集的树林,此时正值俄罗斯的秋天,电车穿梭在金黄色树林当中,犹如进入了时光隧道。茂密的林地将轨道、汽车道及建筑物完美地分隔开来,让这座城市显得极为闲适和安静。我想,无论是在两旁的建筑中办公或是居住,都是非常享受的,开窗既能看见树林,下楼走几步是便利的公共交通,更难能可贵的是,茂密的树林还能很好地吸收掉车辆的机械声和鸣笛声。我找到青旅办好入住,已经是中午,便套上一件厚外套,准备出去吃午饭,顺便逛一下这座闲适城市。这是一座让人匪夷所思的城市,寻找餐馆也能成为一件困难的事,我不知道这里的人们是崇尚节俭,还是人人都有大把的时间做饭,我走了许久,搜寻了几条街,才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找到家卖汉堡的小店。我一向不喜欢吃汉堡,经过一番折腾,此刻我竟然觉得汉堡的口味还不错。这兴许还是一座很宅的城市,街上很少有人闲逛,即便是火车站也算不上热闹,不知道是否是气候原因,众所周知,这里有漫长而寒冷的冬天,LP上还讲,这里短暂的夏天非常炎热。冬天和夏天我尚且没有感受过,但现在是舒适的秋天,街上仍然是空荡荡的,偶尔能见着的几个人,都是较为匆忙的过客。在街边时常能看见的,是一群群冷得打哆嗦的鸽子,我把吃剩的汉堡扯成屑撒给它们吃,表达我对这座城市的友好。下午,天空又飘起了雨点。我不想回旅舍窝着,便随意爬上一辆电车,任由它载着我在城市里闲逛,到了末站,我再换到另一辆。偶尔搭乘的电车是开往郊区的,郊区相对热闹一些,透过电车车窗,我能看见露天集市及集市里攒动的人们。夜幕降临时,我才返回青旅。洗个热水澡,暖暖的睡一觉,我才能有充沛的精力登上明天的火车。然而,青旅的热水系统太落后,洗到一半就变冷水了,淋得我满身颤抖,似乎为我即将度过的一段难忘而痛苦的旅程敲响了前奏。>>>>>>>>>>>>>>>>>>>>>>>>>>>>>>>>>>>>>>>>>>>>>>>>>>>>>>>>>>>>>>>>>>>>>>>>>>>>>>>>>>>>>>>>>>>>>>>>>>>>第九天 “你好!姑娘”这一天,对于多数生活在哈巴罗夫斯克的人来说,是平凡的一天,而对于我,是新鲜的一天。要说生活中还有什么能与睡觉有同等诱惑力,首当其冲的是食物,早晨,我就是被活活馋醒的。一股浓浓的烤面包香味弥漫了整个青旅走廊,挤进了房间,冲向我的床铺,我能嗅到熟悉的小麦香,甜甜的土豆味儿,还有淡淡的牛奶香气。我拉开床铺的帘子,一个与我一样戴眼镜的白人小伙,驮着背包,领着这些香味缓缓地从门口进来,来到我对面的床铺。“Good morning! Your breakfast is so delicious.”“Good morning! Do you want to try it?”------他是一个英语很好的俄罗斯小伙,刚从圣彼得堡大学毕业,正沿着西伯利亚大铁路毕业旅行。我们的聊天很简短,但聊得很投机,我们的旅行观念相近,喜欢搭乘火车,喜欢接触旅途中的普通人及关注他们平常的生活。当然,探寻美食也是我们的共同爱好,我向他打听买早餐的地方,他对能把那个神奇的地方分享给我而感到万分荣幸。俄罗斯小伙买早餐的地方,是在离火车站不远的Tsentral'nyy Market有轨电车站旁边,是一个不足10平米的小店。小店的橱窗非常干净,靠着橱窗的食物架上,摆着几款刚出炉的面包,我隔着橱窗玻璃都能闻到它们散发的香气。从透亮的橱窗往里看,店里的陈设非常的干净整齐,墙角一口像无皮大鼓样的火炉正闪着火光。在火炉旁,店里的两位老伙计正默契地配合着干活,一人负责揉面捏面团造型,另一人则负责将捏好的面团贴到火炉的内壁上,顺便照管着买卖。我朝照管买卖的老伙计使了一个眼神,指了指橱窗里我喜欢的一款面包,老伙计心领神会,取给我面包,从我手里接下一把硬币。面包店的后方是一个小公园,再往里隐藏着一个市场,这个隐藏或许只是对我而言,虽然没有门牌,但当地人都毫不生疏地从大门进进出出。在大门前方的空地上,一群鸽子正半睡半醒地站着,一位瘦高的老头正对着他们念报纸,让我想起了曾经那些早晨的第一堂课。我跟随着当地人从大门往里走,里面布局类似我们的农贸市场,玩具店、花店、杂货店、菜摊------凡是生活所需要的,我想都能买到。但比起我们一向脏乱的农贸市场,这里的商贩们乐于将自己的商品摆个好造型。玩具店透亮的橱窗里,洋娃娃们好奇地看着窗外同样好奇的我;菜摊上,菜贩们将蔬菜堆成了吸引眼球的艺术品;在花店里,鲜花摆放得错落有致,没有顾客时,摊贩安静地守着鲜花阅读,让花店有了些许文艺气息。实际上,在市场里闲逛一圈下来,只要没有顾客,多数的商贩都喜欢用阅读打发时间,无论是报纸、杂志、还是书籍。我想,爱阅读或许可以作为这个城市的又一个标签吧。我看了看表,距离下午乘车还有3个小时,我还有足够的时间逛到阿穆尔河畔,称它阿穆尔河,可能很多人听起来陌生,其实它的汉语名叫黑龙江。离开哈巴之后,火车线路会渐渐远离我天朝边界,所以,在离开前,我很想到河边去看看对面的祖国,看看曾经到过的黑瞎子岛。我顺利到达阿穆尔河畔,找到能眺望黑瞎子岛的最佳位置,虽然天空的云层很低,但云层下的空间很通透,阿穆尔河对岸的黑瞎子岛清晰可见。在我所站的位置后面,是尼古拉·穆拉维约夫·阿穆尔的雕像,雕像竖在高高的基座上,基座上方的尼古拉·阿穆尔抱着双臂昂首立着,若有所思地窥视着河对岸的黑瞎子岛。这座雕像让我感到极不舒服,我想任何一个了解历史的天朝国民与我有同感,这好比你家院子的篱笆外住着一只黄鼠狼,“动物保护法”规定你不能随便动它,只能任由它在那里窥视着院里的鸡鸭,你一但疏于照管,它便乘机钻进来肆意妄为。可能很多国民对尼古拉·阿穆尔这个名字不熟悉,但就是这个人,于1858年胁迫黑龙江将军奕山签订了《瑷珲条约》。当代俄罗斯政府为纪念这位沙俄伯爵“开拓疆土”的“丰功伟绩”,将其雕像印在了俄罗斯最大面值5000卢布的票面上。落后就要挨打,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那些割地求和的屈辱历史已经封上了印章,只希望祖国在未来永远走在前头。从尼古拉·阿穆尔纪念碑左转走到Shevchenko街再往南前行,依次可经过哈巴罗夫斯克地区历史和动物区系博物馆、远东艺术博物馆、军事历史博物馆及圣母升天大教堂,在地区历史博物馆外,还能看到清朝遗留下来的残损赑屃托石碑和拴马桩。这一片区的街道两侧,还集中着不少俄罗斯各个时期的建筑,有沙俄时期的哥特式建筑,也能找到刻着“CCCP”标识的苏联时期未来主义风格建筑,还有解体后的突出个性自由的现代派建筑,如果尚有充足的时间,我想我会多花一天的时间细致走访。无论怎样,哈巴是一座让我内心五味杂陈的城市,如果当年不割让给沙俄,它今天会是什么样子呢?或许,它会像阿穆尔河上游不远处的抚远县城,是一座默默无闻的边陲小城;或许,它会被建成一座大都市,在改革开放的推动下,有遍布成林的高大建筑,有繁忙拥堵的交通,但闲适和安静的是别人家的城市。99 次列车我从青旅取了背包,匆忙赶到火车站。在站台上等火车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似乎是告知我,痛苦的旅程就要开始。我登上火车,轻松找到铺位放好行李,还没来得及坐下,便瞥见一位身材彪悍、貌似国人的兄弟慢慢向我走近,最后停在我对面的卧铺边。我还没有开口,他已经说话了,应该是打招呼,对,应该是打招呼,似乎又不是几天以来我刚熟悉的俄语,但我能确定他不是咱共产兄弟。我揣摩着,他应该不会英语,于是我随意用汉语回答“你好!”让我感到意外的是,这句汉语他竟然听懂了,也别扭地回答我“你好!”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暂时没有交流,大兄弟自顾自地弄着他的行李,我半躺在铺位上眯着眼睛。大概过了半小时,也或许是一小时,当我睁开眼睛,即刻就被吓了一跳,彪悍兄弟正坐在他的卧铺上用欣赏的眼神盯着我看,当察觉到我发现他的举动后,他的面部竟挤出了诡异的笑容,嘴里还楠楠地嚼着一个词,我越听越觉得熟悉,最后确认了那个词是“姑娘”。对!他说的就是“姑娘”!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不自觉地往卧铺的后壁上靠,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好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彪悍兄弟不放弃与我交谈,我听出来他换用了俄语,我假装听不懂,实际上我也基本听不懂,我只会简单的几句,如:Привет(你好)、до свидания(再见)、Спасибо(谢谢你)之类的。彪悍兄弟见我没兴趣搭理他,也大概是他困了,便侧身躺倒在卧铺上,没一会儿功夫就打起了呼噜,呼噜声越来越大,甚至掩盖了火车碾压铁轨的声音。我挪到走道另一侧的空座上,即为隔着窗户看窗外的风景,也想乘机与他保持安全距离,以他那彪悍的体型,若要对我有什么企图,在我原来的位置,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一招制胜,若一招不能制胜,我的处境将不堪设想,而在我现在的位置,我至少有把握逃跑。天空阴沉沉的,虽然已经入秋,树叶已经变黄,但在这样的天气下,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黄灰色。火车时而划过平原,时而穿过丘陵,时而沿河谷绕行,时而停靠一下城镇小站,我饶有兴致地数着铁道边的里程牌。彪悍兄弟睡醒时,已经是傍晚,我想如果不是通往卫生间那道门时开时关的声响,他会一直睡下去,我很希望如此。彪悍兄弟从卧铺下拉出行李包,从包里掏出一堆吃的放到小桌上,还掏出来一瓶酒,我隐约看见里面还装着几瓶。他朝我“嘿”了一声,然后伸起右手,食指和中指摆成V型点向他的双眼,左手食指则指向乘务员室的方向。我解读出了他的意图,是想让我观察一下有没有乘务员过来,我之前就了解到俄罗斯有禁酒令,包括在火车上。我朝他摇摇头,他很满意,回我一个带有善意的微笑。他应该是火车上的喝酒惯犯,并没有直接用原装酒瓶盛酒,而是熟练将酒转装到空矿泉水瓶子里,然后把空酒瓶藏回包里。若是我天朝好酒,酒香味是藏不住的,很快便会弥散到整个车厢里。“водка(伏特加),------”彪悍兄弟拿起装着酒的矿泉水瓶朝我示意。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要请我喝酒。我摇摇头,表示不会喝,向他说了声“Спасибо!(谢谢你!)”上车前,我没有购买吃食,干眼看着他吃吃喝喝,我很难受,便起身往餐车方向走,打算吃过晚餐再回来。我在餐车待了两个多小时。回到铺位时,彪悍兄弟正一边喝酒一边修手机,那是一款我十多年前用过的摩托罗拉,完全没有上网功能。我拿出LP随意翻着,尽量避免与他有目光交接。我看书,他喝酒。我准备睡觉,他仍然喝酒。我把哈尔滨孙姐给我的午餐肉罐头从包里翻出来,放到小桌上作为明天的早餐,然后将重要物件压到枕头下,钻进睡袋躺下。>>>>>>>>>>>>>>>>>>>>>>>>>>>>>>>>>>>>>>>>>>>>>>>>>>>>>>>>>>>>>>>>>>>>>>>>>>>>>>>>>>>>>>>>>>>>>>>>>>>>第十天 酒鬼与离奇失踪的鞋早上醒来时,阳光已经从车窗钻进来了。有阳光的早晨,心情总会是好的,即便是发现我放小桌上的午餐肉罐头已经只剩下空罐子。他么的,我的罐头肯定成了彪悍兄弟昨晚的宵夜了。我看了看列车时刻表,要不了多久,列车将在一个叫Magdag achi的一个小站停靠十五分钟,我有足够的时间到站台上买一份早餐。列车到站,人们纷纷下到站台上抽烟晒太阳,驱除憋了一夜的沉闷。Magdagachi位于西伯利亚大铁路7493公里处,是外兴安岭南麓的一个小镇,周围的几十万平方公里广袤的森林地带,曾经是我们引以为豪的领土。列车开出Magdagachi站,在之后的近十个小时,基本将挨着我国东北最北的一段边境线在森林中绕行。透过车窗玻璃往外看,森林中的树木主要是桦树和松树,阳光打在黄绿重叠的树叶及桦树银白色的树干上,其色彩的自然搭配美得让人窒息,像挂在车厢两侧的一幅幅风景油画。列车快停靠一个仅停2分钟的小站(塔尔丹)时,彪悍兄弟终于起床了,他冲我的镜头挥手(此时我正拿着相机拍照),对我说了句汉语“你好!姑娘”,从与他见面以来的情况判断,这应该是他会讲的全部汉语,虽然听起来别扭,我还是礼貌性地向他挥了一下手。他并没有为吃了我的罐头做什么解释,也许在昨晚他喝多了以后,认为那是上帝赐予他的,他已经感激过上帝了。与我没法聊天,彪悍兄弟踩着拖鞋就到前方卧铺串访去了。快接近中午时,列车员才对车厢进行今天的第一次巡查,工作态度明显比昨天松懈了,昨天两小时左右就会巡一次。我曾经认为只有天朝列车员惯有偷懒的毛病,只要列车开出他们上级的视野,他们便会窝进值班室睡大觉,没想到毛子们的列车员也如此。彪悍兄弟明显掌握了列车员的习性,列车员刚走,他就领着两位新认识的酒友回来了。一位是戴着副大框眼镜的布里亚特人,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会说一点英语,自豪地告诉我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是成吉思汗,给了我一个亲切的拥抱。彪悍兄弟听出有说成吉思汗,激动地抬起右手,用手掌朝胸口猛拍了几下,似乎是表示他也很自豪。而另一位是斯拉夫人(矮胖中年告诉我的),高高瘦瘦的,走起路来踉踉跄跄,一幅酒鬼模样,他与我沟通不了,就礼貌地与我握一下手。酒友们与我简短的热情过后,便坐到彪悍兄弟的铺位上开始喝起酒来。矮胖中年邀请我与他们一起喝,被我礼貌地拒绝了,独自旅行需要保持清醒。我挪到走道另一侧靠窗的空座上,随意看看窗外的风景,主要想尽量离他们远一些。我自然也成了他们的眼线和门神,彪悍兄弟毫不客气,时不时的示意我观察值班室和关闭通往卫生间的门。那是一道极不争气的门,只要列车一减速刹车,它就会猛地迸开,接着,列车接头处刺耳的机械声混合着厕所的臭味,便会一起涌进车厢来。午后的阳光穿过车窗晒在我身上,暖暖的,我的心情慢慢的放松下来,渐渐地有了困意,便返回到卧铺躺下休息。等我睡醒时,已经是下午,喝酒的团伙已经散去,彪悍兄弟躺在铺上拉着呼噜。我弯下腰在车厢地上找鞋穿,可是怎么翻找,都只看见一双人字拖,我那双蓝色的户外鞋不见了!不见了!!我穿上人字拖,找遍了周围的一圈地方,仍然没有发现蓝色的鞋子,我甚至去了垃圾箱里翻找,还是没有踪影。我抱着一丝希望认为,可能是彪悍兄弟的酒友喝醉后迷迷糊糊穿走了,然而,等我找到他们的铺位,并没有在地上发现我的鞋。我的内心已经崩溃了,迫于无奈,我只好求助列车员。列车员只会俄语,我不惜高额的流量费,把国内的电话卡换进手机,以便能有网络使用狗狗翻译。通过狗狗翻译,列车员大致明白了我求助的事情。他先是把彪悍兄弟叫醒,让他打开包来检查,除了酒瓶和杂物,并没有蓝色的鞋,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在列车员查包时,彪悍兄弟竟然穿着一双同向的拖鞋,而他自己丝毫没有察觉。列车员接着挨铺通知其余旅客,大概是让他们都帮忙找鞋,他领着我走完了整节车厢,仍然一无所获。列车员又通过狗狗翻译,让我查查还有什么东西丢失,如果丢失了重要物件,他可以帮我报警,我检查了所有东西,除了蓝色鞋之外,东西都在。列车员最后向我摊了摊手,表示他尽力了,转身往值班室走去。我笔直地靠在卧铺的后壁上,心情异常的郁闷。值得庆幸的是,我装相机、手机、证件、钱的小包要么在怀里,要么压在枕头底下,这些一但丢失,损失将是巨大的。彪悍兄弟像没事人一样,躺在床上继续睡他的大觉。我没有任何心情再看窗外的风景,火车接头处的机械声在放大,火车到站的时间在延长。经过一番心理揣测,我认为,蓝色鞋有很大可能是被斜对角侧卧的那俩兄弟中的一个顺走的。那俩兄弟既不像布里亚特人,也不像斯拉夫人,自打我上了火车,他们就时不时在窥视我,窥视我的相机、手机,在列车员帮我找鞋的时候,他们并没有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其中较小的一个在列车员离开后,还通过狗狗翻译告诉我,让我把手机交由他保管,如果不是势单力薄,我真想狠狠的揍他一顿,翻查他的包,抓他个现形。时间缓慢地走着,很久很久才天黑。彪悍兄弟又邀来他的酒友,放肆地喝起来,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我不知道他们喝了多久,喝了多少,没过晚上十点,我就在郁闷的心情中睡着了。我被一阵剧痛惊醒,迷迷糊糊中,我能明显感觉到肚子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借着车厢里微暗的灯光,我看见一个彪悍的身影,摇摇晃晃的站我铺边的过道上,正与一个瘦高的人争吵。我愤怒地翻身起来,冲他们愤怒大吼“×你么的!狗×养的------”那个瘦高的人感觉到了我的不满,将右手抚在左胸上,朝我重复说着“извините(对不起)”,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把那彪悍的野兽按倒在卧铺上,然后踉踉跄跄地离开。我受够了这一切,感到越来越烦躁和恐慌。我还感觉到时间在无限拉长,空间在无限拉长,前方的路程在无限拉长。我能清晰的听出车轮碾过每一处铁轨接头的声响,而每两处声响的间隔又是如此的漫长。我很想即刻就下车,然而外面是一片黑漆漆的夜,我在煎熬中等待,等待着黎明的到来,等待黎明到来后赶紧出现停靠车站。>>>>>>>>>>>>>>>>>>>>>>>>>>>>>>>>>>>>>>>>>>>>>>>>>>>>>>>>>>>>>>>>>>>>>>>>>>>>>>>>>>>>>>>>>>>>>>>>>>>>第十一天 一座意外停留的城市丢鞋的郁闷还没来得及平复,接着又遭遇酒鬼们的骚扰,我在凌晨三点醒来后,就再也没法安然入睡。到乌兰乌德还得再煎熬十五小时,我实在难以忍受,打算在尼布楚(Нерчинск)就下车,对于有点历史基础的天朝国民来说,尼布楚无疑是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地名。我打着手机电筒到列车员室外看停靠时刻表,很不巧,列车已经过了尼布楚,最终决定在接下来的大城市赤塔(Чита)下车,还有近六小时车程,无论停靠时间,还是城市条件,都还能接受。艰难地熬了六小时,列车缓缓驶进赤塔站。我驮上背包,踩着人字拖朝车门方向走,一一经过彪悍酒鬼、可疑的俩兄弟,没有道别,擦肩而过时,我们都不怀好意地朝对方瞄了一眼。下了列车,我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舒缓下来,但我也一身疲惫,还好车厢外面不是很冷,不至于冻伤我可怜的脚。赤塔,一座意外闯入我视野的城市,即便是已经踩在它的土地上,我对它的了解仅仅只有名字。离开火车站台,我暂且没有去处,与抵达哈巴洛夫斯克站时一样,我走进车站售票厅,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放下背包,坐在背包上便开始翻看LP,我要借助备用书上提供的信息,购下一程车票,订住宿,及了解赤塔的城市概况。我决定乘坐明晚停靠赤塔的001次列车到伊尔库茨克(贝加尔湖西南侧的省会城市),001次列车的三等车厢票价是所有车次中最贵的,但我还是忍痛选择了它,因为它离开赤塔之后的那整个白天,几乎都绕着贝加尔湖南岸行驶,可以尽情欣赏贝加尔湖。我仍然通过写俄文纸条进行购票,但与哈巴递给售票员的纸条有些不同,在纸条上补充了铺位的选择范围“П:5←→32(1~4靠列车员室,33~36靠厕所,36之后是靠走道侧卧)”,我受够了那靠厕所的铺位,无比地痛恨那个位置。购票很顺利,再次证实写俄文纸条很管用,售票员除了与我讲了“money”这个词,没有一句多余的。正如LP所说,在东西伯利亚所有的大城市中,赤塔接待旅客的能力是最差的。事实证明,果然如此。LP推荐的几家住宿不理想,我只好不惜高额的流量费,用国内的电话卡连上网络,在订房网站上寻找,费了一番功夫才敲定一家,价格和位置都还算让我满意。住处距离火车站只有1.5公里,我决定步行前往。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售票厅,心情还算不错,至少我还有点兴致欣赏车站周边的建筑。在火车站楼的正前方,是一片还算开阔的广场,广场的部分兼做停车场使用。赤塔站的站楼,有着明显的未来主义设计风格,应该是建于苏联时期,它的售票楼和候车楼中的任意一栋,怎么看都像陷了半截在土里的飞碟或是卫星,而这两栋楼与紧挨着的辅楼作为整体看时,又像是一艘宇宙飞船。广场的另一头,也就是火车站楼的正对面,是一座鲜艳的绿松石色东正教大教堂,它的洋葱型镀金穹顶特别显眼,这座堪称赤塔地标的教堂,我想会让每一个刚乘火车到达这里的人印象深刻,但令人惋惜的是,它的内部陈设过于朴素。赤塔,俄罗斯外贝加尔边疆区的首府,是一座在中国知名度很高的前苏联城市,这里是通往中国满洲里的中东铁路与西伯利亚大铁路的交汇处。度娘说,中共刚成立时,在满洲里设立了“红色”秘密交通站,赤塔便是满洲里通往莫斯科的“红色秘密交通线”上极为重要的中转站,李大钊、陈独秀、刘少奇等中共早期领导人都曾在这个中转站逗留过。“赤塔”应该是由俄语直译过来的汉语名,带有“红色堡垒”的汉语意思,散发着浓浓的共产主义气息,实际上,这座城市因拥有贵族血统的十二月党人而闻名,十二月党人是这座城市及网格式街道布局的缔造者。对赤塔的城市概况有了初步印象,了解十二月党人的历史及探访他们曾居住过的现在混杂在混凝土楼之间的精致小木屋,成了我停留此地的临时兴起的想法。沿着大教堂左侧的大街一直往北走,便可到达我预定的旅馆。除了街上那些从我身边来来往往的当地人,我对街道两侧的建筑没有感到太多惊奇,大多看起来像厂房。赤塔人是我已见过的最体面的俄罗斯人,至少此时见到的便是如此。中学生们的服装非常时尚,偶尔从我身旁走过时,我感觉像遇到一个个小明星;那些行色匆忙的成年人,男人大多穿西服打领带,表情虽然严肃,但走路不失稳健;女人们的穿着大多朴素高雅,走路的姿势不紧不慢,有着电影里的贵妇人才有的高贵气质,或许,她们是秉承了十二月党人女人们的优良传统。旅馆的牌子很醒目,没有让我大费周折。走进旅馆办理完入住,我感到又饿又困,到周边找了一家布里亚特包子店,简单解决午饭后,便返回旅馆休息。出门吃饭前,我特意从背包里翻出备用鞋穿上,虽然是一双夏季穿的鞋,但总比人字拖要暖和。乘火车的劳顿,使得我极其需要踏踏实实的补上一觉,了解十二月党人和探访十二月党人小木屋的计划,只能推延到明天。当我睡醒时,已经接近傍晚,我想到一件重要的事需要即刻解决,那就是重新办一张电话卡。于是,我翻身起床出门,刚走出旅馆正门,就明显感觉到室外的天气变了,西伯利亚的寒风吹得人瑟瑟发抖,我返回房间翻出羽绒服套在身上,从此,羽绒服便一直陪伴我离开俄罗斯。有了前一张卡的经验教训,我这次选择俄罗斯МТС电信公司的电话卡,办的是一张全俄通用的无限流量卡。>>>>>>>>>>>>>>>>>>>>>>>>>>>>>>>>>>>>>>>>>>>>>>>>>>>>>>>>>>>>>>>>>>>>>>>>>>>>>>>>>>>>>>>>>>>>>>>>>>>>第十二天 十二月党人的女人今早起来,我仍然感到有些疲惫,直觉提示我,我可能要感冒了。天气尚且不错,我坚持昨天的计划,去了解十二月党人历史及探访他们居住过的精致小木屋。经过旅馆前台时,前台大妈叫住我,给了我一张“暂住证”,这让我有些意外,我并没有委托她们办理。因为是免费办的,我愉快地从她手中接了过来,叠放到衣兜里。这个“暂住证”有总是更好的,俄罗斯警察有靠这个敲诈外国人的恶习。今天整个上午,我基本都在赤塔网格式的街区里穿梭,多数街道都很笔直,但绿化少得可怜,没法与哈巴的相比。街道两侧的建筑,除了那些偶尔出现的破旧木屋及沙俄末期建造的红砖楼房,没有太多新奇,多数房子看上去像沿街边摆放的集装箱。赤塔主城区并不大,从城中心任意沿着一条街直走,不出半小时便可看到郊外起伏的山峦。主城近郊有不少棚户区,很大程度拉低了这座城市的形象,我天朝的炒房客没准儿能帮助到他们。真正要了解十二月党人的历史,是要到地图上显示的十二月党人博物馆及周边区域去,那里是流放到赤塔的十二月党人最早安家的地方,或更确切地说,是十二月党人的女人们最早建造起来的居所。在我住的旅馆旁,有一家口味不错的俄式快餐店,我在店里吃过午餐,稍作休息后,便步行前往十二月党人博物馆。十二月党人,列宁称他们为“贵族革命家”,他们大多是沙俄时期社会地位极高的贵族阶级,不仅衣食无忧,论文化修养及远见,在当时的沙俄贵族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因1825年12月发动俄国第一次试图推翻沙皇专制制度及农奴制的武装起义而遭流放,故得名“十二月党人”。十二月党人的成员主要为参加过 1812年卫国战争的一些军官,其中著名的有佩斯捷利、穆拉维约夫-阿波斯托尔、雷列耶夫等人。起义失败后,发动起义的主要领袖彼斯特尔、雷列耶夫等人被沙皇政府以特等罪处以极刑,有数千名起义参加者被处以重刑,121名十二月党人被流放到寒冷荒芜的西伯利亚服苦役,121人中的80多人最终被流放到了最偏远的赤塔。十二月党人的革命精神让人钦佩,但更让人感动的是十二月党人的女人们崇高的行为。许多同样出身贵族的十二月党人的妻子,自愿抛弃优越富足的贵族生活,离开大都市,毅然追随自己的丈夫来到寒冷荒芜的西伯利亚,一起过长期流放的生活。叶尤杰琳娜·伊万诺夫娜·特鲁别茨卡娅是十二月党人特鲁别茨基的妻子。当她的马车在饕风疟雪中奔驰了五个星期,来到贝加尔湖畔的伊尔库茨克省时,省长大人奉沙皇的旨意,规劝她回到彼得堡去,她却坚定地说:“纵然我会死去,但并没有什么遗憾!我要去!我要去!我要死在丈夫的身边。”亚历山大拉·格利戈里耶芙娜·穆拉维约娃整整斗争了一个月,才争取到前往西伯利亚的机会。当尼基塔·穆拉维约夫在监狱里会见从莫斯科赶来的妻子时,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我对不起你,你还是回莫斯科吧!我不愿你与我一同身受饥寒之苦。”穆拉维约娃毫不犹豫地回答说:“为了我们的爱情,我要永远跟随你。让我失去一切吧:名誉、地位、富贵甚至生命!”波利娜·安年科娃是伊万·安年科夫昔日的法国情人。她在得知自己的爱人被流放西伯利亚的消息后,立即动身赶到彼得堡,要求当局批准她到西伯利亚去与情人结婚。她争取到沙皇的许可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东西伯利亚的赤塔,他深爱的人被流放的地方,他们在一座原木教堂结了婚,这座原木教堂就是现在的十二月党人博物馆。------十二月党人博物馆位于Selenginskaya街的中段,找到这条街的并不难,整条街只有短短的五百米,完全不值得一逛,街道两侧排列着乏味的厂房式住宅,没有商户,也几乎没有行人,五分钟左右就能走完。而十二月党人博物馆则隐藏在Selenginskaya街中段南侧的几栋集装箱型公寓楼中间,我凭借地图定位,绕过公寓楼才发现它,与周边的公寓楼对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博物馆的外形精致古朴,墙体是由原木密实地垒起来的,时间早已将墙面染成了灰褐色;博物馆的屋顶是草绿色的,屋顶正上方仍然立着白色的东正教十字架,很容易就能推断出,这是由一座娇小的东正教堂改建而来的博物馆。今天来博物馆参观的人似乎并不多,西侧的正门时常关着,如果不是管理员从窗户里看见我,开门示意我进入,我一度以为今天是闭馆日,兴许从人气上来说,改建为博物馆无法与它作为教堂时相比。尽管博物馆里没有一个英文单词,但清晰的图片及有序的陈设排布,能像放映的无声电影一样吸引我。博物馆的一楼,主要展示十二月党人从起义到被流放全过程中的一些物件,有沙皇批复的流放文件,有十二月党人挖矿用过的工具,有他们曾带过的镣铐------而博物馆的二楼,大部分留给了对十二月党人忠贞的女人们,有她们的信件,有她们用过的梳妆台------有一幅油画非常让我感动,油画上,一位十二月党人的妻子历尽千辛万苦来到赤塔,一见面就跪下亲吻丈夫手上戴的镣铐,这相似的一幕,在老苏联电影《迷人之星》里也声动的出现过。博物馆的讲解员阿姨很敬业,全程陪同我参观,我不知道是她不懂英语或其它语言,还是她认为我懂俄语,她一直都用俄语叽里呱啦地为我讲解,虽然听不懂,但我听完后仍然礼貌地向她点头感谢。我从博物馆出来,返回到Selenginskaya街,并沿街往西走到与Stolyarova街相交一片荒废区域,在杂草丛中发现了一些年久失修的老木屋。根据LP上的介绍,我来到的这片荒废区域,是十二月党人的女人们最早生活的地方,被称为女人街,而那些年久失修的老木屋,很可能就是她们曾经的居所。晚上,我早早的就前往火车站,候车厅里的气氛既熟悉又亲切。赤塔站的候车厅还算宽敞,但有了一群我天朝同胞的存在,它的空间竟显得有些局促,人、行李和喧闹声一起将候车厅挤得满满的。经打听,同胞中的绝大部分是来俄罗斯务工的,与我一样要前往伊尔库茨克,但不是同一趟车。与看似孤独冷漠的俄罗斯旅客截然不同,我天朝同胞走到哪里都是热热闹闹的。随着同胞们被列车接走,候车厅里渐渐冷清下来,只剩零星的几个俄国人陪伴我等候001次车。没人与我说话,那些白天刚知道的十二月党人的故事,时不时的在我脑海中浮现,那些令人感动的十二月党人的女人们,也许不能完全理解丈夫们的革命,但我想,她们完全理解什么是爱情的忠贞,并愿意为爱奋不顾身。听过无数凄美的爱情故事,男女主角大多只为纯粹的爱情死去活来,与十二月党人故事里的爱情相比,似乎暗淡了不少。>>>>>>>>>>>>>>>>>>>>>>>>>>>>>>>>>>>>>>>>>>>>>>>>>>>>>>>>>>>>>>>>>>>>>>>>>>>>>>>>>>>>>>>>>>>>>>>>>>>>第十三天 贝加尔湖列车开出赤塔站后不久,便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缓慢绕行,河流的两侧开满了迷人的黄色野花,放眼望向远方,在延绵起伏的草原上,羊群正愉快地享用着它们的大餐,不知不觉乌兰乌德就到了。千万不要相信我的鬼话,这些都是我瞎编的。实际上,在列车停靠乌兰乌德以前,几乎都在漆黑的夜里奔驰,而这一夜我睡得很香甜。乌兰乌德,位于西伯利亚大铁路5640公里处,是俄罗斯联邦布里亚特共和国的首府,一座布里亚特人聚居的城市。说布里亚特人,许多同胞听起来可能会陌生,称俄罗斯蒙古人尚且更亲切些。如果不是99次列车上奇葩的遭遇,我将至少有一天的时间与乌兰乌德邂逅,前期了解到一些信息,乌兰乌德有着与俄罗斯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人文风情,这里生活的人主要信奉藏传佛教,最著名的建筑是带有俄式风格的佛教寺庙。001次列车在乌兰乌德站只停靠22分钟,留给我亲近这座城市的时间少得可怜,几乎只够在火车站周边匆忙转转,那座位于市中心的世界上最大的列宁头像,我只能遗憾错过,鸟儿们到底会不会在列宁头像上拉屎,我无法见证。火车站的站楼,除了颜色有些耀眼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对开放式站台倒是有一些印象颇深的记忆。站台上聚集了不少前来送行的家庭,有的甚至把自家的爱犬也带来了,大概这段时间正值俄罗斯新兵入伍,多数家庭是来向穿军装的青年道别。临近发车,青年们一一与家人拥抱,有爱犬来送的,还与爱犬拥抱,然后才拎起行军包健步爬上了火车。随着列车缓缓的开动,站台恢复了平静,只有麻雀们毫无忌惮地游走着,捡食旅客啃面包时掉落的面包屑。从乌兰乌德开始,火车便有色楞格河作伴一路前往贝加尔湖畔。色楞格河是注入贝加尔湖最大的一条河流,在远离首府乌兰乌德的视线以后,它便不再矜持,以妖娆曼妙的身姿缓缓靠近贝加尔湖(狗狗地图上看是这样的),而且越来越任性。当然,铁路不会一直跟着色楞格河那般为所欲为,除非当时的工程师被河沿岸的美景冲昏了头脑,列车经过一个名叫O.p. Nyuki的小站后,便渐渐偏离色楞格河往西南方向前行。色楞格河汇入贝加尔湖的区域,是一片河道密布、水草丰美的巨大扇形平原,有小道消息说,成吉思汗的母亲诃额仑就出生在这里。列车偏离色楞格河往西南方向继续行驶,约过了一个小时,一大片蔚蓝色的水便出现在北侧的车窗外,那不就是我向往已久的贝加尔湖吗?辽阔又深邃,清澈又神秘,古老又妩媚------说实话,绞尽脑汁翻找无数溢美之词,都觉得难以完整地形容贝加尔湖的美。近些年,陆陆续续到过不少湖泊,抚仙湖、洱海、纳木错、青海湖、赛里木湖------曾断言自己再见湖泊不会有什么感觉了,但看见贝加尔湖,我再次有了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这或许是因为早在孩童时代就在心底埋下了到“北海”去看看的愿望。“北海”即是贝加尔湖,在俄国人还不知道这里以前,我汉朝人苏武就在此地放过羊。两千一百多年前,汉武帝击败匈奴,然后派苏武出使匈奴以商谈和约。苏武等人即将归汉时,适逢缑王与长水人虞常等人在匈奴内部谋反,卫律的部将打算劫走匈奴旦靼单于的母亲,与苏武一道归汉。不料事情败露,苏武也受牵连,但他不愿降服于匈奴,于是被单于流放到“北海”去牧羊。苏武在北海边艰难熬过十九年,拒绝了匈奴的多次高官利诱,最后回到汉都长安。这就是流传千百年的“苏武牧羊”的佳话。当然,这些年,更多的天朝青少年知道贝加尔湖,与李健老师那首脍炙人口的《贝加尔湖畔》有莫大关系,“------那里春风沉醉,那里绿草如茵。月光把爱恋,洒满了湖面------”列车沿着贝加尔湖的南岸继续隆隆前行。时不时,列车会穿过些村庄,一座座古朴的尖顶小木屋点缀在金黄色的白桦林中,而透过树林的缝隙望向远方,蔚蓝色的湖水若影若现;时不时,列车还会扎进茂密的森林,穿梭在漫无边际的秋色里,像进入了童话里的世界;时不时,列车又回到湖边,澄澈的湖水近在咫尺,偶尔一个浪花拍过来,总感觉蓝色液滴会从车窗外贱进来。我所在的车厢里乘客不多,湖一侧靠窗边的座位可以任意选坐,但除了两位俄罗斯男记者(和我同在赤塔上车,同一车厢,我昨晚就注意到了他们),其余的俄罗斯人似乎对贝加尔湖的美习以为常了。所以,时常扒在窗边看风景和拍照的,是我,两位记者,还有一位韩国姑娘。俄罗斯记者很活跃,为了收集新闻素材,他们不停地找人聊天和拍照,形象尚可的年轻女列车员也被他们抓来各种摆拍,一会儿拿条毛巾擦车窗玻璃,一会儿给乘客倒水,一会儿------作为拥有的敏锐洞察力的记者,我和韩国姑娘(可能是全列车全部的外国人),是不可能被他们忽略的。韩国姑娘,纤细的身材,拥有一张精致的娃娃脸。她的卧铺与我隔着几排,在没被记者拉过来拍照以前,我只是路过时见过她几面,以为是我天朝同胞,我不是一个爱搭讪的人,所以与她没有语言交流。两记者为了创造中国情侣在俄罗斯旅行的素材,便把她请了过来,让我俩挨着车窗相对而坐,假装默契地翻看LP和欣赏窗外的贝加尔湖。我对记者的这类创造是反感的,但想到能与一美女假装情侣出现在俄罗斯的某一刊报纸或杂志上,我便搁置了反感。两记者获得了他们满意的素材,与我互留邮箱后(我希望他们能发照片给我,后来证明,他们就是新闻骗子),满足的去了别的车厢。韩国姑娘英语不错,可惜不太爱说话,记者离开,我们仍然相对坐着看窗外的风景,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列车沿着贝加尔湖的南岸行驶三个多小时后,在一个中文名叫斯柳江卡(Слюдянка)的湖边小站停靠,这是一个美得像童话的小站,轻轻走几步就到贝加尔湖畔,站房小巧而别致,由一块块灰白色的大理石堆砌而成,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耀眼的白光。为了留下几张站房的美照,我紧随美女列车员的脚步跳下了列车,她大概以为我要在此站下车或是去游逛,急忙交叉手臂示意我下错了。我抬起相机表示是要拍照,她恍然大悟,面带微笑告知我“Two minutes”。列车驶出斯柳江卡小镇,铁轨不再像湖岸边那样平缓,大曲率的弯道接替出现,列车便沿着这样的轨道迈力往山上爬。在车窗外,时而是蔚蓝色的贝加尔湖,时而是漫无边际的秋林,时而是越来越小的斯柳江卡镇,列车爬到半山腰时,斯柳江卡镇的上空飘来了一朵黑云,竟然下起了雨。午后的阳光刚好避开黑云斜斜的照进小镇,镇里的街道及房顶上闪耀着银色的光,连周边山上的秋林也是水淋淋的金黄色。有那么一会儿,小镇的上空还出现了彩虹,让雨中的小镇美得像仙境一般,也让我想起了家乡的一句谚语“又出太阳又下雨,高山娃儿吃大米”。没过多久,列车抵达伊尔库茨克站。伊尔库茨克明显是很吸引旅行者一座城市,无论是在火车站站台上,还是在售票大厅里,我都能感觉到拥挤。我走出火车站寻找餐馆,迷迷糊糊闯进了一家酒吧,酒吧里只有一位客人,看着挺眼熟,一打听,原来是同样独自旅行的内蒙老哥,老哥叫巴图。或许,价值观相近的人相遇,并不需要预谋,在眼神交错的一刹那,我们都有想法要认识对方。扛不住巴图老哥招手的魅力,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由于我们对旅行的定义几乎一致,对对方一路的见闻都挺感兴趣,我们畅聊了许久。我离开酒吧,找了餐馆填饱肚子,接着要去寻找预定的青旅。火车站距青旅有大约6公里,我打算搭乘有轨电车前往。电车驶离火车站,驶上安哥拉大桥,驶向满目古朴的市中心城区。伊尔库茨克是一座调皮的城市。在有轨电车上,有几个小学生模样的孩子,在我身后偷偷拽我背包上的挂件,我一转身,她们便装作镇定,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往复几次后,我用了一个豹子回头式的转身,才成功逮到她们,但我滑稽的动作同时也引得她们捂着嘴咔咔地笑。伊尔库茨克也是一座迷幻的城市。正值傍晚,当电车行驶在安哥拉大桥上时,夕阳美得像用水彩颜料渲染过一样。阳光刺破了云朵的稚嫩的肌肤,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血红色的,血红色映在安哥拉河河面上,河面上的安哥拉大桥上,安哥拉大桥上行驶的电车上,还透过车窗映进了电车车厢里,整个车厢里红通通的,小孩子的脸上红通通的。>>>>>>>>>>>>>>>>>>>>>>>>>>>>>>>>>>>>>>>>>>>>>>>>>>>>>>>>>>>>>>>>>>>>>>>>>>>>>>>>>>>>>>>>>>>>>>>>>>>>第十四天 前往奥尔洪岛在我国民间,流传有这样一句天气谚语“早烧不出门,晚烧行千里”。在天气预报无所不在的今天,先辈们口口相传的谚语,在我天朝仍然很实用,但这句似乎并不适用于俄罗斯,更确切说是昨天傍晚的伊尔库茨克。这天早晨,我就是顶着小雨出门的,准备赶早班车前往奥尔洪岛。奥尔洪岛,贝加尔湖中最大的岛屿,位于贝加尔湖中部偏北。布里亚特人认为,该岛是世界上的五个萨满能量极之一。在我此段西伯利亚大铁路的旅程中,奥尔洪岛之行也算是意外,它其实偏离了大铁路的方向。昨晚的早些时候,我到青旅大厅里倒热水,被几个日韩的屌丝青年拉到一起聊天,他们下午才从奥尔洪岛回来,岛上的美景被他们描述得无与伦比,让我觉得若不去走一遭,这趟旅行将有重大损失。于是,我今天一大早便离开青旅,顶着小雨来到伊尔库茨克汽车站乘开往岛上的车。既然提到昨晚,我不得不多说一些,昨晚,我是和一位韩国壮妞同住一间屋的。旅行经常住青旅,虽然对青旅的男女混住已经习以为常,但我昨晚竟然感到有些紧张,并不是因为孤男寡女,而是韩国壮妞长得实在太凶悍。韩国壮妞似乎是提防我会图谋不轨,在我睡着之前,她床头的夹子灯一直都亮着。怎么可能呢?我想,全世界有一定审美的人都会站我一边的,对一位凶悍的壮妞图谋不轨,太掉价了,而且自不量力。可能因为是周末,出行的人挺多,当我赶到汽车站时,开往奥尔洪岛的首班中巴已经满载开出了,我买着临近的一班小巴车票。随着三个都背90升背包的高大彪悍的白人姑娘陆续上了车,能坐十人的小巴车里塞得满满的,若按我天朝的交通规则,已经属于严重超载,因为最前排除了司机,还挤了两位彪悍的白人姑娘。车上的乘客大多数是本地的,我和另一位同样黄皮肤黑眼睛戴眼镜的人,自然成了车上最显眼的人物。那另一位显眼的人物,是来自广州的同胞Fan。小巴开出伊尔库茨克市区,沿着往北延伸的25N-013号公路飞速行驶,公路两侧多为平整广袤的田地。天空正下着小雨,此时又正值深秋,裸露的田地显得毫无生气,土壤的颜色比天空还要阴沉,单调而乏味。倘若有人说我丢失了赏景的心情,那只能怪车窗玻璃太脏,而车外又很冷,因打开车窗欣赏风景而被冻死,不值得。实际上,导致我没有心思赏风景的主要原因,是极不认真开车的司机。司机总是将头扭向右方,与右侧的两位彪悍姑娘兴致勃勃地聊着天,他那双色眯眯的眼睛一直瞥着她们,聊得激动时,他的双手竟放开了方向盘,在空中比划着。而那两位彪悍姑娘,似乎并不关心这潜在的危险,被司机逗得乐呵呵的,难道这就是战斗民族的魄力,女人和男人都一样不怕死吗?在抵达一个中文译名叫巴彦代的地方稍作停顿后,小巴车向右转向,进入一条往东边延伸的公路飞驰,地图上显示,这条公路几乎是笔直地伸向贝加尔湖,在公路两侧是密集的森林。果然,路面除了随地形有较明显的上下起伏,左右的拐弯很少,公路两侧是满目的黄色丛林,如果有阳光照射,那将美到极致。隔着污迹斑斑的车窗玻璃,窗外的黄色丛林依然很迷人,很能让人心情放松,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等我自然睡醒来,小巴车已经停在了贝加尔湖畔,多数乘客都下车闲逛去了。还在车上的Fan告诉我,所有开上奥尔洪岛的车,都要在这里等候搭渡轮。我也下车活动,湖岸边的山丘上鲜有植被,守着足够五十亿人饮用半世纪的湖水,竟还能如此贫瘠,莫非水里住着一头恶魔?奥尔洪岛就在北边不远处,与我隔着不宽的一片蔚蓝色,岛上所能瞅见的地方也是一片荒凉。渡轮缓缓地离开湖岸向奥尔洪岛靠近,许多人走出车厢,下到甲板上欣赏湖上风光,感受湖面上吹来的刺骨寒风。湖水蓝得透彻,据说能见度很高,首次在里面游泳的人会产生眩晕。我并不想以游泳的方式亲近贝加尔湖,风带来消息说湖水很冰冷,若冒险一试冻僵在湖里,会遭湖鱼们笑话。气温确实是很低,手机没拍几张照片就自动关机,我没等渡轮靠岸便已回到车里。从地图上看,奥尔洪岛上近一半是森林,一半是草原荒地。小巴车的终点是位于岛中央的小镇胡日尔(Хужир),是奥尔洪岛的“首府”,距离轮渡码头有约三十五公里。岛上的道路也不再是平整沥青路面,而是简易推平的沙土路,小巴车便沿着这尘土飞扬的沙土路一路颠簸到小镇胡日尔。下了车,我和Fan很自然地成了同行旅伴,就像早先约定好的一样,都要前往小镇上的知名民宿Nikita's。从下车点一路走到Nikita's,小镇的概貌也基本被我们摸清了,整个小镇就像烂尾工程一样杂乱不堪,说实话,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欣赏的。Nikita's是奥尔洪岛上一家知名度很高的民宿,我和Fan早先查阅到的住宿信息,绝大部分是说他们家的。但我和Fan都万万没想到,当我们到达民宿的前台大厅时,一个广东来的老年团已经把里面挤满了,没想到Nikita's在中国得宠到如此程度。从老年团的吵闹声中,我俩大概听出来他们是被黑心司机蒙骗了,正找前台解决问题。漂亮端庄的前台俄妹虽然会一些汉语,但完全抗不住老年党们的狂轰滥炸,好在她的英语是一流的。为了我俩能尽早办理入住,英语和粤语讲得都很溜的Fan决定出手解救俄妹。于是,在Fan一口英语一口粤语的耐心翻译下,老年团很快就安静下来了,前台俄妹开心地给了Fan一个飞吻,又给我俩安排了一间上好的房间,让众人羡慕不已。奥尔洪岛的面积挺大,但人烟稀少,交通很不便利,自助游岛需要有足够时间和勇气,Nikita's准确掌握了岛上的这一现况,开展了许多短途游服务,比如奥尔洪岛北线一日游、南线一日游、森林徒步、渡湖泛舟------在这个季节最受欢迎的是北线和南线,如果在岛上待两天,毫无疑问,一天北线一天南线,而多数只能待一天的人,通常选择走北线,传闻北线最经典,在最北端的霍博伊角时常能看到贝加尔湖海豹晒太阳。我和Fan到房间安顿好后返回前台报名,听说明天报北线游的人很多,便一致决定报南线,我俩都是喜欢清静的人,觉得看风景的氛围比风景本身更重要。Nikita's的一日游是按车分组,就这样,我和Fan,一个苏州姑娘,一个北京姑娘,一个武汉姑娘,还有一对上海情侣,组成了南线一日游七人小分队。队员都是同胞,没有语言障碍,我们很快就熟络了。天气阴沉又寒冷,在前台报名完成后,我和Fan躲回了房间休息,等待明天的来临。>>>>>>>>>>>>>>>>>>>>>>>>>>>>>>>>>>>>>>>>>>>>>>>>>>>>>>>>>>>>>>>>>>>>>>>>>>>>>>>>>>>>>>>>>>>>>>>>>>>>第十五天 奥尔洪岛七人小分队人生会经历许多个错过,错过火车,错过考试,错过一个心仪的姑娘------随着时间推移,我们会释然,会放下,会原谅自己。身处贝加尔湖,如果错过看贝加尔湖的日出,实在无法原谅,当然,这是针对我,你若不喜欢,无所谓原谅。当我被无情的闹铃叫醒,即刻就准备翻身起床,哪怕是意识到感冒有所加重,哪怕听见屋外寒风在呼啸,我毅然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出来。Nikita's距离湖边不远,出大门往右爬一小段缓坡,便是湖边的一处悬崖,悬崖上的视野很开阔,能清晰地看见湖对岸起伏的群山及群山上的白雪。天空云层密集,随风流动得很厉害,始终没有散开的迹象,看日出的希望非常渺茫。蔚蓝色的湖面上,风掀起了一阵阵的波浪,白色的浪花随波滚动,在湖面上极为显眼。悬崖边的寒风远比民宿处刮得猛烈,我只待了一会儿,就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但这刺骨的寒风完全不影响我朝老年党们的摄影热情,他们在我到之前就已将长枪短炮架在了悬崖边上。他们的初衷,或许是准备拍日出,我到的时候,他们正拍一块离湖边不远的傲立于湖中的石头。我放弃与老年党们攀比热情,被一阵寒风追赶着躲回住处。Fan已经起来了,我把随手拍的那傲立于湖中的石头给他看,见多识广的Fan告诉我,那叫萨满石,是萨满教信徒们心中的圣地,相当于佛教徒心中的冈仁波齐。九点钟,Nikita's的院子里一片嘈杂,几乎所有的住客都来到院子里等待分配车辆。我们的南线一日游小分队,被分配给一位开“Uaz尤兹”越野小客车(堪称俄罗斯“老爷车”级的越野车)的当地大叔。大叔一见到我们,热情地说了句“你们好!”,就不再说话了,后来才得知,他就会这一句汉语。人员齐整,一切就绪。大叔开着那辆与他一样忠厚的越野小客车,载着七个欢乐的青年,很快冲出了胡日尔小镇。越野小客载我们来到了一处海拔制高点,山下的胡日尔小镇及小镇前方的一大片蔚蓝色尽收眼底。寒风呼呼的刮,五个青年匆匆赏景,匆匆拍照,匆匆返回车里,只有热情似火的北京姑娘,还拉着冻得发抖的我帮她拍美照。越野小客载我们穿过枯黄的草原,来到一处有沙滩的湖边,蔚蓝的湖水拍打着浅白的沙滩,击起一朵朵晶莹的浪花。寒风呼呼的刮,五个青年匆匆赏景,匆匆拍照,匆匆返回车里,只有热情似火的北京姑娘,还拉着冻得发抖的我帮她拍美照。越野小客载我们沿着缓坡爬上一处矮崖,矮崖边排列着奇形怪状的石堆,似乎是有外星人来过。寒风呼呼的刮,六个青年匆匆赏景,匆匆拍照,匆匆返回车里,只有热情似火的北京姑娘,还希望有人从车里出来帮她拍美照。中午,越野小客载我们到一处森林边上。在森林的东边,是一个被枯草和白雪覆盖的大斜坡,斜坡的底部相接着一大片蔚蓝。在森林与斜坡交接处的平地上,司机大叔捡来了几块石头,开始在地上搭灶台模样的台子,我们很快便弄明白了,他是要为我们做午餐。午餐做得很简单。司机大叔在灶台里点燃拾来干柴,用一口被熏得黑漆漆的锅烧起一锅水,接着仅用一把小刀,就将几条冻死的贝加尔湖白鲑鱼,两根胡萝卜,一个白萝卜,还有一个土豆,娴熟地改造成了段、块、片、丁。在大叔将段、块、片、丁及一些佐料按某种定律放入沸水锅中后,没一会儿,香味足以引起森林间骚动的一锅鱼汤就做好了。小客车的后备箱容不下太多东西,所以午餐注定不会很丰盛,只有热腾腾的鱼汤和被冻僵了的面包。这顿午餐却又是如此的奢侈,面朝蔚蓝色的贝加尔湖,喝着鲜美至极的贝加尔湖白鲑鱼汤,你觉得呢?鉴于在做午餐过程中,我一直顶着寒风帮厨,大叔分配鱼汤时,多舀了一段鱼肉到我碗里。这件美事儿,连Fan都不知道。用完午餐,越野小客载我们到另一处海拔高点,这个地方的风很大,刮得也很频繁,山上的岩石被风蚀成奇特的模样。寒风呼呼的刮,七个青年匆匆赏景,匆匆拍照,匆匆返回车里。下午回到Nikita's时,天空中的积云有要破裂的迹象,风声也渐渐平息了,于是,我和Fan计划到萨满石北边的一片湖滩去徒步。傍晚将至,夕阳穿过渐渐裂开的云层缝隙,挥洒在原本蔚蓝色的湖面上,湖面上闪动着金色的波光,湖滩上也是一片金黄色,除了跟随我俩缓缓移动的两条黑影。我和Fan行走在如此温暖的色调中,心情都出奇的好,我们聊了许多话题,美食、风景、历史、爱情、女人------Fan饶有兴致地阐述他对旅行的见解。他认为,在他的旅行中,相较于风景,历史和女人更让他着迷,历史代表过去,女人代表未来。历史的重要性自然不必说,女人的地位决定着一个国家的文明发展程度,他娓娓地说,“刚到一个陌生的国家,女人可以让你迅速的了解这个国家。她们的穿着,代表这个国家当下的审美;她们的修养,预示这个国家未来的高度;她们的胸部和臀部构造,掌控着这个国家基因的延续。”我知道他讲得有些夸张,不过说得头头是道,像真理一样。我不完全赞同他的论述,但我尊重他的思想,我尊重每一个像他一样有独到见解的旅行者。他继续补充道,“每个国家的男人,初见时,除了肤色,大抵都差不多,闷骚,木讷,含蓄,下半身主宰一切,很难短时间从他们身上捕捉到这个国家的特色------”太阳即将落尽,我和Fan决定返回Nikita's。我从湖滩上捡了几块映着余晖的石头,作为贝加尔湖送给我的礼物。>>>>>>>>>>>>>>>>>>>>>>>>>>>>>>>>>>>>>>>>>>>>>>>>>>>>>>>>>>>>>>>>>>>>>>>>>>>>>>>>>>>>>>>>>>>>>>>>>>>>第十六天 回到西伯利亚大铁路昨晚查询天气预报,今天早晨定能看到日出,我和Fan在日出时间点前十五分钟,就出现在了Nikita's附近的悬崖上。由于胡日尔小镇是在奥尔洪岛西边,所以太阳如约爬上了东边的山头,烧红了附近的一大片云朵。今天没有刮风,气温明显比昨天高了一些,小镇里的狗狗们都结伴来到悬崖上凑热闹,不知疲倦地紧跟着游人四处晃悠,若是有人体谅它们的辛劳,赏给一些吃食,它们便会乖巧地摇着尾巴,认真地摆起姿势配合游人拍照。我想起一个关于养狗和养娃的话题,并我把它讲给Fan听。我对Fan说,“几年前,一个同事的老婆说,养孩子不如养条狗,狗可以一直陪伴她,但孩子不行,孩子长大后,大多成了白眼儿狼。”这话似乎挺有道理,单从陪伴上讲,狗狗的确会比儿女做得好。Fan想了想,说:“若儿女日夜陪伴着她,她像养狗一样每日负责他们的吃喝,她会愿意吗?”昨天的寒风,让我的感冒愈加严重,备用感冒药就快要吃完了。吃早餐时,邻桌坐着两位我朝姑娘,她们昨天才从上海飞过来,借着向她们分享岛上信息的时机,我顺便讨些感冒药。“嗯...你们...你们带有药吗?”“你有病吗?”姑娘Wendy打趣地问。“嗯嗯!呃...我感冒了,药快吃完了。”“有的,能救你!”姑娘Shirly说完,拎起小包开始翻找。可能是我讨药的表情有些羞涩,被Fan和两位姑娘开了好一阵玩笑。Wendy和Shirly的行程里还有叶卡捷琳堡、莫斯科和圣彼得堡,到的时间和我差不多,我们互加了微信,以便相互照应。从Nikita's离开的游客,基本都从前台预定汽车票,汽车上门来接,票价自然要贵一些。载满游客的中巴车从Nikita's出发,很快就驶离了奥尔洪岛,向伊尔库茨克方向飞驰,公路两侧出现了密集的金黄色丛林,路面除了随地形有较明显的上下起伏,左右的拐弯很少。上午的阳光斜斜的照进丛林里,树的影子映在了公路上,使得路面的颜色也成了金黄色的。中巴车上的乘客,半数以上是同胞,闹哄哄的,像是在国内的一辆汽车上。A说:“这里太他么美了,国内差远了。”B说:“死了能埋在这里,多好啊!”C说:“清政府太垃圾,这么好的地方给了俄罗斯。”D说:“你们有去过西藏吗?去过新疆吗?”......中巴车到达伊尔库茨克时,天空又变阴沉了,稀稀疏疏地落着雨点,我有了今天就离开的念头。Fan说,他之前住的家庭旅馆很实惠,如果我今晚不走的话,可以和他过去一起住。于是,我决定先和Fan去他要住的家庭旅馆。Fan住的家庭旅馆藏在几栋老房子中间,也是一栋老房子,它疏于修缮的状态很容易让人记住,与周围精心打理的老房子对比起来,格外显眼。我们小心翼翼地走到二楼客厅,仍然把木楼梯踩得咯吱作响,客厅不大,随意摆放着生活物品,让它看起来更加狭小,除去中间的一张餐桌,几乎只剩一条过道。在餐桌上,房主一家正在用餐,女主人见我们进来,起身过来迎接,缠在她腰间的一圈赘肉,随着她步伐的移动左右摇晃。女主人会讲英语,和Fan交谈了几句,便领他去了房间。我没打算住这儿,也就懒得换鞋,站在门口等Fan出来一起去吃饭。男主人和两个孩子继续在餐桌上用餐,他们先用刀熟练的将奶酪切成条,又将面包切成片,然后愉快地搁一起塞进嘴里,时不时喝一口牛奶。他们几乎没有关注旁边的我,连给一杯水的想法都没有,这让我感到非常难过,我此刻也很饿。当然,我不能把大天朝的客套绑架给俄国人民,如果有陌生人来家里,我们虽然会客气地递杯热水,但邀请他共餐,通常也只是附带的一句客套话。不过,这家人的客厅,是我目前在俄罗斯见过的最差劲的客厅,凌乱,昏暗,像一间被主人遗忘了的杂物室。我和Fan在一家穆斯林餐厅吃了顿廉价大餐,我们吃了许久,一是饭菜的味道实在是令人满意,二是我们出了餐厅门就要分别了。我决定今晚就离开伊尔库茨克,继续乘火车沿西伯利亚大铁路往西去,而Fan接下来的行程是往东走。我和Fan在餐厅门口分别了,他返回旅馆,我前往火车站。我们分别后没几分钟,天空下起了雨夹雪,我从侧包里取出雨伞撑起来。尽管如此,我的裤子还是被淋湿了,这让我一度显得很尴尬,因为伊尔库茨克人基本都不打伞,无论是大人小孩,他们将羽绒服的帽子翻到头上,就算是挡雨,更可气的是,他们穿的羽绒服和裤子竟然是防水的。我搭乘了一趟非常有年代的有轨电车来到火车站,由于是临时决定要离开,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想好下一站要到哪里。不过,从售票大厅显示屏上获知的余票信息看,我能选择的到站也很有限,到下一个州的首府城市克拉斯诺亚尔斯克(Красноярск)还有一些票,但铺位没得选,只有靠走道的侧卧。即将离开伊尔库茨克,一座我还相对陌生的城市。虽然从行程上讲,它只能算是我往返奥尔洪岛的中转站,但它的调皮、古朴、悠闲,仍然零零碎碎地窜入我的视野。很荣幸在即将离开这座城市时,我还能坐上一趟运行了七十年的有轨电车,电车售票员的算术也很好,无需我动用背包来装下找零。>>>>>>>>>>>>>>>>>>>>>>>>>>>>>>>>>>>>>>>>>>>>>>>>>>>>>>>>>>>>>>>>>>>>>>>>>>>>>>>>>>>>>>>>>>>>>>>>>>>>